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後悔騎士和別扭公主
盛景沒放開景簌,只是直起了身,單手拿出錢包,展開在景簌面前。
透明夾層有張照片。
是景簌高一的模樣。她穿着校服,盯着鏡頭的眼睛有些謹慎,卻因為不得不笑,而牽起局促的弧度。
普普通通的學生,和錢包裏一張張名貴的卡片并不搭。
仿佛被一記重錘砸中,景簌暈暈乎乎,腦袋裏滿是疑問,絲毫沒有看到答案後的恍然大悟。
就是這瞬間的猶豫,眼前罩下黑影,那雙手又蓋住她的眼。這次力度有些重,景簌下意識立刻偏頭,卻還是沒躲過印在唇角的吻。
輕輕一下,随即離開。
大手松開,景簌得以重見整個世界,還有面前近距離直直看着她的盛景。
景簌嘆口氣,這些人情和金錢償還的方式她想過很多種,此刻卻以她最不希望的那一種實現了。
在這些年的來往中,她深知自己占不到任何理。
父親是景簌心中的疤,他去世前的話就是其中湧動的血肉。
他說,要好好照顧你媽。
他說,從小疼愛你太多,忽視了景夏,要好好承擔起長姐的責任。
景簌在那三年裏經歷的人亡,家敗。和劉芳丹日複一日的争吵,還有即将持續不下去的生活,都讓盛景伸出的援手顯得如此無法拒絕。
這一吻落下,景簌徹底站在天平的下端。
盛景像個神邸,居高臨下給予垂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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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能說出拒絕的話語。
樓下大門前,婆娑樹影裏安靜站了一個人。盛濯然低頭,不再看樓上兩人是怎樣親密相擁的姿态。
他無意識動了動左手,伸手去摸煙,卻什麽沒抓到。才記起自己本來的初衷,是想回去拿煙和手機。
現在看來都不用了。
送盛景走時,劉芳丹也下樓了,本意是想挽留一下,盛景卻只顧看着越發沉默的景簌。
劉芳丹立刻推了下她,“傻站着幹什麽,謝謝盛總啊。”
她緩緩擡頭,還沒想好要怎麽轉換心境面對盛景。
“沒關系,阿姨。”
盛景看上去比景簌自在許多,右手牽住她,稍一用力就攬在懷裏,低頭看女孩的神情很有耐心。
這一舉動立刻迎來劉芳丹喜盈盈的眼神。
低頭在景簌額頭上輕吻了下,盛景放開她,沉沉注視。直到景簌扛不住重壓,對上他的視線,才勉強一笑,“一路平安。”
覺得自己多了個非等閑之輩女婿的劉芳丹也熱情唠叨了幾句,目送盛景上車,一直揮手到車影消失。
才轉身看抱臂站在一旁的景簌,“這是?”
“沒事。”
她收回視線,擡眸看向二樓陽臺。
盛濯然面無表情倚在那裏,抽着煙,漫不經心朝下望。
并沒有在看她。
當然也沒有看和他水火不容的哥哥。
想到剛才盛景落在額頭的印章,景簌頭疼,抿着唇,極力壓抑住胸口洶湧的情緒。
疾馳的小車将林滿鎮單調的景色拉長成線,快速晃過眼角,不留任何痕跡。盛景扯了下襯衣扣,修長的手按着眼角,緩慢地揉捏,想到景簌在自己懷中僵硬的身軀,和不知所措的神色。
剛才在人前的溫柔就逐漸冷了下去,眼角回歸平緩的弧度,凝視着某一點的眼瞳深不可測。
手機提示來了新短信,盛景伸手拿起,垂眸細看。
“當年的工程隊确實是盛家派去。”
簡短一行字,盛景迅速看完,删掉。仰靠回去,閉着眼,右手無意識在左手手背上慢慢敲着。
知道檔案的事沒有問題之後,劉芳丹心中再無溝壑,連帶幾天看景簌的眼神也柔和許多,被她詢問事情細節時也只是斥責一句不需要她知道。
學校放假,也在抓緊重修建築,劉芳丹卻閑不住,在鎮裏離家有些距離的一個商場找了工作,包吃住的條件讓她沒有猶豫準備前往。
收拾好東西,劉芳丹推了推準備下樓送她的景簌,“你不用送我了,我不在家,記得照顧好盛總的弟弟。既然他拿你當女朋友了,自己常常問候着,談戀愛這種事情還需要我教你嗎?多多培養感情,不要怠慢人家,山高水遠的,不要讓其他人鑽了空子。”
說了許多,無非是讓景簌讨好盛景,維持現狀。
她垂着頭,腳尖點地,輕輕的一下又一下。
劉芳丹看她這個樣子,心裏又燃了一團火,提高音量訓斥了幾句,最終還是怕到遲了拎着東西忙碌下樓。
景簌看着大門砰地一聲在眼前關上,帶起輕微的風。
卻絲毫吹不散她心中鋪天蓋地的煩悶,沉沉堆在心髒上,随着每一次跳動蔓延全身。
身後腳步聲靠近。
轉身看見盛濯然彎腰去拿小桌上的蘋果,捏在手中抛去抛來。
從那日盛景來林滿宣誓主權之後,兩人再也沒正經說過話,才擁有的熟絡很快就消失不見,回到最初的狀态。
