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恐慌騎士和靠譜公主
聽到門開,景夏幾乎連滾帶爬撲到景簌面前,抓住她的手,人一個趔趄往地上跌去。
她立刻扶住了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低聲問,“被打得嚴重嗎?”
“不知道,媽媽突然就變得好可怕……”
半跪着擡起頭的景夏,臉上一片通紅,指印清晰可見。
景簌擡頭,看着不遠處的劉芳丹,她手中拿着一個綠色的衣架,正撐着牆喘氣,頭發散亂,片刻後卻直勾勾朝她們走來。
盛濯然本靠在牆上,見狀立刻站到景簌面前,“幹什麽?”
“你讓開,我要收拾這個不要臉的死丫頭。”
完全沒有平時對盛濯然的态度,劉芳丹嘴角有一抹奇異的笑,眼中陰恻恻的,卻又熱切看着他身後的兩人。
聞言,景夏哭得更兇,死死拉住景簌,“我不要,不要過來……姐姐救我!!”
劉芳丹趁盛濯然分神的瞬間,咧着嘴朝景夏跑去,嘴裏念念有詞,右手舉起衣架大力揮下去,景簌急忙擡手去抓,卻被實實在在打在了手背上。
她忍不住重重吸了一口氣。
一直介于劉芳丹是個中年女人而不出手的盛濯然很快鉗制住了她,只是耐不過劉芳丹一直哭着叫着掙紮,甚至想昂起頭去咬他。
盛濯然很快出了汗,偏頭看景簌,“你媽是不是生病了?”
如此反常。
景夏被吓得也忘記哭泣,呆呆開口,“姐,媽她……是不是瘋了?”
心裏陣陣迷霧始終不散,景簌卻感覺手腳冰涼。她低頭看着躺在地上衣衫滿是塵土的劉芳丹,覺得她猙獰的神色比那天打自己時還要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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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邏輯可言,像個失去意識的母獸。看得她鼻子微酸,手忙腳亂拿出手機。
“我……”
“打120了,盛濯然你再撐一會。”
把劉芳丹弄到醫院去費了不少勁,還好景簌在電話裏提到,救護車裏多了兩個男助手,一路摁着劉芳丹到了鎮醫院。
剛到急診科,一個看起來資歷很老的醫生正在休息,見來了一行人,多看幾眼,在即将和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突然發聲,“等一下……”
随車的年輕醫生有些驚訝,恭敬問道,“王醫生,怎麽了?”
“這個病人,要送去哪裏?”
老醫生摘下口罩,看着突然不說話的劉芳丹。
看樣子似乎認識。
景簌走到他身邊,“醫生,這是我媽媽,您……”
“直接轉縣二醫院。”
除了盛濯然這個外來之人,所有人都愣了————縣二醫院,那是單獨的精神病院。
“去打電話吧,孩子。”
王醫生看了下景簌,捏着鼻梁,“這個病人我以前見過,有些印象,她有過病史,也是從我們這轉走的。”
這種感覺就像被兜頭潑來冷水,凍結了所有思維,景簌覺得自己腦袋無法運轉了,費力消化着醫生短短的話。
盛濯然悄無聲息站到她身邊,握住垂在衣角一旁的手,撫了下發顫的手背,帶來一絲真實的溫度。
到達二醫院已是晚上九點,景簌率先下車,滿心滿眼複雜地打量面前的建築。
在林滿,小孩子老是愛說一句玩笑話,“你這個瘋子,肯定是從二院逃出來的。”
二醫院在衆人眼中就是關押瘋子的地方,和醫院的本義相去甚遠。但她的母親,曾經,乃至現在,都會呆在這裏接受治療。
這件事,景簌從不知道。
以至于面對的時候像個三歲小孩,惶恐無措。在救護車上,她也止不住渾身顫抖,是盛濯然一直拍着她的背,用她看不到的溫柔目光一路護送。
景夏也吓到失去理智,一個人安安靜靜縮在角落,臉上的巴掌印還在。
找護士站詢問,等待了近十分鐘,年紀和劉芳丹差不多大的護士長給出了肯定的回答,“病人在十八年前就過醫,是當時科室主任陳醫生主治的。”
“好,那麻煩您了,我去交費辦住院手續。”
走了幾步,景簌俯身看着行動病床上的劉芳丹。在來二醫院的路上,她似乎終于清醒了片刻,在聽到救護車上的護士交談後,猜到去向,又開始掙紮和嘶吼,眼死死盯着景簌,似乎在說我不想去。
那是景簌又沒見過的模樣,絕望如火堆裏殘燼。
景簌眼眶發燙,含淚輕輕搖了搖頭,“醫生,能先打鎮定劑嗎?”
于是此刻劉芳丹像躺在家裏的床上一樣,安靜呼吸,雙眼緊閉。就這樣只是睡着了多好。
她轉身,呼出一口氣,朝一樓大廳走去。
“你在這看着你媽媽。”
盛濯然對景夏平靜開口,幾步追上景簌,陪她慢慢往下走。樓梯裏總是有不知來自哪裏的風,晃晃悠悠穿過。
抱着手臂,景簌覺得這段路很長,醫院的路,在她眼裏都牽連着生死,就像黃泉路。
或者劫後重生悠悠醒來,或者再也無法看看這個世界。
“難過嗎?”
