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胭脂(四)
邵士梅在向宿介詢問之時,暗中在他身上貼了一個紙人,只要他再去找那王窈娘,紙人就會悄無聲息地附在王窈娘身上,她的所有舉動都将無所遁形。
鄂秋隼的案子被交給濟南府複審,太守是吳南岱。邵士梅師徒二人也跟着前往,将他們調查的結果整理成書信,暗中投放到吳太守案前。
吳太守為人剛正稍顯迂腐,最恨欺負弱小偷奸耍滑之人,尤恨假做風流的才子之輩。
果然,他提審案件,見到了鄂秋隼,就覺得這般孱弱之人不可能膽大到采花殺人。又有那一封無名氏的書信為證,吳太守便覺得此案另有隐情,就暗中派人仔細盤問了鄂秋隼。
鄂秋隼對他說了自己的冤屈,吳太守便更加肯定無名氏書信上所書內容确實屬實。他怕打草驚蛇,暗地裏謀劃了好幾天,便一舉派人将那王窈娘與宿介公子捉拿來,拘留在濟南府,隔離審問。王窈娘一時沒有防備,被捉了個正着。
待開庭審理時,吳太守先審問那卞胭脂:“你如何與那鄂秋隼訂約相見的?”
卞胭脂仍回答說:“是鄂秋隼自己來到我家中,與我相見,才定下約定。”
“你與鄂秋隼相遇時,在場還有其他人嗎?”吳太守又問道。
“沒有。”卞胭脂搖了搖頭。
吳太守便不再問她,傳人帶鄂秋隼上堂。
鄂秋隼身形仍是十分孱弱,但臉上神色卻好了許多,可能是知道自己有希望洗刷冤屈,他也不再害怕上堂。
堂下悄悄躲在人群裏的邵士梅師徒二人,看到他的模樣,也暗自放下了一顆心。只要鄂秋隼不再一心求死,總有一天能洗刷冤屈的。
鄂秋隼一字一字地說道:“當日,我經過卞家門口,看見一個婦人和一個女子,我便快步走開,一句話也不曾說。”
吳太守一聽,轉頭對卞胭脂大喝道:“明明有一婦人在場,你為何說沒有?”
卞胭脂吓得立刻跪了下來,神情複雜地看着鄂秋隼,只辯解了一句,“那只是鄰居王氏,她雖在場,但這和她實在沒有關系。”說完她的嘴巴閉得緊緊的,不肯再說一句。
吳太守見此立刻暫停審問,命人将鄂秋隼和卞胭脂都帶到後堂,接下來馬不停蹄地提審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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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王氏:“鄂秋隼經過卞家時,見過你和卞胭脂一同出門。”
王氏立刻下意識搖頭。
吳太守怒喝道:“你還不老實,卞胭脂都招供了,說她的事情你知道的一清二楚,你還是他們的媒人。”
王氏還想辯解,大聲嚷道:“冤枉啊!那卞胭脂整日裏嫁不出去,就在家想男人想得發病了。我只是說笑安慰她說替她做媒人,但我家相公還未曾回來,我一介婦人怎好上鄂秀才的家門。他們倆是怎麽勾搭上的,我一概不知。”
吳太守一再追問,王氏這才說出當初同卞胭脂說笑的過程。
那日閑來無事,王氏又尋卞胭脂說話。後來卞胭脂送她出門,在門口碰見了一少年,正是鄂秋隼。只怪那鄂秋隼生得貌美,卞胭脂一見傾心,被王氏看透了心思。王氏就玩笑說那少年正是鄂秀才,為人最是溫情體貼,天底下再沒有比他更馴良之人,若卞胭脂有意,她便代為傳話給鄂秀才,讓他托人提親。
王氏不過一戲言,不想這卞胭脂竟當了真,自此情根深種。她因憂慮鄂秀才看不起她的門第,竟相思成疾,病倒在床。
王氏見狀就說代為傳話給鄂秋隼,讓他夜裏來與卞胭脂相會。卞胭脂想自己如今病得這般重,竟也同意了王氏的提議。
王氏說完這一切,又在堂上辯解說,她只是為了安慰生病的胭脂,實際她并未傳話給鄂秋隼。
吳太守聽完,傳卞胭脂上堂,怒斥道:“你可聽見王氏所說?”