僅有的交流,也局限于在劉芳丹面前,簡短幾句逃不開的對話。
此刻,只剩兩人。
一個躊躇,一個平靜。
景簌猶豫十幾秒,擡起腳,朝盛濯然走去,心髒和腳步一樣歪斜不安。
他低頭咬了口蘋果,含糊開口,“盛景走了才想到我這個活人還在這,真是難為你們了。”
她默然,為他的語氣平緩。
而盛濯然也顯然不是在等她的回答或者……道歉,自顧自往二樓走,背影懶懶。
盛夏的日光通過大開的窗,讓整個空間都異常明亮,一身黑衣黑褲的少年,卻被那濃郁的顏色裹挾出幾分冷清。
平安無事過了一周,景簌的生活十分規律。
她和盛濯然達成了沉默的共識,兩人樓上樓下互不幹擾,即使在吃飯和洗衣服的時候撞到,也沒太多話語。
盛濯然身上的煙草味卻越來越深重,熬夜打游戲讓生活變得晝伏夜出,也讓他看起來精神愈發不振。
看在眼裏,景簌卻不敢多言,只默默做好照顧他的角色。
夏意正濃,迎來雨水琳琅的時期。
連下三天雨,被困在房中,一向心情平靜的景簌也覺得莫名多了幾分燥意,她盤腿坐在沙發上,手邊是遙控器,盯着電視屏幕,神思遠走。
發呆間隙,耳邊除了綜藝裏吵吵鬧鬧的聲音,就是風雨交織的傾瀉,景簌嘆口氣,看向窗外陰沉沉的天色,不見一絲光。
哐當——
二樓小陽臺猛然炸開一道聲響,景簌才猛然驚醒,擡眼去看。陽臺上的門被吹得時開時合,劇烈碰撞着牆壁。
她跳下地,汲着人字拖往樓上走。
用繩子勉強将把手和欄杆系在一起,小門不再搖晃。景簌卻看見栀子花被風雨摧折得奄奄一息,花瓣泥濘跌落在地上,又被沖刷走原有的純色。
彎腰去搬,盆裏的泥土吸了太多水,有些沉重。
景簌改為去推,盆底劃過地面,聲響有些刺耳。她皺着眉慢慢将幾盆花挪到盛濯然門口,那片風雨侵襲不到的地方。
就這短短距離的來回折返,景簌半邊身子也被澆濕了。她起身,即使只蹲了一小會,眼前還是花白了瞬間。步伐止不住踉跄,下意識伸手找個支撐點,控制不住重重一聲拍在了門上。
觸到冰涼的把手,低頭緩了緩,景簌正覺得不對。門被重重拉開,她被那股力量帶得撲了進去,受腳下花盆阻礙,膝蓋驀然磕上去,上半身狼狽滾落在地。
小腿被突出的樹枝劃過,綿密地痛起來。
盛濯然人還不太清醒,揉着額頭,看見景簌跪趴在自己面前,長發掩面。
緩過那陣痛,景簌撐起身子向左跌坐去,低頭緩慢道歉,“……對不起,剛才來不及反應。”
他皺眉,看着地上傾倒出的東西,一片泥濘,還有安靜試圖撐起身子的景簌。
膝蓋磕得太狠,花盆瓷實,景簌皮膚薄,紅腫青紫起一大片,橫亘在白皙皮膚上,看起來略可怖。
安靜看她嘗試第二次起身,盛濯然按捺下心裏那陣癢,蹲在她面前,“搬個花盆也能磕成這樣,你比我還嬌貴?”
她咬唇,側過頭。
難得一次交流,卻絲毫不心平靜和。
景簌以為盛濯然是在譏笑她,攀上高枝後馬上就端着了。暗自咬着牙,倒是被激起了一股力氣。
腰上突兀貼上兩只手掌,稍一用力,将她拎起來。景簌吸了一口氣,能聞到盛濯然身上的煙草氣息。
看景簌靠着衣櫃站穩了,盛濯然退後些許,保持着小叔子和嫂子的安全距離,他揚手指了指床,“坐,我去打掃。”
“……”
為難地看了看濕透的半邊衣裳,景簌正想搖頭。
盛濯然看她一臉糾結模樣,仿佛和自己日夜躺着的床有一絲接觸都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他沉着臉,“懶得管你,愛站就站。”
匆匆将花盆搬出去,下樓去拿打掃的工具。
景簌正盤腿蜷在電腦椅上,門被推開一條線,她轉頭,盛濯然拿着掃把,正好看向景簌。
一時沉默。
屋裏燈開着,兩人彼此能看清對方神情。
半晌,景簌不安動了動腳趾,試圖喚醒那個不動的人,“……你不會……掃地嗎?”
他蹙起眉,捏着掃把朝景簌走去,明明身量長,卻一步步走得很慢,加上唇角冷意森森,讓景簌不安。
啪嗒——
掃把被扔在地上,毫不客氣。
盛濯然雙手捏住電腦椅的把手,緩緩朝景簌俯下身,她朝後仰,已經紋絲不差抵住椅背。雙手緊緊摳住把手,整個人瞬間被困在一方狹窄的角落。
只有一扇通往自由的門。
一拳之差,盛濯然停住,看屏息的景簌,本來白生生的臉孔被憋出了兩抹紅,眼裏汪着氤氲湖水,有些小心翼翼又狼狽。
不一樣。
和她在盛景面前的樣子,很不一樣。
景簌在盛景面前,宛如一個提線木偶,和此刻身下這個活生生的少女,差了許多。
被盛濯然用力一推,景簌啊一聲,抓住把手,咕嚕嚕靠在了牆角。
“別打擾我。”
撿起掃把,盛濯然轉身,去收拾遍地的泥土和碎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