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伶年之死
? 時間一點點過去,月隐如烏雲,約莫小半個時辰,原本已漸漸靜下來的桃花坊卻突然騷動起來,不知誰的一句如雷貫耳的走水了,讓花以樓猛的站起來。
花以樓走至門口,方一開門,一個姑娘就急急忙忙過來說道,“樓姑娘,小廚房起火了,連帶着燒了好幾個閣房,看火勢,應該要蔓延到這裏來了,伶年呢,讓他快些帶你離開。”
話未說完,花以樓已慘白了臉,連抹了胭脂也無法蓋過她如紙的臉色,她的聲音顫抖,“小廚房可出來人”
“沒有,火勢太大了,恐怕。”
花以樓一把推開姑娘,奔向小廚房的方向,卻是不知淚已在不知不覺中滾滾而落,沾濕了如花似玉的臉。
別人的婚禮熱鬧非凡,熱的是客似雲來的氣氛,鬧的是不絕于耳的祝賀,而花以樓與伶年的婚禮,一樣的熱鬧非凡,只不過,熱的是熊熊業火的灼氣,鬧的是驚慌失措的叫喊。
花以樓奔向小廚房的方向,似血的嫁衣在風中飛揚,而她的臉,慘白如紙,竟有幾分紅衣游魂的意味。
“伶年,伶年,伶年。”花以樓的呼聲無人回應,只有救火之人的叫喊。
花以樓竟不顧一切的想要奔進那噬仁的大火中,那裏,有她托付了一生的男子,她想要用自己的命,去救回他。
方靠近,她的意圖就讓人發現,幾個姑娘将她揪住,死死抱着。
“伶年他在裏面啊。”花以樓聲嘶力竭的哭喊,竭盡所能的想要掙脫他人的禁锢。
“他說過很快會回來的,他不會騙我的。”
“伶年,伶年,我是以樓,伶年,你應我一聲,我是你的以樓啊,伶年,伶年。”
“伶年,伶年,你在哪裏”
“伶年,伶年。”
到最後,花以樓已身心俱碎,軟軟的倒在別人的懷裏,周圍是低低的哭聲,她卻早已不會哭,只一遍遍的呢喃伶年的名字,沙啞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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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燃了一個夜晚,将天邊都照得似血一般的顏色,終是到了黎明,火亦滅了,曾經一片霓虹的桃花坊在一夜間成了一處廢墟。
依舊穿着昨夜嫁衣,一片狼狽的花以樓扶着牆踏入已不見最初模樣的小廚房,她幾乎是爬着進去,不理會他人的勸阻,一點一點的翻在廢墟。
終于是在竈臺那裏見到一具已燒的漆黑分辨不出模樣的屍身,花以樓顫抖着摸索着屍身,紅唇已被她咬得沁出紅絲,可她就是不肯放開,任由血做胭脂染紅她素白的唇瓣。
似摸索到什麽,她一下子癱軟坐在地上,悶悶的一聲,一節被燒得變了形的蕭從她手上掉落,會把蕭随時放在身上的,在桃花坊,除了伶年,別無他人。
花以樓呆在原地許久,似被抽去魂魄的傀儡,從日出自日暮,她只是摟着屍身,不哭也不鬧,誰來勸告也無用。
終究到了黃昏,她卻是在嘴角漾開一抹笑,竟是傾城的模樣。
“伶年,我帶你出去,你不要怕。”
似風一吹就會散的花以樓,在衆人的詫異目光下,将已燒的焦了的屍身背上,一步一步拖着屍身行走,沒有人上前阻止,誰也不忍去打碎一個心已死的女子。
跌倒的時候,盡管是傷了自己,花以樓依舊是摟着屍身,竟似對情人呢喃,“痛嗎”
風在她身旁呼嘯而過,她及至腳踝發飛揚在風中飛揚,這發,她是為伶年所蓄,纏繞在屍身上,詭異異常。
夜色中,獨一個無依的女子,背着屍身,嫁衣飄蕩,墨發飛揚,夜深露寒,她終究是停下。
上了年紀的杏樹,杏花紛紛灑灑的飛落,一樣的美好,卻物是人非。
“伶年,你說過,你最喜這個地方,我撫琴,你吹簫,現在,就在這個地方長眠好不好”
花以樓用手趴着樹下的泥土,沒有水的滋潤,土極為幹燥,一塊一塊的沾在一起,花以樓不理,只是用手去挖,染了紅蔻的指甲皆斷,十指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這土,夾雜着花以樓的血和淚,也埋葬了一顆好不容易悸動卻也再一次死去的心。
