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困倦騎士和敷藥公主

杯子裏的水很燙,景簌不由吸了口氣,伸手拉開被浸濕後滾燙貼着皮膚的裙子。

同一時刻,盛濯然和護工聽到動靜也推門而入。

一手攬過失去反應默看劉芳丹撒潑的景簌,盛濯然臉色很不好,叫護工趕快去摁住還在尖叫的劉芳丹。

“怎麽了?”

沒能忽略她從胸口一路蔓延下去的大片水跡,盛濯然看見景簌的手背也微微泛紅,立刻凝聲問。

“不知道……”

被輕輕撫過的皮膚一陣微痛,景簌瑟縮了下,終于在滿室哭鬧裏找回了神智。她反手抓住盛濯然的手,努力平複着呼吸,才開口,“阿姨您先撐一會,我去叫醫生。”

不忍再看掙紮的劉芳丹,景簌壓抑住顫抖,猶自震驚。松開盛濯然的手,去摁呼叫鈴。

然後默默站在一旁,用護工的背影遮擋住自己,成為劉芳丹的視覺盲區。

她垂着頭,落在地上的視線有些無措。

醫生來的很快,查看的過程中,劉芳丹還在抗拒,動靜不小,讓幾個醫生使了一番力氣才使她安靜下來。

盛濯然沒什麽表情地脫下了襯衫,只剩一件短袖,丢在景簌懷中,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輕開口,“穿上。”

低頭看了眼幾乎濕透的裙子,景簌理虧地垂下頭。剛套上盛濯然的襯衫,他卻直接站在景簌面前,口吻有些不耐,“手不痛麽?”

被熱水滾過一通的手背其實也不好受,景簌覺得自己的痛覺倒是挺懂事的,無人問詢的時候絲毫不見發作,有人提起就開始作威作福。

她不說話,微微抿起唇角。

盛濯然低頭,一顆顆為她系上紐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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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景簌心中,那雙總是在鍵盤上飛快躍動的手,此刻卻略帶着溫柔,一路向上,最終停在鎖骨處,沒為她系上最後兩顆紐扣。

景簌剛想對他笑笑,卻被盛濯然立馬捏住嘴唇兩側的軟肉,“不想笑就別笑了,看着一點都不真誠。”

在景簌誠實垮下嘴角的瞬間,醫生轉過頭了,示意景簌出門詳談,免不了就把景簌劈頭蓋臉訓斥一頓。

被蓋上“随意刺激病人”帽子的景簌也乖巧,點點頭,連連說是,才送走了一番忙碌的醫生。

護工阿姨也出來,耐心勸景簌,“小姑娘,我知道你着急啊,媽媽生病了哪個孩子不着急,只是你媽媽這個情況你也知道很複雜,不要這麽着急去問她……”

“嗯,謝謝阿姨。”

也許是套着盛濯然過大襯衫的緣故,景簌看起來更加瘦小了,乖乖巧巧的模樣,讓護工阿姨也忍不住安慰她幾句。

景簌忍不住看向護工阿姨,開始恍然起來,這樣說着唠叨的話,言辭之中都是關切的人不該是母親麽。

這樣久違的溫度,為什麽是一個陌生人給予她。

“阿姨,我知道了,麻煩您了。我今晚……先回家住……”

終于,醫生和護工都走了,門口寂靜一片。

盛濯然盯着景簌的小腿肚,沒有多少肉,看着過度纖細,再往下就是凸出的腳踝,随她的走動起伏。

“走吧,我們回去收拾下。”

景簌微紅着眼,走到盛濯然面前。

他嗯了聲,卻徑直握住了景簌沒受傷的那只手,始終比景簌快半步,領着她朝樓下走。

一路無言,景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放任腦海中緊繃的線斷裂,只默默被盛濯然牽着,盯着腳下的路一點點蔓延到更遠。

叫來出租車,盛濯然先把她塞了進去,又擠到她身邊坐下,告訴司機地址,并且讓他速度減慢些。

“為什麽?”

“可以睡一覺。”

從這裏回林滿,算是包車,也要近四十分鐘。

景簌搖了搖頭,“哪睡得着。”

“哎,小夥子,到了。”

司機看了眼計價器,轉過頭,卻被盛濯然示意暫時不要說話。

女孩子正在他肩頭沉睡,呼吸平緩。

表示自己見多識廣理解年輕人的司機指了下計價器,盛濯然點點頭,掏出錢包,拿了張毛爺爺過去。

想了想,說了三個字,“別找了。”

司機笑眯眯将錢放入收納盒,從後視鏡裏看盛濯然拍了拍女孩的肩,“醒醒,到了。”

連續叫了兩聲,景簌才從光怪陸離的夢境裏被拉回來。

她茫然睜開眼,花了幾秒判斷自己在哪,又花了幾秒想起自己被困意支配前說的那句話,臉刷的紅了。

聽到耳邊的人輕笑聲,景簌立刻扭過頭,拉開自己這一側的車門,又目睹盛濯然悠悠下了車。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短短四十分鐘,是景簌從劉芳丹住院以來睡得最好的時刻,即使路面不平,即使空間狹小。

她就那樣靠着盛濯然的肩,嗅着鼻端他的氣息,沉沉睡了過去。

回到家,景簌四處看了看,确定沒有落下太多灰塵,去開了窗,不理會在沙發上坐得很大爺的盛濯然,轉去廚房燒水。

再回到客廳,盛濯然卻不見了。

景簌遲疑片刻,二樓傳來響動,盛濯然已換了身衣服,抱着藥箱朝她走來,嘴上也沒忘奚落,“怎麽,手沒事了?”

