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胭脂(一)

王炳頭七後,事情雖還未水落石出,不過土地神王六郎的名聲已經不再受到村民的質疑。來土地廟燒香禱告的村民也漸漸多了起來,王六郎的賢德也慢慢傳揚出去。

因元淳要養傷,邵士梅便帶着白菁菁又在土地廟呆了幾日。

白菁菁現在每天都毫無怨言地摸黑早起做早課,傍晚也準時開始打坐。她現在已經收起自己的傲慢之心。現代生活牢牢烙印在她身上的那種不自覺的傲慢,這次已經讓她受到了莫大的教訓。

她體會到了自我的渺小和無能為力,而這才是真正的現實。一切困難,并不會因為她擁有現代人的思想,就變得更容易。這種無時無刻不在影響她的現代思想,反而讓她在古代的生活波瀾頻生。

邵士梅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古人,能夠無條件地包容她,即使不理解她的做法,從未因此對她的行為橫加幹涉。現在想起來,不管是當初不管不顧地賴上他,拜他為師,還是學道過程中的各種偷奸耍滑,邵士梅都沒有因此看低她。

這或許就是邵士梅作為一個修道之人堅持的大道吧!這樣想着的白菁菁突然又有點沮喪。越感受到他的好,再想到自己,白菁菁就覺得心情十分複雜。

她低頭看看自己豆芽菜一樣的身體,長長嘆了一口氣。再繼續下去,她真怕會控制不住自己那蠢蠢欲動的少女心。也許她該找塊豆腐把自己拍醒。

白菁菁忙甩了甩腦袋,還是想想怎麽早點找到蓬萊,早點回家。

元淳雖然清醒過來,但一直很虛弱,連人形都維持不了。無奈之下,邵士梅決定送他們兄妹回山谷。

分別的那一刻總是來的那麽快。只有到離開的那一刻,才會發現短短時間裏,彼此已經一起經歷了多少悲歡喜樂。

邵士梅把一個錦囊交給元淳,交待說:“山谷外我會設好禁制,你安心在山谷裏養傷,待傷好了再來找我們。錦囊裏我已經裝了一枚追蹤符,它會指引你找到我們。”

元淳虛弱地道了謝,又轉頭和白菁菁告別。

元媛一直跟在白菁菁身後,在洞口的地方,白菁菁還是止住了腳步,回頭示意元媛回去。

元媛藍寶石般的眼眸一動不動地凝視着白菁菁,慢慢升起一道霧氣,洶湧的眼珠子啪嗒啪嗒地不斷滾落。

白菁菁看着她哭得這般傷心的模樣,差點沒忍住想請求師父繼續留下來。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任性。

她扯着嘴角強笑了下,朝元媛揮了揮手,轉身鑽進幽暗的洞穴,快步疾走,不敢回頭,生怕自己忍不住會心軟。

Advertisement

走到山腳下,白菁菁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郁郁蔥蔥的森林,把一切都遮擋住了。

她強忍下內心的酸澀,朝邵士梅說道:“師父,我們走吧!”

再一次回到只有師徒二人的旅程,她突然倍感寂寞,總忍不住回頭喊臭狐貍,偶爾脫口而出叫了聲一團雪。總是等話說出口後才望着空蕩蕩沒人回應的空氣發愣。

離開招遠縣後,地圖上下一段路就被點亮了,正是東昌府。白菁菁對這張地圖總覺得有怪異的地方,她也說不上來。他們離開淄川縣後,地圖上顯示的下一段路就是招遠縣,現在他們正準備去東昌府,地圖上就馬上點亮了去東昌的路線。

冥冥似乎中有一股力量,牽引着他們不由自主的,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都要按照地圖上的路線行進。

她好奇地問過邵士梅幾次地圖的事情,他卻一直諱莫如深。白菁菁只好不再追問,師父不說肯定有他的理由,她只需要找到蓬萊莊周曉夢,這個世界的任何人和事,嚴格來說都和她沒有關聯。

意識到這一點,多多少少讓白菁菁有了一種被排斥在外的孤獨感。但她也無力改變這一點,她越發地想念被留在現代的家人。

不管白菁菁一路上左思右想,東昌府已近在眼前了。

邵士梅回頭對白菁菁說道:“我師父有一故友,姓鄂,便住在東昌府,乃是一位孝廉。此次,我們可去投奔于他。尋找王氏之事也可讓他助我們一臂之力。”

白菁菁沒有異議,忙點頭如搗蒜。

邵士梅檢查一切妥當,便攜着白菁菁進了城。

好不容易在南邊巷子裏找到鄂孝廉的家,卻發現大門緊閉,還貼着白色的封條。

邵士梅大驚,忙向左右鄰居詢問緣由。

敲了半天的門,才有一個老婆子前來應門。他将門拉開一道縫,眼見是兩個道士打扮的人,便問說:“道長,為何敲我家門?”

邵士梅上前朝他一拱手,指着鄂孝廉的家門,問道:“敢問,這是鄂孝廉的府邸嗎?”

那老婆子狐疑地上下打量邵士梅,反問了一句,“你是何人,與鄂孝廉有親嗎?”