盛濯然伸手,觸了下她的手臂,沒有過多溫度。
“我不知道,我覺得我應該難過的,可眼眶熱過之後就幹涸了,再也沒眼淚了。也許,我只是在等誰對我說為什麽會這樣。”
“發生的事越多,我就欠那個人更多。”
住院治療、生活花銷,逃不開的都被金錢支配。
或許盛濯然可以幫她,可是從某種名義上來說,他們倆能使用的資金,都來自同一個人。
因為送來的時間過晚,只有值班醫生在,無法進行徹底檢查。景簌辦完住院手續,去病房找景夏。
小女孩坐在椅子上,不安盯着劉芳丹,好像她會随時醒來,被一種莫名的仇恨支配燃燒着生命,做出和平常完全不同的瘋狂舉動。
推開門,景簌将提在手中的小袋子放在景夏腿上。
“吃點東西。”
“……你不害怕麽?”
景夏捏着面包,毫無食欲,不禁看向景簌,她似乎和平時在家裏沒什麽區別,表情平靜。
“怕。”
“但是媽媽這麽疼你,你應該在她生病之後多照顧她一些。”
剛才交完費之後,景簌被盛濯然強制拉去醫院旁邊吃了碗面,少了不少疲倦。瞳孔深深,藏着景夏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小女孩只是搖了搖頭,有些後怕地往後縮了縮,背部被冰涼椅背抵住,“不敢,我知道,這件事她肯定很生氣……”
兩人同時看向劉芳丹。
景簌閉上眼,全身試圖松弛些許,話語模糊從唇角溜出,“……好,你去奶奶家住,有人照顧你,也可以找大伯家的姐姐給你補補課。”
“錢我會給你,但是不會太多。”
“景夏,你有吃住的地方,零花錢就減半。我上次說的話,不是玩笑,我也沒這麽快就忘記。”
“等媽媽情況好了,或者可以回家了,我再打電話告訴你。”
“明天早上就去給奶奶打電話。”
一口氣說太多話,景簌有點累,仍未睜開眼,“我剛才和護士說過了,允許我們多要一張陪護床,等會你自己出去買點洗漱用具,回來去護士站找人搬過來,我太累了,想休息下。”
半晌沒有人說話,只有腳步聲在耳邊劃過。
景簌歪了歪頭,輕緩呼吸着。
額頭忽然覆上溫熱,一陣煙草氣蔓上鼻端,她沒睜開眼也知道來人是誰,“你不在酒店來這裏幹什麽?”
“現在離睡覺的點還早。”
那只手收了回去,景簌掀開眼睫,正落入他瞳中,盛濯然手正落在桌上,俯身圈着她。
她側頭,景夏卻沒在身邊了。
“我叫她出去了,看着礙眼。”
盛濯然絲毫不覺得自己在欺負人,只是掐了掐面前這個他見着極為順眼的人的下巴,尖尖的,側過頭時能牽起脖頸處的青筋。
瘦削孱弱,想叫人一口咬上去。
景簌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盛濯然到旁邊坐下,陪她安靜呆一會。
陪伴這種事,即使只是換了一個人,意味馬上不一樣了,景簌終于能松弛下來,将腿抱到椅子上,下巴磕到膝蓋,直勾勾看着劉芳丹。
“我爸說她以前很好看,你相信嗎?”
“……”
無聲之際,景簌低聲笑開,“我也不信啊,在這之前我就沒發現過,現在更是不信了。也許我爸太愛她了,可惜……”
“……她一點都不愛我。”
病房裏只留了一盞小燈,光線昏暗,盛濯然聽見少女寂寥的話,最後半句話太輕,來不及落地就消散于空氣中。
只剩景簌唇角一個模模糊糊的弧度,她又笑,片刻後将臉埋在了胳膊裏,長發蓋住瘦削的身軀。
天光未晞,景簌就睜開了眼。她睡得很不好,連勉強自己再睡一會的心思都沒了。
側過頭去看,景夏正伏在被子裏,呼吸有序。劉芳丹仍然沒醒,只有她一人可以目睹日出的壯麗。
無聲踩到地上,景簌靠在窗邊,看那片藍色巨幕,仍然看得見星月,卻在綿延的盡頭有了絲絲縷縷的霞光。
她突然有點迫不及待去呼吸全新一天的空氣。
景簌簡單吃過早飯,離醫生上班的時間也還早,她捏着豆漿漫無目的在醫院裏晃蕩,在這個每個人都步伐匆匆的生死地,顯得格格不入。
在長椅上坐着,面前是幾個穿病服的老年人,互相面對面,在護工的帶領下打着七拐八扭的太極。
不時還爆出小孩子一樣的抱怨,只是缺了牙,那話語就變得含含糊糊。
景簌笑眯眯看了會,扔了空掉的杯子,迎着晨光,徑直往醫生辦公室去。
等了近四十分鐘,陳醫生終于到了。
見到景簌這大清早上門的正常人,他似乎猜到是誰,“昨天護士長給我說了,病歷已經送過來了。”
景簌坐下,雙手置于桌上,不安互相緊握着。
低頭翻看了一會病歷,陳醫生突然擡頭看了眼她,“你幾歲了?”
“剛滿十八歲,怎麽了醫生……”
“這樣啊。”
陳醫生開了電腦,拿起筆,四處找着某個東西,“你媽媽第一次發病應該是在懷你的時候,就是十八年前。”
“我那個時候剛到二院來,印象也挺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