卞胭脂淚流滿面,一語未發。
吳太守繼續審問王氏,對她嚴刑拷打,很快就從王氏口中審問出她與宿介暗中有私情。吳太守又傳宿介上堂,質問他,是否見過卞胭脂。宿介仍說不認得。
吳太守一見宿介那副花宿柳眠、縱欲過度的模樣,簡直斯文掃地,大罵道:“與有夫之婦私通的人定不是好人!”随即命左右衙役對其嚴刑拷打。
宿介受不住刑仗,當場招供。原來他從王氏那得到卞胭脂生病的事情,便假冒鄂秋隼半夜闖進她的閨門。但他對殺人的事情拒不肯承認。
據他所說,那夜他雖闖進卞胭脂房中,但卞胭脂病重體弱,他憐惜之下,又怕自己的身份敗露,便取走一只繡鞋。他本待下次再來尋卞胭脂,不想那繡鞋竟然在路上丢失了。卞大夫被人殺死确與他無關。
吳太守最是記恨敗壞讀書人名聲之人,大怒之下哪裏肯聽他辯解,随即下令将宿介定了死罪,押解進入監牢,同時宣布鄂秋隼無罪釋放。
堂下的鄂秋隼與卞胭脂兩人,相視無言。卞胭脂一雙秋水盈盈地凝望着他,滿臉羞愧,淚眼淋淋。
鄂秋隼經此一事,心情亦十分複雜,對着卞胭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憐她癡戀之心,但又實在怕了她。
很快卞胭脂便被卞夫人暫時接了回去。邵士梅師徒二人也早已等在一旁,朝鄂秋隼迎了上去。
看了吳太守的審案過程,邵士梅心裏猶放心不下,總覺得這王氏不會這麽輕易就範交待實情。只是鄂秋隼已身心俱疲,只好按捺下心思,先送鄂秋隼回東昌府。
不想他們這一回去,案情又峰回路轉。
宿介是東昌府有名的才子,家族在本地頗有地位,竟尋到山東的學使大人施愚山。此人最為愛惜人才,又頗具賢德,治下人人稱贊。
宿介的家人将一份言辭懇切的訴狀交到他手中,學使大人便下令調來此案所有人的供詞,細細查閱,總覺得宿介生性放蕩、品行不端,但不至于犯下殺人案。
學使大人便又重新提審了此案,将王氏與宿介傳喚上堂。
只是這宿介早已不記得将繡鞋丢在何處。學使大人又審問王氏,王氏這才交待了幾個往常來過家中的人。
學使大人立即将這五人拘捕歸案,一番妙計,識破了真兇的伎倆,迅速将其中一人逮捕了。此人便是真正的兇手,毛大。
原來那夜毛大跑到王氏家中,本是要捉宿介和王氏的私情,以要挾他們,不想撿到了宿介掉落的繡鞋,又聽了一耳朵牆角。毛大便決定拿着繡鞋,也假冒鄂秋隼,深夜造訪了卞家。不想竟走錯了門,碰見卞大夫,他急怒之下便把卞大夫當場殺死,而後越牆逃跑。
施學使就此結案,判定宿介革去功名,貶為庶民;毛大秋後問斬。對那卞胭脂卻另有一番安排,憐其對鄂秋隼一片癡心,令縣令做媒人,讓卞胭脂與鄂秋隼永結同心之好。
鄂秋隼剛在家中休養幾日,還未大好,便接到山東省的判詞。這下連白菁菁也傻眼了,她偷偷看了眼鄂秋隼的,發現他也是一臉晦澀難明。
她暗自感嘆道,原來古代的官員這麽愛給人做媒,看來不僅只有皇帝太後熱衷此道啊。
卞胭脂直到吳太守審訊後,才真正意識到鄂秋隼并不是殺害她父親的兇手。但她早已被邵士梅師徒二人吓得驚魂不定,一知道這個結果,回到家中便病倒了,竟起不來身了。
等到她聽聞施學使下令讓縣令做媒的消息後,不禁又哭又笑,悲喜交加。
只怕這裏面心情最複雜的就是鄂秋隼。可能他并不是不感動于卞胭脂的癡情,只是卻也懼怕她的癡情。只是如今縣令送來聘禮,吹鑼打鼓地送來了新娘,便由不得他不接了。
雖然鄂秋隼再三苦留,但是在發現附在王窈娘身上的紙人被燒毀,而她本人也失蹤了,邵士梅師徒二人再也無心留下來。
兩人匆忙上路了,白菁菁說起鄂秋隼還是一臉惋惜的神情。她無奈地嘆了口氣,随即又自嘲地笑道:“也許對于他來說,起碼娶了個美嬌娘。”
邵士梅微微颔首,這才說道:“卞胭脂一縷情思,卻招來群魔亂舞,終致閨閣清名不保,鄂秀才陷入牢獄,父親也無端喪命。情思雖美,但思情入骨卻會變成禍端。這便是物極必反的道理。你往後行事切記過猶不及。”
白菁菁撇了下嘴,“不是情思害人,是這卞胭脂太笨了。她肯定是讀詩經讀傻了,随便見到一個漂亮的男子就情根深種。我估計再來個男人就能騙她跟着一起私奔了。這可和情愛沒有關系。你可不能把凡人的錯誤歸咎到愛情頭上。”
邵士梅無奈地說道:“我和你說物極必反的道理,你便說情和愛。你小小年紀,走過多少路,竟也大言不慚。”
白菁菁在心裏暗自反駁,不小了,比師父您大。卻也只敢在心裏說說,并不敢在嘴上繼續反駁師父。
那妖怪王窈娘卻是往太原而去,邵士梅師徒二人只好緊追上去,不想那地圖上顯示的下一段路正是太原城。白菁菁雖然滿腦子疑惑和不解,但也沒也其他辦法,只好繼續跟着師父往太原的方向去。
作者有話要說: 胭脂的故事就到此結束了,雖然對于她來說,結果也算求仁得仁,但是以後會不會真的生活幸福,就不得而知了。所謂情字害人,可愛之人竟然變成了禍水。這就是卞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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