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猶豫騎士和當賊公主
頓了幾秒,盛濯然加快了速度,絲毫沒有回頭看已經被林一鹿的私聊刷屏的電腦。
端來湯,景簌又輕聲開口,“不要咽着了,喝一口。”
默默扒飯的盛濯然擡眼看她,接過,喝了幾口,又放回去,順手把剩了些許的飯碗也擱到旁邊。
抽了張紙慢條斯理擦嘴,他腿往前一伸,卻剛好把景簌困于其間。她沒察覺,還是用一雙水潤的眼看他。
“飽了嗎?好吃嗎?”
沉默片刻,盛濯然發笑,“這麽晚來就是為了體驗當媽的感覺?”
他很早就想說了,景簌身上有一種其他同齡女生都沒有的母性光輝。她脾氣好,聲音軟,精通做飯,別人囑托的事情必定一板一眼做到。就像流落到林滿的中世紀騎士,精神可嘉。
“沒有,我是來道歉的。”
她握緊了雙手,眼裏流露一抹不安。
他收斂了調笑的姿态,将身體前傾了些,兩人的距離更近,景簌聽見他低聲問了句什麽意思。
“盛濯然,我想……你要不要回靖城。”
“你這是在……趕我走?”
景簌察覺到盛濯然的腿稍微用了點力,她就被桎梏起來,只能不做聲擡頭看,他面無表情審視着景簌。
“我是覺得,其實并沒有照顧好你,只是吃住在一起,你的作息還是不規律,煙也抽的厲害,只是沒怎麽沾酒了……”
“這樣的生活習慣,還是不好的。我也沒辦法硬着頭皮每天叫你早睡早起,你……肯定也不會開心。”
“如果呆在這裏和你在靖城沒什麽差別的話,不,差別還是有的,林滿和靖城雲泥之別,你也許更适合回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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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喃喃的解釋被打斷,盛濯然臉色很不好看,強自壓抑着,卻還要問個究竟,“你覺得沒照顧好我,那你覺得怎麽才算照顧好,幫我做飯,幫我洗碗,要不然幹脆連衣服也幫我洗了,每天直接送飯上來,按時收走,這樣你看行嗎?”
揪着床單,景簌強迫自己鎮定。她的小腿幾乎和盛濯然的緊緊碰到一起,能感受到年輕男孩的軀體溫度。
讓她覺得坐立不安。
“不對,你要想好好照顧我,還漏了一件事,盛景沒告訴你麽。不過我想他也不樂意的。”
“……什麽?”
景簌渾身緊繃着,她覺得此刻的盛濯然,眼神幽深,極富有攻擊性。
“幫我解決……生理問題啊。”
他擡起手指,暗示性地劃過景簌的唇,她一陣瑟縮,看盛濯然越來越近,那雙不悅的眼裏滿是她驚慌的神情。
“既然想好好照顧我,既然什麽都做了,也不差這一件事。”
他湊到景簌耳邊,話語沉沉,臉上卻沒有表情。
景簌胸口起伏,猛然一把推開盛濯然,他連人帶椅徑直往後撞到電腦桌,等到穩住身形再起身時,景簌卻已經跑了出去。
他伸手,卻只能感受到從門的縫隙裏湧進的夜風。
一時後悔,右手揉了下額頭。
第二天兩人算是進入了冷戰狀态,應該說是單方面冷戰,盛濯然借着各種機會和景簌說話,她卻不怎麽理會,最多說五六個字,兀自做自己的事。
向來說了氣話從不回頭的盛濯然,第一次覺得沖動不是好事。
他知道景簌最近遇到的事多,卻還開口刺她。只是回靖城這三個字,又是他心中紮根已久的三個字,誰來碰,都是鮮血淋漓的。
捱了一天,景簌都窩在自己卧室裏。盛濯然似乎知趣,沒再來敲門,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滿懷的愁緒,似乎特別容易入夢。
她猝不及防在短短時間裏被拉入童年的時光,那段闊別已久的純真,再次以片段的形式不斷閃現在腦海裏。
每一段裏都有同一個男人,他背影寬厚,手掌粗糙,牽着小女孩時很有耐心。
“爸爸……”
她想開口,卻沒有力氣,只能在心裏瘋狂念這個兩個字,直到眼角淚水滲出。
什麽都在夢中,只有悲痛不是。
景簌被那種快窒息的感覺逼迫醒來,她擡手,擦了下眼角,一片水光,心髒仍然不規律狂跳着。
側身,景簌将自己蜷成一只小蝦米,閉着眼輕輕平複着呼吸。半晌後,垂在一側的手緩緩攥成了拳頭。
她突然翻身,下了床,拉開櫃門,從最下面搬出了個行李箱來。攤開放到地上,開始收拾東西。
景簌的壞毛病就是認真做事起來會忘記時間,也會忘記之前心裏計較的事。
不知蹲了多久,她正疊着衣服,卧室門被敲響。并沒多想,景簌随手将手中東西放在床邊,去開了門。
拎着幾個小盒子,盛濯然本來笑着看了看她,想說話,視線卻落在了地上。
行李箱快被填滿了,每樣東西都井然有序。不浪費任何一寸空間,是景簌的風格。
“你……要去哪裏?”
