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花姑子(三)
安幼輿自花姑子離開後,坐卧不安,整日倚在窗前,手中握着她留下來的月季手帕,眺望着遠方的道路。總是幻想着,下一刻,花姑子就突然出現在他眼前。他左等右等,沒有等來花姑子,幾乎以為她要失信了。
夜裏,花姑子卻依約出現了。安幼輿驚喜地跑到她身前,猶豫着伸手想去摟住她,又怕冒犯了她,忙縮回了雙手。
花姑子未察覺他這番心思,凝望着他低聲說道:“你是我家的大恩人,為了報答你的恩情,我今夜才冒險前來。”
安幼輿疑惑道:“我與你家人素不相識,何來報恩一說?”
花姑子并未解釋,繼續說道:“我父親已決定搬家,我不久之後便會離開這裏。”
安幼輿一下子懵了,被這個消息打擊地不知所措,“我還未上你家提親,我還準備和你做一世的夫妻。你既然來看我就是對我有情,為何又突然說要走?”
花姑子見狀,拉着他的手安撫道:“上次我便同你說過,我們有緣無分,今生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你竟不曾聽進心裏。”
安幼輿仍是惶恐不安的神色,不錯眼地盯着花姑子,喃喃道:“這是為何,你總說我們不能在一起,這是為何?為何你不能告訴我緣由?看我這般自苦,癡戀你不能自拔,你真忍心一再拒絕我,連一句多餘解釋的話都不肯留下?”
花姑子心內亦十分酸楚,人間本無癡情郎,為何竟讓她遇見了一個。人妖注定不能在一起,她又如何與他說清楚這一切呢?只怕,到時恐懼地想要逃離的人也是他吧。就讓她自私一次,留下一點美好的回憶吧。
她眼中湧出一串熱淚,踮起腳尖,雙手仔細撫摸着安幼輿的眉眼,好似要用手記住這張臉。她遮住了安幼輿的眼簾,含着眼淚輕輕吻住他的雙唇。
安幼輿全身一僵,被花姑子遮住的眼皮激烈抖動了兩下。随即他伸出雙臂用力地抱住了她,雙手緊緊地牢牢地把她禁锢在自己懷中。他忘情地吻着,花姑子的眼淚沾濕了他的臉頰,不知為何他明明歡喜至極,眼眶中卻情不自禁地跟着她湧出了許多淚珠。
兩人隔着霧茫茫的水汽,和幾千年的煙塵,彼此深深凝望着。這感情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如此動人心魄,幾乎讓他們無法動彈、無力反抗。
一夜春光,明明如此甜膩,安幼輿竟覺得說不出的悲傷。一場情事,竟讓他耗盡了心力。花姑子看着他沉睡的面容,他的病似乎從未好過,睡夢中依然攥緊了眉頭,嘴中喃喃不停叫着花姑子,竟不曾停歇。
那塊月季手帕靜靜躺在他的枕邊,花姑子伸手拿起手帕,把它收回袖中,轉身離去。身後突然傳來安幼輿一聲低呼:“花姑子!”她腳步停滞了下,回頭看了他一眼,他還在沉睡不曾醒來。如此也好,如今他倆的恩怨就此了結了。
花姑子再也不曾回頭,未曾停歇地趕回家中。一路的花花草草、一路的塵土都沾滿了她離別的淚水。黎明如約而至,山林中的枝葉上都挂滿了冰涼的白霜,白霜化作一粒粒晶瑩的淚珠,掉落在地面上,似乎在代替花姑子哭出她滿心的哀愁。
清晨,花姑子随着父母,離開了這個出生以來一直居住的山谷,離開了這片載滿她歡喜與哀愁的土地,離開這片讓她戀戀不舍的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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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幼輿醒來後未見到花姑子。此後,一連幾日他都心神不寧,終于還是按捺不住相見的渴望,無法遵守和花姑子的約定不再去找她。安幼輿又一次乘夜只身入了山林。他在山中轉來轉去,繞了大半天,始終找不到章家的位置,竟又迷了路。好不容易見到山中有一處燈光,他忙趕了過去。發現是一座高門大院,他便砰砰敲響了大門。
白家兄妹還未想出主意來,這章老頭就帶着全家人潛逃了。兄妹倆正氣得七竅生煙,尋思着上哪去捉人,這半夜竟發現有人送上門來,妹妹就讓哥哥去開門。
安幼輿敲了半天門,見出來了一個尖嘴猴腮的男子,他疑惑了下,還是上前問道:“請問章家是不是在這附近?”
