第12章 可憐騎士和幫忙公主
對于景夏,盛濯然印象不多,但都很差。
這個小女孩年紀比景簌小多了,卻總愛在她面前口出惡言,很樂于見到景簌皺眉忍耐的樣子。
此刻景簌滿臉急着趕過去收拾人的模樣,盛濯然看着也稀奇,不發一言就跟着景簌到車站去。
兩人剛下車沒多久,景夏就拖着個小行李箱來了。
看來也是怕經濟命脈被斬斷的。
她眉目不滿,出口的話也沒軟多少,“景簌,你倒是會玩,在我媽面前當好一個賢惠姐姐,怎麽,回頭單獨面對我了,就原形畢露了?”
并不理會小女孩的賭氣,景簌只平靜問,“我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兌現承諾沒有?”
“哦……”
“你說的是給爸爸上香的事?”
景夏瞬間得意了幾分,似乎記起了景簌的軟肋在哪。
可惜面前的兩人都一副冷然的神色,對這挑釁視而不見,景簌抓住她的手,發力捏住,“我問你,有還是沒有?”
“行了,行了,放開我。”
“上了上了,行了吧,一炷香。”
松了手,景簌退了一步,“你先回學校,生活費會轉給你。”
景夏活動着手腕,惡狠狠看景簌。
其實景簌的力氣并不大,她人很瘦弱,卻因提到父親那片刻的氣勢鎮住了也有所求的景夏。
Advertisement
“景夏,你讀完大學我也不管你了,到時候随便你做什麽。”
低頭轉賬,點了确定,景簌擡眼看着景夏,一派正色。
偏偏小女孩不以為然,看到屏幕上的信息後,嘻嘻笑了聲,拉着行李箱飛快進了站。
身後,看夠了戲的盛濯然靠近,“還真是個養不熟的小白眼狼啊。”
這句話,他無比熟悉。
在外人面前,盛景不知道這樣形容了他多少次。
她側頭,和盛濯然視線對上,此刻才無奈了起來,“她性子太惡,我管不住,也不想管,就這樣吧……”
七月初。
劉芳丹的小學已放假兩周,因為林滿地偏,許多人外出務工,因此小學在假期也有住校的學生,食堂照常開着。
卻在一個陽光熾熱的午後出了事。
食堂突然垮了,動靜不小,在家裏午休的景簌都被驚醒。
她匆匆跑上二樓天臺,對面小學裏已堆積起一片廢墟,食堂挨着操場,跑道上大大小小全是水泥塊。
連盛濯然都被吵醒,茫茫然拉開門,還沒來得及問怎麽了,就看見景簌兔子一樣蹦下去,跑出了家。
他抓了把頭發,看到街上的人都在往小學裏跑,不乏呼救聲和吵鬧聲。
靠在護欄上,盛濯然覺得自己是睡不着了,回房摸了一支煙出來,悠悠點燃,在煙霧中找到了景簌的身影。
她大約穿的還是午睡的衣服,簡單的T恤短褲,一邊跑一邊紮起了馬尾。
很快就混入人群不見。
小學裏人很多,景簌跑去食堂,墊着腳四處尋找劉芳丹的身影,手機屏幕上一直顯示無人接聽。
周圍人熙攘擁擠,景簌心裏懸着,整個人出了身汗。
十幾分鐘後,她快把小學翻遍,才接到劉芳丹撥回的電話,“我在校長辦公室。”
“……那我先回去了。”
她摸了摸脖子,滿手的汗,挂了電話後,發現警察和120也趕到了,很快有人拉起警戒線。
景簌松了口氣,慢騰騰踩着人字拖往回走。
路過學校門衛室,守門的大爺正打着蒲扇,踮腳看操場的動靜。景簌也來過學校幾次,記得這個老大爺,人很和善,見到誰都是笑模樣。
她打了個招呼,“李大爺。”
“劉芳丹家的小丫頭啊……”
“好久沒見你了,上次還是在你上初中的時候吧。”
她點點頭,對老人家笑了笑,準備出去。
李大爺卻叫住了景簌,濃密的眉毛疑惑高揚,他朝景簌招招手,“小丫頭,來讓我仔細看看……”
那口吻像個神棍。
景簌轉頭,深覺奇怪,但眼前的人又再次開口,“我覺得你長得挺像我以前見過的一個人……”
她忍不住慢騰騰走到李大爺面前,“大爺,您說什麽?”
