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胭脂(三)

濃稠的夜色一層層地暗中湧動着。除了凄厲的風聲,一切聲響都忽得消失了。

邵士梅眉頭一動,一個飛身躍進了龔家的高牆內。白菁菁小聲驚呼了一聲,也忙緊跟上去。師徒二人找到了正房,趴在窗棂上側耳細聽。

黑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卞胭脂癡戀鄂秋隼而病倒的事情,我只同你說過。當時我還戲笑說讓你給鄂秋隼傳個話。你老實交代,是不是背着我幹了見不得人的勾當?”一個女子的嬌嗔聲。

另一個渾厚的男子聲音氣憤地反駁道:“怎麽可能,你別胡說八道!我從未給鄂秋隼傳過話,至于他們倆怎麽勾搭上的,可與我無關。再說了,我可是東昌府排得上號的公子。這卞胭脂的美名在本公子看來,不過是爾爾,也就只能迷惑鄂秀才那般的面人。誰還能像你這般得我心,窈娘,你說說是不是?”

那女子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聲,“那卞胭脂生得這般美,十裏八鄉都有人聽說她的美名,我不信你不動心!之前她還妄想那鄂秋隼,如今整天在公堂上抛頭露面、又惹上官司,只怕再也嫁不出去了。不如我幫你去說媒,興許她聽到能嫁與宿介公子做妾,怕是要歡喜地暈過去。”

女子不停諷刺地尖笑着。白菁菁聽到卞胭脂的名字,立馬懸起心弦,豎起耳朵希望這女子繼續說下去。

她還待繼續聽下去,屋裏卻沒了聲響,接下來傳出一些模模糊糊的聲音。白菁菁愣了一會,待反應過來,小臉騰地通紅。

她在現代也偷偷一個人看過小電影,但這是第一次聽見現場版。和師父一起聽牆角,突然讓她覺得很不自在。她暗暗偷瞧邵士梅的臉色,發現夜色太暗,什麽也瞧不清,只好無奈放棄了。

邵士梅卻沒想那麽多,這屋裏的女子好生奇怪,這種感覺他只在白菁菁身上感受過一次。這應該是靈魂與軀體的不契合。

但是他又隐隐不确定,似乎這女子身上有一層東西隔住了他的五感,讓他無法查探到她身上的真相。

怕再待下去會打草驚蛇,邵士梅帶着白菁菁離開了龔家。

翌日,邵士梅又去打聽了這戶姓龔的人家。不出所料,那女子果然姓王,雖生得貌美但為人輕浮、最愛開玩笑。

龔家就在卞家對門,王氏丈夫時常外出,她便時常到處串門,平日裏常到卞胭脂家拜訪,與卞胭脂往來甚密。有時這王氏又緊閉大門不出,總會隔三差五消失一段時日。

這王氏與一書生往來密切,昨晚那男子多半是他,東昌府有名的才子,宿介公子。

邵士梅還不能确定,這王氏是不是那害了王炳的妖怪,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王氏必定與鄂秋隼的案子有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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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時間緊迫,若不在鄂秋隼被押去濟南府複審之前找到确實的證據,只怕他即刻就會被定罪。一旦複審通過,再無翻案可能,鄂秋隼也馬上面臨問斬的結局。

這王氏若真是妖怪,只怕不會輕易吐露真相,只能先去查查這宿介公子。

邵士梅想好了接下來的計劃,稍微舒展了下眉頭。

白菁菁站在一旁看師父皺着眉頭苦思,亦不敢打攪,拿出經書,心不在焉地看着。

白菁菁忽得驚叫了一聲,惹來邵士梅疑惑的眼神。

她忙解釋道:“師父,我剛想到一個可能,這宿介公子既能與王窈娘私通,說明他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小人。說不定就是他假冒鄂秋隼,半夜拿走卞胭脂的繡鞋!”

邵士梅點了點頭,“這事我也猜測過,只是現在苦于無證據。

白菁菁又開口說道:“鄂秋隼不是說那天經過卞家時,見過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應該就是那王氏。到時複審的時候,把王氏叫上堂,讓鄂秋隼辨認,若是同一人,便能證明宿介也可能是兇手。”

邵士梅思忖道:“若是卞胭脂能在複審時交待實情,供出王氏,這才有翻案的可能。”

“那我們就再去找這卞胭脂,我不信她會放着自己的殺父仇人逍遙法外。”

邵士梅沉默半晌,未置可否。

師徒二人又去調查那宿介公子。

兩人在宿府附近的拐角處等了半天,才看到宿介搖着扇子,領着一個書童,慢悠悠地走近。

邵士梅暗暗跟在他們身後,跨步上前,将那書童點暈,放倒在一旁。宿介剛好轉過身,吓得滿臉駭異,驚呼聲還未出口,便被邵士梅制住,扯到了角落裏。

邵士梅看着瑟瑟發抖的宿介說道:“我有話問你,你若不老實交代,今日你就回不了家了。往後也無需回家了。你可聽清楚了。”

宿介喉嚨像被東西堵住一樣無法開口說話,已經被吓得渾身發軟。他順從地點了點頭,突地咳了一聲,發現又能說話了。他剛想高聲呼救,看到邵士梅充滿壓迫的眼神,只得暗暗閉上嘴巴。

邵士梅待他老實了,才說道:“你可認得鄂秋隼,聽說你們曾是同窗。”

