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無措騎士和陪伴公主
這種情況,饒是盛濯然也不知道怎麽處理,只能抱緊懷中的人。
沉默像個黑洞,瘋狂吸走身邊的一切。
電話卻在剎那間作響,過于突然,兩人一時沒反應過來,景簌卻突然掙脫了瓷娃娃的硬殼,迫不及待拿到眼前,急切接了起來,“喂?!”
“……莊森啊。”
盛濯然看了她一眼,景簌咬着唇,失望一點點爬上臉龐。
“怎麽了?嗯,前幾天在外面,沒插電話卡……”
“……什麽?!她去哪了?!”
“哦,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家裏嗎?出了一點事……嗯,謝謝你,如果需要你幫忙的話,我會打電話給你的。”
這次是景簌先挂斷電話,再擡起頭時,眼裏幹幹淨淨,什麽情緒都沒有,最後的灰燼也飄散遠去。
“莊森說,昨天我媽媽找了一個大卡車,将家裏所有的東西都拉走了。問她去哪裏也沒有回答……”
“……”
當景簌收斂所有神色,盛濯然反而不知該怎麽去做。
面前近在咫尺的家,打不開的門,悄悄遠走的母親。
這一切對于景簌來說,是否太難以接受,所有不想面對的最壞情況席卷而來,她還能安然站在風暴中心嗎。
牽住景簌的手,盛濯然想了想,“我們先去找個酒店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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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她也利落答應,話語中什麽情緒也窺探不到。
景簌家周圍的酒店,盛濯然把情況也摸得差不多了,招了輛出租車,朝鎮子上最好那家直奔而去。
辦理好入住手續,兩人進了房間。
盛濯然摁亮燈,放下行李箱,輕輕推了下進門後就兀自站在原地的景簌,“先去洗個澡,我給你去買瓶牛奶。”
扭過頭,景簌的瞳仁中映出一個完整的盛濯然。
現在她眼中能看見的,也只有他。
“好。”
她乖乖答應,蹲到行李箱面前,找換洗衣服。身影小小一團,被臺燈拉長在地面。
忍不住定定看了景簌半晌,盛濯然輕嘆一口氣,抽出房卡,推開門下去。
酒店的小賣部卻沒有他要的那種瓶裝牛奶,詢問過服務員後,盛濯然去找最近的大超市。
夜色下的林滿街道,人不多,稀稀拉拉。
盛濯然按照問來的地址,左拐右轉許久,才找到一家燈光明亮的大超市,比林滿随處可見的雜貨鋪大了許多,透過玻璃能看見裏面有不少的人在購物。
他定了定神,走進去,直奔乳制品區,找到較為滿意的牛奶,拎了四瓶,返回結賬。
走出超市時,被烏雲隐隐遮擋的月亮終于露面,周圍一瞬間亮了些許,盛濯然提着袋子仰頭去看。
不過幾秒,一朵烏雲飄過,又擋住清輝。
盛濯然收回視線,繼續大步向前。
刷卡,開門,随手放下找酒店服務員加熱後的牛奶,盛濯然看了下不透明的浴室,只有門的最下端透出一點光。
擡手看了下表,距離他出門已經快半個小時了。
景簌還呆在浴室裏這個認知讓盛濯然不由蹙眉,慢慢走近,他擡手敲門,“景簌?”
沒人回應。
貼着門聽了幾秒,只有嘩啦啦的水聲,還有不甚明确的嗚咽聲。
他心裏一緊。
“你先出來,浴室裏溫度高,長時間不透氣對身體有害。”
又連續敲了幾下,盛濯然提高了音量。
“……”
水流終于停止,然後一切靜止般失去聲響。
他靠在門邊,聽見裏面人走動的聲音。片刻後,門被拉開,穿着睡衣的景簌出現在面前,長發濕漉漉披着,不斷往下滴落着水珠。
她雙眼紅腫,睫毛上不知挂的是淚還是水。
還是哭過了。
這樣的事故面前,再怎麽故作冷靜的女孩子,還是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親手敲碎外殼,正視千瘡百孔的心。
盛濯然神色溫柔,繞過景簌去拿了一塊毛巾,搭在她頭上,“先去把頭發吹幹吧。”
“……好。”
景簌機械地抓住毛巾,揉搓着頭發,眼神失去焦點般往前走。
看了她幾秒,盛濯然還是追上去拉住了人,将景簌摁到沙發上坐下,“你就坐這別動,等我去拿吹風機。”
仰頭看他一眼,景簌點點頭,拿着毛巾的手無意識攪來攪去。
很快盛濯然回到她身後,用手大致梳理了下亂糟糟的發,動作有些笨拙,不小心扯到景簌的頭皮幾次,他自己都能察覺到,景簌卻一聲不吭,好像失去痛覺。
盛濯然只能更加小心,等到手中的頭發不再打結,拿起吹風,開始為她吹頭發。
噪音很大,卻填滿了這寂靜的空間。
盛濯然覺得自己好像在擺弄一個毫無生氣的娃娃,可掌心下的溫度又是确定的。
大約半小時後,用指尖試了下,貼着頭皮的部分也不再濕潤。
正想關掉吹風,景簌卻低聲開口。
他下意識彎腰去聽,卻在聽清楚那幾個字之後,凝在了原地。
“我是不是沒有家了?”