這個距離,足夠端詳清楚明白。
李大爺眯着眼睛,幹枯的臉上牽扯出幾道紋路,蒼老縱橫,他看了半晌,肯定點點頭,“還真像。”
景簌更疑惑了。
“我這個老頭子,別的本事沒有,記臉認人還是很厲害的,不然為什麽會在門衛室。學校的所有人,乃至學生我都能認出大半。”
她踢走腳下一塊小石頭,隐約覺得這句話不是什麽好話。
孩子還能像誰,當然是像父母了。
可是景簌的父親在林滿當了這麽多年鎮長,李大爺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和模樣。
那就只能是巧合了。
笑了笑,景簌擺擺手,“李爺爺,我就是大衆臉,您也別使勁想了,我先回家了。”
“走吧,小丫頭。”
似乎也怕熱,李大爺眯了眯眼,打着扇子進了門衛室,躺在搖椅上,嘴裏還念叨着,“我也沒老糊塗,明明就很像……”
“不過這事……”
“哎……”
食堂雖然倒塌,但所幸當時過了飯點,孩子們都在自習或者睡覺,無人傷亡。學校裏已經在抓緊調查,劉芳丹也因此得了幾天休息的時間。
本以為能清閑幾天,不到一周又傳出了新消息。
操場也有極大的問題,尤其是草皮。
林滿這個小學,年歲已高,十幾年前接受了企業的捐贈,大幅翻新過,才使用到今。
現在看來倒是傷痕累累,被人挖出種種陳舊的不是。
這件事經由新聞發酵後,很快市裏縣裏都知道,派出人手來視察調查。一時間小學突然每天都人來人往,而劉芳丹突然焦躁起來。
景簌每天在家呆着,都能看到她愁眉苦臉或者是嘆氣踱步。
過了兩天,看到現任鎮長帶着牽涉所有部門的人到小學迎檢,劉芳丹終于坐不住了。
她到廚房找到正在洗碗的景簌,“這件事有點麻煩,你去找找盛總……”
“找他?”
本垂頭清洗泡沫的景簌側身,看着神色不安的劉芳丹,指尖捏着濕潤的洗碗巾,“媽媽,這件事和他有什麽關系。小學的違章建築而已,就算派人調查也和你無關。”
“你懂什麽。鄧校長這幾年手上不幹淨,經不起查。”
“那也和你沒關系,換了領導,你也可以工作。”
扭開了水龍頭,景簌沖去泡沫。
劉芳丹氣到,盯着景簌白淨的側臉,不知道說什麽,嘴裏不依不饒追問,“我叫你去就去!”
“……”
關掉水龍頭,景簌将疊起的碗放回櫃子中,轉身指了指客廳,“出去再說,這種事我不可能去輕易麻煩盛總。”
一筆又一筆的牽扯,景簌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自若地面對盛景。
“這件事和你說了也沒用,你不需要知道這些,但是我需要這份工作,不然以後你讀大學走了,夏夏怎麽辦?”
景簌沉默低頭,捏着手中的紅蘋果。
她為家裏拿回的錢,用完就沒了,風過無痕。
甚至她未來的舉動都被考慮在內,害怕她一時心裏不順,就不顧其餘家人的生活。
“……我是那種人嗎?”
景簌喃喃,聲音很輕。
坐在沙發另一頭,劉芳丹不知道景簌說了些什麽,只是被心裏的擔憂纏得亂了心神,話語也硬邦邦的,“聽見沒有,叫你去找盛總。”
“我不去。”
她難得硬氣一回,雖然還是平靜的口吻,拒絕的意思不難猜測。
劉芳丹起身,指着景簌,圓潤的臉漲紅了幾分,提高了音量,“你說什麽?為什麽不去?就一句話的事情!”