應門的男子正是白蛇精裏的哥哥,他咧開嘴一笑,“我是花姑子的表哥,這裏是她姑母家。花姑子正在房內,你快進來吧。”
安幼輿遲疑地不敢邁出腳步,卻被那男子拉扯着進了門。他剛走下臺階,就發現迎面走來一個女子。來人正是花姑子,她上前親熱地拉住安幼輿的雙手,嬌嗔地掃了他一眼,“安郎,大半夜前來,可是因為想念我。我在家中等了你許久,未見你來提親。這幾日我便來姑母家小住。”
安幼輿一近她的身體,就覺得一股腥臭味撲面而來,直鑽入腦髓。他驚疑不定,自覺有古怪,便要掙脫她的手臂,“我從未聽說你還有一個表哥。你家其他人呢,怎麽未見你姑母?”
“這麽晚了,姑母早已入睡了。來,安郎,看你疲憊不堪,我們也進房歇息吧。”女子輕笑着,手上牢牢抓着安幼輿,将他扯進房間。
安幼輿掙脫不得,這才驚恐了起來,待要呼救,花姑子卻一把摟住他的脖子,轉眼間他就失去了知覺。
先前應門的男子推門走了進來,看着躺在地上神鬼不知的安幼輿,問道:“妹妹,現在要如何處置他?要不我把他的心挖下來,送給窈娘?”
花姑子轉眼變回了白蛇精的模樣,兩眼一斜,朝哥哥面上唾了一口,不屑道:“那個臭婆娘最會擺譜,我不準你去讨好她。這男子我要自個留着,待我吸幹了他的血氣,就把他丢在山谷外,你休想從他身上拿到一根汗毛。”
男子讨好地笑道:“好好,都依你。這章老頭一家跑得忒快,這下我們把他的恩人治死了,看他還嚣張不!章老頭自诩清高,看不起我們兄妹。他女兒倒是與他大不相同,竟勾搭上了凡人。看下次見面,他還有沒有臉見人。”
想到那幅場景,白家兄妹倆樂得笑成了一團。在這驚悚的笑聲中,安幼輿活生生的一條性命便被人輕易地采撷了。
翌日安家人見安幼輿未在家中,便四處尋找,在山谷外發現他赤身裸體的屍體。安家人悲痛欲絕,怎麽也料想不到安幼輿竟會如此死去,只好強忍悲痛,将他的屍身帶回家中。
且說花姑子那夜趁着安幼輿熟睡中離開,猶自對他放心不下,便暗自為他點了盞長明燈,日日添香油。這一日,燈火竟無端熄滅了。她心中大驚,找了借口,離開新家,往安家方向疾奔。
她一進門,便見到大堂內擺了一口棺材。她搖晃了下身子,幾乎站不住腳,跌跌撞撞地跪爬到安幼輿的屍體前。待看清楚了他的臉,花姑子心中大恸,再也抑制不住悲傷,忍不住嚎啕大哭,嘴中痛罵道:“好糊塗啊,怎會如此糊塗啊!”直哭到聲嘶力竭,喉嚨沙啞。
安家人見此情景面面相觑。花姑子哭完,丢下一句話,讓他們務必保留安幼輿的屍身七天,千萬不要裝殓。随後她便急匆匆地離開了安家。安家人疑惑不解,卻也照她的話,認真照料安幼輿的屍身。
白蛇精兄妹因未能将獐子精一家勸降,這日,在分壇彙報時,又被衆人嘲笑了一番。白菁菁心裏始終十分挂念花姑子的事情,怎奈,她完全浪費了穿越這個金手指,死活想不起來花姑子的故事。印象中只記得花姑子是個好姑娘。
白蓮教的情況她雖未十分了解,但看着元淳手下的人不是王窈娘就是白蛇精兄妹這般獐頭鼠目的人物,白菁菁從中也能略窺出一二分來。看來,這白蓮教果真如師父說的是個邪教。她好幾次和元淳說起這白蓮教,都被他岔開了話題。她若和他提離開的事情,他便一直說她的傷未大好,待痊愈了,他自然會送她去找師父。
白菁菁對此将信将疑,但是又不忍心懷疑他們兄妹。她忘不了他們倆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唯一的朋友。如果說師父是大家長式的存在,那他們就是和她互相扶持的兄妹。她一直以為,對于彼此來說,他們相互間都是重要的家人。
現在她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準備要離開這個地方。雖然這種不告而別的方式,會很對不起元淳兄妹,但是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這段時間以來,他們都對她很好,她幾乎忘記了一路的奔波勞累,這裏就是一個讓人樂不思蜀的桃花源。
但是她還有師父,她知道邵士梅一定在擔心她。她不知道為何,這麽久了,師父還沒來接她,但是她知道如果可能的話,師父肯定會第一時間趕來的。既然師父沒有來,那她就自己出去找他吧。
白菁菁脫下了華麗的綢緞衣裳,換回了自己那身洗得發白的道袍,背上行囊,毫不猶豫地離開了白蓮教分壇。
剛走出白蓮教的地盤,就瞧見前方有兩個身影。正是白蛇精兄妹倆,看來他們回分壇彙報完情況,此刻估計是要回家了。
白菁菁猶豫了一下,偷偷跟在了他們身後。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零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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