半蹲在景簌面前,他撩開垂在兩側的長發,直直看着她。
家嗎?
這個東西,他好像也沒有,但也過了這麽多年。早就忘記了失去它的那一刻,是怎樣的感覺。
可景簌不同于他,雖然溫柔堅韌,心裏卻始終有一根稻草。如今劉芳丹的離開,終于輕飄飄壓倒了它。
擡手擦去景簌的眼淚,盛濯然靠近了些,直起身子,“不是的,景簌,這個家的主體是你,因為你的存在,林滿的這個房子才能叫家。離開的是劉芳丹,不是你,你的家永遠都在。”
她死死咬着唇,眼淚卻一滴滴掉落。
其實還有很多問題堵在心裏,為什麽要離開她,為什麽可以這麽幹脆利落毫不留戀,為什麽不能讓她知道該知道的一切。
從無堅不摧的騎士變為脆弱不堪的小公主,這代價太大。
低下頭,将臉埋在雙手裏,景簌終于忍不住哭出聲,渾身顫抖。
在盛濯然面前,也不想隐藏什麽。反而是他溫柔的注視,拉開了心防的最後一道閘門。
就這樣放肆脆弱片刻也沒關系,至少此時此刻,她不是一個人。
大約是從前沒有過這樣宣洩情緒的機會,景簌根本停不下來,委屈和不安在心裏泛濫成災。
直到盛濯然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才強行将她抱起來,放到大床上,抽了幾張紙,半蒙住景簌的臉,只露出一雙紅透的眼。
巴巴看着他,還噙着眼淚。
“……別哭了。”
他輕摁了下,幾層重疊的紙立刻被浸濕。
皺了下眉,盛濯然将被浸濕的紙緊握成團,看也沒看,反手丢了出去。
抽搭了幾下,景簌下意識又擠出兩滴眼淚,盛濯然的溫柔讓她無法不聯想到過去自己也被父親寵愛着的日子。
心髒又被人緊緊捏住。
眼看景簌撇了撇嘴,又有哭出來的趨勢。
不再猶豫,盛濯然伸手,繞到她的脖子後,在凸出的骨節那裏摩挲了幾秒,就吻了上去。
并且直接撬開她緊閉的唇,嘗到了淚水的鹹味。
短暫的糾纏後,他退了出來,額頭抵着景簌的,模模糊糊說,“別哭了。”
她失去力氣,只直直看着他。
伸手覆在景簌眼前,盛濯然又堵住了她似乎要出口的話,熱烈地纏住她,讓景簌無暇再去想其他事情,只能被越發火熱的接觸占據全部神思,被拉入深深的漩渦。
因為狠狠哭過,景簌第二日接近中午才醒來。眼皮十分沉重,緩了許久,才能睜開眼。
屋內也一片黑暗,窗簾全部被死死拉上,一絲光亮也不透。
她稍稍側了下頭,被半睡半醒的盛濯然伸出手摟住,嘴裏喃喃,“別哭了,快睡……”
口吻就像同床共枕了多年的老夫老妻,再自然不過将她鎖在懷中。
景簌閉上眼,鼻端微酸,卻很聽話地忍住,往他脖子處蹭了蹭,享受難得一刻的寧靜。
她在想,那些相攜一生到老的人,每天醒來面對愛人的臉孔,會不會也這樣充滿感激和慶幸。
“醒了嗎?”
盛濯然沒睜眼,含糊問景簌,下巴在她發頂上蹭了蹭。
她嗯了聲,聲音是徹底的啞。
“起床吧,我們先去吃個早飯,然後去找你的爸……不是,去找那個男人……”
撓了下景簌的下巴,那一團軟肉觸感很好,盛濯然沒忍住逗貓一般停留許久。
喉嚨裏擠出一聲回答,景簌昏沉的大腦卻徹底醒了。
這也許是個原因。
這個男人的出現,一開始就不曾懷過好意。景簌甚至隐隐覺得,劉芳丹發病的那天,在家裏和她發生争執的男人就是他。
她撐着身子坐直,卻發現背後有細密的汗意。
“我先去洗個澡。”
掀開被子,景簌下了床,赤腳走到浴室。
等她清爽換完衣服出來,屋內已一派明亮,盛濯然正坐在沙發上,端着茶杯喝水,喉結漂亮地起伏,側臉被清晨的光渡上一層輝芒。
旭日初升,人間正暖。
景簌慢慢靠近,卻發現桌上還擱着一個杯子,裏頭溫着瓶裝的牛奶,袅袅冒着熱氣。
“我去洗漱。”
盛濯然起身,即将和景簌擦肩而過的瞬間,輕拍了下她的背。卻被女孩一把扣住手,人自覺就貼了上去,帶着沐浴後的氣息,濕潤的,清香的,纏繞在他的鼻端。
“怎麽了?”
察覺到腰被摟住,盛濯然低聲問。
景簌埋在他胸口,聲音悶悶地透出來,“只是突然覺得,很謝謝你……”
在每一個不知所措的時候,都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