邵士梅回答,“鄂孝廉乃家師好友,此次路過東昌府,故特來探望。”

老婆子噢地點了點頭,“你可能沒得收到消息,鄂孝廉前年就去世了。”

她看邵士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了然地說道:“你是不是想問他家大門為何用白條封住。道長,我偷偷告訴你,鄂孝廉的兒子鄂秀才惹了官司,被下獄了。馬上就要問斬了。”

邵士梅和白菁菁齊齊驚呼了一身。

老婆子又說道:“那鄂秀才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先是父母過世了,不久前妻子也病逝了,如今自己的死期也不遠了。他從小待人溫情體貼,從不逾越任何規矩,為人謹慎,不善說話,長到十九歲還像個孩子一樣容易臉紅。誰想他會犯下命案。這都是命啊!”老婆子一邊說着,一邊滿臉無奈地搖搖頭。

辭別了那老婆子後,邵士梅和白菁菁一路沉默了許久。天黑前,他們在鎮上找了家客棧入住。

白菁菁滿臉不安地問邵士梅:“師父,這鄂秀才,鄂秋隼犯了命案,馬上就要問斬了。那我們接下要怎麽辦,還要去調查那個妖怪的事情嗎?”

邵士梅思忖了半晌,回答說:“那妖怪王氏的事暫且不急。鄂秋隼畢竟是你師祖的故友之子,不好就這般一走了之。我們且在此地盤桓幾日,待我前去探查一二。”

白菁菁自然沒有異議,唯師父馬首是瞻。

鄂秋隼犯案一事在此地傳揚甚廣。邵士梅很快就打聽到消息。

東昌府,有個姓卞的獸醫,多年來穿街走巷為村民醫治病牛。卞大夫有個小女兒,名喚胭脂,自小生得柔弱貌美又善體貼長輩。卞大夫十分疼愛她,一心要給她找一個讀書人家的子弟作夫婿。

卞胭脂雖生得貌美,但當地大戶人家卻嫌棄卞大夫門第不高,又操持賤業,根本就沒人願意同他家結親。卞大夫便更加一心要尋個東床快婿,好堵住衆人之口。

如此這般,卞胭脂漸漸長大,已過二八年華,卻還未尋到如意的夫家。她也漸漸多思憂慮起來,常常郁郁寡歡。

有一日,卞胭脂送客到大門口,忽得見到一位身穿白色孝服的少年從門前走過,其人生得風度翩翩,相貌出衆。卞胭脂對他一見傾心,心生好感,不禁看着他忘了神,那少年也見此情景也羞紅了臉。這少年便是剛喪妻的鄂秋隼。

卞胭脂自此情根深種,又擔憂鄂秋隼是鄉紳後代,必不會降低身份看上她,不願意同她結親。她心中便開始悶悶不樂,又時常猶豫不決,不知該将一腔情思訴于誰聽,只好苦苦地思念。沒過不久,竟然因此日漸消瘦,病倒在床,奄奄一息。

卞胭脂病倒後,鄂秋隼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消息,在深夜來訪,叩開她的閨門。黑暗之中,鄂秋隼糾纏不休,索去她一只繡鞋,胭脂無法只得同意。兩人約定再見之日必是提親之時。

卞胭脂雖未親見鄂秋隼的真面目,但是病情也漸漸好轉了起來。

不想,前日夜裏有一賊人深夜潛入卞家。賊人不熟悉卞家門戶,竟然誤走到卞大夫房門前來了。

卞大夫聽到腳步聲,一個警醒,起床隔窗看到一個男人在院子裏左顧右盼。卞大夫疑心賊人是慕女兒美貌而來,心下驚疑不定,随手帶上一把刀,就奔出房門。

賊人剛與卞大夫打了個照面,就拔腿逃跑。剛跑到牆角下,便被卞大夫追上。那賊人走投無路之下,眼見卞大夫追的緊,便轉過身來與他纏鬥。

卞大夫畢竟年老不支,手中的刀便被賊人奪去。此時卞夫人剛好也出了房門大聲喊叫,賊人眼見無法逃脫,便一不做二不休,将唯一見過他面目的卞大夫就勢殺死,奪路逃走了。

卞胭脂在閨房內,聽到外面喧鬧的聲音,也急忙起身。卞大夫大叫了一聲便沒了聲息,母女倆驚慌失措,忙點亮油燈查看。只見那卞大夫躺在牆角,滿身是血,奄奄一息,口不能言,嗚咽了幾句,不久就斷氣了。

卞家母女頓時亂作一團,卻在卞大夫躺倒的地方發現一只女子的繡鞋。卞夫人撿來一看,認出來這是女兒胭脂的鞋子。在母親的苦苦追問下,卞胭脂終于吐露實情,說那鄂秋隼深夜前來,索走了她的一只繡鞋。

卞家母女悲痛欲絕,天一亮,母女倆就到縣裏告了狀。訴狀裏聲稱鄂秋隼與卞胭脂有了私情,深夜潛入卞家,被卞大夫發現蹤跡,故将卞大夫就勢殺死。

縣令一聽緣由,不由分說,立馬下令逮捕了鄂秋隼。待審判之後,縣令一心認為罪證确鑿,将他定了死罪。

作者有話要說: 情之一字可救人,也可害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