花以樓早已虛脫,卻還是掙紮着挖着土,血入土,傷入骨。
終于在四個時辰後,天邊泛起淡淡的白,朝陽乍現,灑在花以樓身上,花以樓才停下動作,雙手早已不負昔日嬌柔的模樣,血肉模糊,讓人不忍直視。
她走到伶年的屍身旁邊,虛弱一笑,俯下身,費力将伶年帶起,卻是一個踉跄直直摔倒在地下。
不過七八步的路程,花以樓帶着伶年卻走了小半個時辰。
那個墓,稱不上墓的墓,是她親手所挖,該是怎樣深沉的愛,以至于在所愛之人死後還不願讓他人插手後事
伶年就躺在泥土坑中,面目全非,渾身焦黑,而一襲污濁嫁衣,面無表情的花以樓坐在一旁,目光緊緊凝視墓中的伶年,纏綿悱恻。
花以樓再有動作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過後的事了,而她,面無表情,将一抔黃土覆在坑中,一抔又一抔,只是重複着動作,直至她漸漸目光渙散,也未曾停下。
失去心上人是如何的心傷,不得而知,但見花以樓的模樣,仿佛她的天塌了,世界獨留她一人,孤獨無依。
或許,從此刻開始,花以樓便不再是真正的花以樓,只是一個行屍走肉一般的存在。
到真正将伶年埋葬好的時候,又是夜幕,花以樓呆呆的坐在墓邊,沒有墓碑,只有一個小丘,花以樓撫在土丘上,墨發在腳邊蔓延開來。
可事實,花以樓并未想讓自己成為一個行屍走肉般的存在,她的意圖,很明顯,她想一直呆在這裏,直到自己死命終結的那一刻。
她寧願付出自己的性命,也不願無了伶年茍活在世上。
“我去陪你。”
“我們的婚禮,還沒有結束呢。”
“伶年,等我。”
現實這樣殘忍,不過一夜,便由甜蜜纏綿執手相望,化為陰陽相隔天各一方。
一天一夜的身心俱碎,終于是讓花以樓不堪重負閉上了眼,可她的手,依舊放在土丘上不肯離開。
她的婚禮,在人間無法完成,但在夢境,亦或在黃泉,皆可執手,但終究只是她想罷了。
花以樓暈倒過去後,是扶溪将她救走的,而她記憶裏自然沒有扶溪救起她的景象。
據扶溪說,那時他策馬而過,看見樹下有一個昏迷的女子,良心上讓他必須救人,因此,就将花以樓帶到自己經營的醉花坊中。
那時的扶溪,該是騎着白馬,意氣風發的模樣,衣袍在風中翻飛,路過樹下,杏花紛紛灑落,一身污濁嫁衣的花以樓撫在土丘上,嘴角挂着釋然的笑意。
而扶溪下馬,繡了金線的黑靴踏在土上,走至花以樓身邊,因側隐之心将其抱起,翻身上馬,神色凝重,動作溫柔。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救醒了花以樓,可醒來的花以樓卻并不領情,開口的第一句話冰冷似臘月飛雪,“你憑什麽救我”
她的命是她自己的,她自己不要了,誰也不能替她救回來。
扶溪不因為她的話生氣,反而笑起來,“憑我想救。”
憑他對她的好奇,憑他的向來無所事事喜歡管閑事。
奄奄一息被救活的花以樓,整日只是躺在床上,一言不發,偶爾看着自己包紮得有些誇張的雙手,一發呆就是幾個時辰。
“你未免太不愛惜自己的手,大夫說,這手只差一點就傷入骨了,那樣就廢了。”
花以樓不理他。
“那下面埋的是誰你的心上人”
花以樓依舊不理他。
“我喚扶溪,你的名呢”
這次,花以樓動容了,怔怔的看着他,眼淚就突然控制不住而下,砸在被子上,暈開一抹深色。
扶溪慌了,連忙安慰,卻不知她為何哭,只能一個勁的幹着急。
曾經,有一個男子說過與她說過相似的話,那日,陽光微暖,四處花香。
“我喚伶年,你的名呢”
男子明媚的笑容依稀可見。
花以樓呢喃,帶着哽咽,“花以樓。”
這是花以樓第二次對扶溪說話,雖只有短短三個字,但好歹她總算願意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