宿介心中大驚,暗自驚疑眼前的道士與鄂秋隼是何關系。但他還是點了點頭,這一點無需隐瞞,随便一打聽,都能知道。

邵士梅又接下去問話:“聽說你自小和王窈娘是鄰居,現在也時常往來。”

宿介嘴巴哆嗦了兩下才回答道:“我和王氏只是小時候交情,如今男婚女嫁,早已不來往。”

邵士梅并不質疑他,不容他喘息,立刻又問道:“那你一定認得卞胭脂了。”

宿介臉色明顯發白,他停頓了一會,強做鎮定說:“卞胭脂的美貌東昌府誰人不知,我豈會不知。不過她乃閨閣女子,我自是不可能見過她真容。”

邵士梅不以為忤,“鄂秋隼、卞胭脂、王窈娘,這三人你都認得,若說你和這案子沒關系,應該沒人相信吧。我是鄂秋隼的好友,又與複審的濟南府太守吳南岱相識,如今我只需修書一封與他,你的罪名必不能逃脫。”

宿介這才驚慌地直冒冷汗,嘴上卻仍強辯道:“就算你與吳太守相熟,也不能随意将莫須有的罪名扣在我頭上。”

白菁菁立馬反駁道:“你不必否認,那卞胭脂已經坦白說她與鄂秋隼的事,王窈娘知道得一清二楚,她還是牽線的媒人。拿走繡鞋的人是到底誰,殺死卞大夫的真兇是何人,只要複審時将那王氏捉來一問,便能水落石出。”

宿介吃她一吓,驚得後退了幾步,嗫嚅道:“誰說偷繡鞋之人就一定是殺死卞大夫的真兇!”

宿介後退了幾步,突然轉身狂奔了起來。

白菁菁一見急得便要追上去,卻被邵士梅攔下了,“別追了,偷繡鞋的人肯定是他。如今只能找卞胭脂讓她翻口供。”

師徒二人又去了一趟卞家。那卞胭脂正魂不守舍地倚在窗棂邊。

邵士梅又故技重施,讓卞胭脂不能出聲叫人。

待看她沒有掙紮的意圖後,才表明身份:“我乃鄂秋隼好友。鄂秋隼是被人冤枉的,他并沒有殺死你父親,我受他所托四處調查。如今幸不負所托。你的仇人另有其人,我希望你能安靜地聽我說完,我便讓你開口說話。”

卞胭脂神色憔悴,秀眉緊蹙,眼中淚光點點好似細碎的星光,卻另有一番可人憐愛的脆弱模樣。她聽聞了邵士梅的話,眼淚又不要錢一樣簌簌滑過臉頰,好一會才平複下來,朝邵士梅點了點頭。

白菁菁十分瞧不上卞胭脂這幅模樣,暗暗皺了皺眉頭。悄悄瞥了眼邵士梅,發現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絲毫不為所動,她才放下一顆心,師父可千萬別中了卞胭脂的美人計。

“你癡戀鄂秋隼的事情,你從未與他人說過嗎?為何鄂秋隼說經過你家門時見過一個婦人?”

卞胭脂低聲說道:“我戀慕鄂秋隼之事,本就難以啓齒,我如何告訴他人。”

邵士梅大喝了一聲,“胡說,你鄰居王氏已交代你曾托她做媒人,你還要抵賴嗎?”

卞胭脂一驚,臉上浮現害怕的神色。

邵士梅繼續說道:“你錯信王氏,她不過是輕浮之人,你卻将她當做牽線的紅娘。王氏并未替你傳話給鄂秋隼,她反而将事情說笑出去。宿介經常與她往來,便知道此事。你生病之時,冒充鄂秋隼深夜來訪又搶走你繡鞋的人,正是宿介。”

卞胭脂被邵士梅這一番話吓得臉色大變,整個人一滑,竟癱軟在榻上。

白菁菁忙扶她做起來,卞胭脂眼睛直直盯着邵士梅,無法置信地問道:“你說拿走繡鞋的人不是鄂秋隼?”不待邵士梅回答,她又馬上搖了搖頭,“不可能,這不可能!”

白菁菁反駁道:“怎麽不可能。王氏根本沒替你傳過話,鄂秋隼怎會知道你癡戀于他,怎會在你生病時來看望你,又搶走你的繡鞋。”

卞胭脂一直搖着頭:“不可能,我不可能認錯人的。我父親不可能被別人殺死的。”

白菁菁都不知道怎麽和她說下去了。

邵士梅見狀,一字一字地朝卞胭脂說道:“你要讓殺害你父親的真兇繼續逍遙法外嗎?你父親死不瞑目!而這都是因為他的女兒錯信了奸人。”

卞胭脂終于崩潰了,大聲嚷道:“你們還要我怎麽樣,我父親都死了,難道你們要我承認不是我愛錯了人,而是我恨錯了人嗎?難道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嗎?愛一個人有錯嗎?”

邵士梅回答了句,“愛一個人沒有錯,但是你有錯。過幾天案子就要提到濟南府複審,到時你如何說都是你的自由。但你父親會不會死得瞑目,端看你願不願意坦白了。”

卞胭脂卧倒在軟榻上,放聲啼哭。

邵士梅與白菁菁轉身離開了卞府。

如今能做的他們都做了,就看複審那天了。現在他們最重要的是要看住那王窈娘,不要讓她趁機逃脫。

作者有話要說: 宿介就是真兇?鄂秋隼能否得救,真相是否馬上就要水落石出,請聽下回分解。

順便求下評論,小天使們留個腳印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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