斥責轉向不安,也就是一句話的功夫。盛濯然直直看着景簌,她看上去很平靜,是心裏萬事落定的平靜。
“奶奶家。”
景簌站在她的小屋裏,燈光融融,盛濯然卻立于幾步之遙的門外,整個人快被夜色拽走。
如此界限分明。
最終盛濯然還是向內心的真實感受倒戈,他走進了有景簌的小房間,提起手中的食物給她看,“我買的晚飯,你吃點?”
景簌一眼看見印着惠民超市的袋子,裏面有幾包煙和幾瓶酒,委委屈屈擠在一起。
她心裏驀地柔軟了一塊,輕聲問,“你吃了嗎?”
“沒有。”
在網吧消磨了許久時間,心裏不暢快,和王徙組隊虐人的時候都下了狠手,被對方差點把祖墳罵穿,惹得盛濯然更為氣不順。
幹脆掐着點,比平時早了許多的點,出去了。回去的路上全是夜宵小攤的香味,盛濯然瞟了幾眼,卻幹脆停了下來,想到在家裏呆了整天的景簌。
沉悶的胸口就湧入了夜風的清爽,他笑了笑,覺得自己多半在發病。
此刻見景簌糯糯地說話,那種無藥可醫的感覺更加強烈。
他搖了搖頭,眼神柔和了許多。入眼可見的,是景簌的發頂,有一個小小的漩,還有幾根頭發亂糟糟耷拉在一邊,讓盛濯然想伸手去摸摸。
“一起吃吧。”
她擡起頭,認真看着盛濯然,好像說的不是一起吃飯而是後會無期一樣。
盛濯然買的都是些小吃,零零碎碎擺在桌上。景簌束起頭發,去廚房取碗筷,再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喝上啤酒了,安靜無話。
兩人對坐着,粥還冒着熱氣。
景簌拿起勺子,送了一口到嘴裏,沉睡和忙碌被瞬間熨燙。她笑眯眯地開口,“好吃,肯定是周叔家的粥,這個味道我很熟悉。”
胡亂嗯了聲,盛濯然怎麽會記得是在哪裏買的這種無用的信息,卻不能不回應。他将還剩半罐的啤酒扔開,也拿起了勺子嘗了下。
其實很普通的味道,夾雜着她的笑眼彎彎,似乎真的變為珍馐。
一頓飯吃的很安靜,景簌也沒重提讓盛濯然回靖城的事,盛濯然也不問她去奶奶家是為什麽。兩人都吃的很飽,就只是為了避開說話的機會。
然而,盛濯然知道自己無法忽視景簌房裏的行李箱,和她堅定了許多的眼神。如月色清明,卻不可無視。
他一度認為景簌軟弱可欺,但當她真正有了自己的方向,他卻不忍心送她的背影離去。
景簌擡眼看了下盛濯然,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麽。昨天的那場争吵好像一夜之間讓他全身細胞重塑,拼湊成一個她陌生的模樣。
她開始收拾桌上的狼藉,沒有多少要清洗的東西,因此用的時間很少。拎着垃圾袋出來的時候,盛濯然還坐在那裏,渾身沾染着夜色氣息,有些寂寥。
不想多看,景簌吸了口氣,“我去倒垃圾,你快去睡吧。”
“以後要早睡早起啊,這樣才健康。”
不理會景簌,盛濯然突然起身,椅子腿劃過地面,聲音因為他急促的動作有些刺耳,他瞥了景簌一眼,徑直轉身朝二樓走去。
小公主還是生氣了啊。
景簌低頭笑,弧度卻有些勉強。她搖了搖頭,換上拖鞋下樓去扔垃圾,心裏想着事,走得慢了點,就被人叫住了。
她慢吞吞回頭看,是莊森。
他也拎着垃圾袋,人是叫住了,看景簌的眼神又多了點糾結。
“你也來倒垃圾啊?”
景簌絲毫不管,開始了明知故問又平淡的寒暄。
“嗯。”
并肩走到景簌旁邊,順手接過了她手中的那一袋。莊森挑了個最容易的話題,“你媽媽好點了嗎?”
“沒有。”
她回答得也幹脆,兩人對視之際,目光卻沒有絲毫愁苦,清淩淩的,映着路燈的光影。
莊森覺得自己高中就沒說錯,景簌這個人,和其他女孩子真的不一樣。
覺得她如白水般無趣,但真的栽進去了,往外看都是霓虹斑斓。
打開門,滿室黑暗。景簌摁亮客廳的燈,給垃圾桶換上新的袋子,才洗了手回自己的房間。
不到五分鐘,行李箱被合上,靠在門後待命。
景簌躺着發了會呆,腦袋裏什麽也裝不下,她只能頂着重重的腦袋起身去洗漱。
心裏壓着事,反而比平時入睡更快,本以為的輾轉反側卻變成了昏昏沉沉。
不知什麽時候,景簌睡得正香,房間裏卻突然一聲響。不知什麽東西被掀翻在地,她瞬間驚醒,撐着床坐起身,懼怕的感覺還沒留在心髒三秒,一股煙草氣就飄了過來。
她松弛了下來,還沒片刻,就抱起旁邊的毛絨娃娃狠命朝盛濯然砸了過去,聲音軟軟的沒什麽殺傷力,卻很激動,“你有病吧你,半夜三更摸到別人房裏來,還爬到別人床上,你要幹什麽你……”
話語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