“我為什麽去找他?能給我一個像樣的理由嗎?總是叫我去做這樣那樣的事情,好像再自然不過。可是你給過我任何這樣去做的理由或者是回應嗎?”
從沒有這樣和劉芳丹置過氣,景簌昂起頭,脖子因為大聲地爆發慢慢泛紅。她抓着蘋果的手,指甲幾乎快劃破表皮。
景簌神情倔強,雙眼一瞬不瞬盯着劉芳丹。試圖從母親起伏不定的表情裏找到些什麽。
可是什麽都沒有。
盛濯然一打開門就看見她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腦袋撞上沙發的靠墊。随即不動了,整個人伏在那裏,長發遮住大半脊背。
砰————
聽到門被重重關上,劉芳丹回頭,臉上還殘留着鮮明怒氣,讓那張平凡的臉也可怖起來。
盛濯然拎着幾罐從超市買來的啤酒,彎腰脫了鞋,走到客廳裏,放下手中的累贅,才俯下身去看景簌。
“小盛,讓你看笑話了。我教訓她呢,越來越不懂事了。”
身後的人讪笑着解釋。
只當沒聽見,盛濯然驀地伸手,撩開遮住景簌臉頰的長發。掌住了她的下巴,輕輕擡起她的臉。
景簌雙眼通紅,因為隐忍而吸氣的動作讓胸口的骨頭清晰凸出。她看着盛濯然,被打的臉頰一片顯眼的痕跡。
猜出她此刻不想說話,盛濯然松了手,轉頭看向劉芳丹,往沙發背上舒适一靠,并沒有看熱鬧的姿态。
“你是對懂事這詞兒有什麽誤解麽?”
他挑眉,嘴角的笑不太禮貌,盯着劉芳丹的眼神略顯陰桀。
“小盛,這是我們的家事。”
被小輩如此明顯沖撞,劉芳丹也生出幾分怒氣,但想着有求于盛濯然的兄長,不得不軟聲軟氣,想讓少爺先行上樓。
偏偏盛濯然輕拍了拍景簌的背,好奇問,“我猜這家事也離不開某個人,對不對?”
這話是對景簌說的。
她以手撐着上半身,半晌才擡起頭,對上盛濯然的視線。
一瞬間,景簌心裏微顫。
難以形容盛濯然此刻的眼神,似乎惱怒于她的軟弱不争,又因為牽扯到盛景而冷漠不語。
這般進退兩難的景簌,幾乎立刻就間接告訴了盛濯然想要的答案。
他摸出火機,在手裏漫不經心轉,“怎麽,又要去找我哥?”
“……”
劉芳丹極力想從盛濯然的臉上揣摩出什麽,可惜他抛出這句話後就沉默了,在屋子裏堂而皇之抽起了煙。
那味道并不好聞。
坐在身邊的景簌卻覺得莫名熟悉,她放松片刻,借由長發的掩飾摸了下被打的臉頰。
肌膚溫熱接觸,痛感還在。
不僅是指印,心裏也是。
“說吧,找他什麽事?”
盛濯然偏頭,看見景簌似在沉默發呆,湊到她左側,吐出一口煙霧。
咳了幾聲,景簌回過神,眉毛輕蹙看盛濯然,不知道小公主這會又起了什麽興致。
“我們學校出了點事,我怕工作保不住,想請盛總周旋下,能保住這份工作就行……”
挑了個遠遠的位置坐下,劉芳丹說話的語氣不複剛才對景簌那般激烈和嚴厲。
她忌憚盛濯然。
除了是盛景的弟弟之外,他整個人也彌漫着一種纨绔子弟特有的氣質,天不怕地不怕,又樂于看人狼狽。
也難以猜測他的心情好壞。
“哦?那是……哪裏有問題?”
徑直在玻璃桌上摁滅了煙頭,盛濯然擡起手,嗅了嗅指尖濃烈的煙草味,又摸出一包濕巾,慢條斯理擦拭。
景簌呆呆看他的動作,枯坐原地。
又被問到關鍵的節點,劉芳丹還是咬牙不肯說,面對盛濯然也沒法發火,只能改而扔下一句話,“景簌你最好抓緊時間,我沒和你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