不自然地将手背到身後,景簌移開眼,轉眼就見盛濯然到了面前。

“坐啊。”

他倒是姿态自然如主人,一面坐下,同時打開藥箱,尋着自己要用的東西。身邊窸窸窣窣一陣響,景簌挨着坐下,将泛紅的那只手伸到他腿旁。

十分不客氣地将景簌的手擱在自己腿上,盛濯然扭開燙傷膏,用棉簽蘸取些許,輕擦拭着景簌的手背。

景簌默默看着他半張側臉,發現最近這樣似曾相似的情況很多。盛濯然為她做各種各樣的事,好像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覺得,她也有自己處理不好的狀況的人。

聽見身邊人吸了下鼻子,盛濯然扔下棉簽,擡頭看景簌,剛想問是不是很痛,她卻亮晶晶地笑開,“謝謝你啦,小公主。”

太久沒叫這個名字,景簌咬在唇齒間都覺得陌生。

額頭跳了跳,盛濯然将東西塞到景簌懷中,“身上的痕跡自己處理,別不當回事……”

“好。”

景簌很乖巧,抱着東西回了自己房間。

因為有一層裙子做盾牌,景簌身上的情況并不算太糟糕,她簡單處理過後,換了身家居服,撲倒在床上滾了幾圈,貪婪呼吸了一口被子的味道。

回到家裏,總是安心的。

景簌覺得自己這個想法似乎很壞心眼,劉芳丹不在的家,反而給她異樣的安心感。

當小獸不再嗷嗷待哺,就是想要離開的時候。景簌一直不曾是景夏,需要家人的悉心照顧,她卻也沒有過做流浪兒的念頭。

她卻不想這麽快面對這樣的選擇。

懷揣着滿腹心思,景簌起身,想問盛濯然晚上吃什麽。這流連醫院的數天,不知道他都是怎麽解決自己的飲食。

即使知道小公主不是會虧待自己的人。

意外的,盛濯然又在沙發上睡着了,右手舉起覆住了雙眼,整個人呈一種極其松弛的狀态。

上次這樣看他在房間以外的地方睡着,還是在劉芳丹的疾病剛露出頭上小角的那天,景簌在做家務,他在身後沉沉安睡。

悄悄走到他面前,景簌剛靠近,就聞到了極其濃烈的煙草味。想來是她在房間擦藥換衣服的時候,盛濯然狠抽了幾支。

在醫院的期間,景簌每次見到他,身上的味道總是幹淨的,如同他意外平靜而可靠的面容。

也許是憋着沒在自己面前抽啊。

景簌抿唇笑,輕輕撫過他頭頂一簇揚起的發梢,柔軟擦過掌心。

吃過晚飯後,盛濯然自然上樓了,景簌打電話叫在同學那裏借住的景夏回家,和小女孩免不了又是幾句争執。

晚上九點,景夏才回家。

她換好鞋,看見景簌正在看綜藝,有些入神,手中捏着水杯,裏面飄飄蕩蕩許多片檸檬。

“媽媽住院了,你不認真照顧她,還在這裏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扭開水杯,喝了口,景簌并不理會這開門箭,示意景夏在對面坐下。

檸檬水裏糖放少了,被酸的眉眼皺成一團。那股勁緩過去了,景簌才舔了下牙根,緩慢開口,“媽媽這個病有點棘手,你看是繼續去上補習課,每天回來家裏住,還是直接去奶奶家住一段時間,反正離開學還有一個多月。”

“很……很嚴重嗎?”

到底是小女孩,平時又受劉芳丹寵愛,景夏立刻坐立不安起來,半晌才猶豫着問出。

“嚴重啊。”

“是你沒見到的嚴重。”

景簌垂着頭,晃悠着水杯,吊燈的光芒落進去,泛起一片粼粼光芒。她十分平靜,好像自己給自己鑄上了一層堅固不催的外殼。

理虧的景夏不再說話,她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有的。

在醫院忙的這幾天,應該是十分勞心勞力的,景簌……憔悴了不少,是肉眼可見的那種,消瘦的身形,眼底的青黑,還有即使平靜卻暗藏洶湧的瞳仁。

“我……去奶奶家,我不補課了,反正也學不進去。”

在補課班認識的一個男生,尚在暧昧階段,就被景簌以一千塊打發了,景夏也自覺沒趣。

與其每天回無人的空房子,還不如去有人照顧的老房子。

景夏打定主意,瞅着景簌安靜出神的樣子,清了清嗓子,“但是我需要一筆零花錢。”

“好。”

不同以往,還要刺上幾句,景簌現在沒有精力教育這個不懂事的妹妹。揉了下眼角,聲音低而疲倦,“明天你好好收拾下就過去,等會就給奶奶打電話,錢明天我打給你。”

一字比一字低,似乎随時能睡過去。

景夏得到滿意的答案,也不糾纏,看了下景簌實在毫無精神唇色蒼白的模樣,啧了聲回自己房間去了。

緊閉着眼,景簌聽到了門被關上的聲音,才緩緩擡手,關掉了電視。

好吵……

都好吵……

她現在什麽都不想管,只想好好睡一覺,一夜無夢安然到天亮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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