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現實
月底趁着周末，許灼華回了趟家，除了一些時令水果，她并未多帶任何東西。她打開門，廚房裏的許蓁蓁已經忙碌起來。
她一并進去，與許蓁蓁并肩站着，取出購物袋裏的各種水果，又拿出果盤，一一洗幹淨了放在果盤裏，擺放得十分整齊。
“蘇大哥怎麽沒有來？”許蓁蓁一邊洗菜，一邊詢問。
許灼華想了一會兒才若無其事的說：“他最近一段時間挺忙的，就沒跟我一起回來。”她口吻清冷，一如既往，叫人聽不出異樣。
許蓁蓁也就沒多想，讷讷的“哦”了一聲，便沒說話。
洗好了水果，許灼華端着果盤行至客廳。客廳的北牆有一張暗褐色的條臺長案，正中央放了一枚相框，玻璃片的後面是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照片裏的女人笑容滿面，眼角與額頭生了許多褶子，分外慈祥。
她将果盤放在相框前，纖指撣去框腳的灰塵，“媽，我和蓁蓁回來看你了。您放心吧，我們都生活得很好。”
即便是對着亡故的母親，她也是清清冷冷的，心底的那道裂痕卻漸漸的綿延，伸向遠處。
飯後，她和許蓁蓁說了會兒話，便沒再逗留。
老房子在郊區，距離她的住處實在太遠。她做了兩個小時的車，才到小區門口。她走了一會兒，在自家樓下看見了宋衡，很是意外。那姑娘一身職業裝，打扮的幹淨利落，笑着朝她走過來，“許小姐，你好，我是秦總的秘書宋衡。不知道許小姐有沒有時間，我們秦總想跟你聊一聊。”
“不好意思，我沒有時間。”許灼華回絕，孤傲清冷。
“許小姐，秦總已經訂好了位置在等你。四十分鐘後，在流光塔十一樓的咖啡廳。”宋衡和秦柯一樣，不接受她的拒絕，溫婉告知她見面的地點。
許灼華充耳不聞，與宋衡擦身而過。宋衡提高嗓音，又說，“秦總說，許小姐如果沒有時間，那關于瑰麗入駐虹亞廣場的事情可能還需要再考慮。”
“合同已經簽了，秦總難道要反悔？”許灼華冷冷質問。
宋衡微笑，“瑰麗門面裝修的風格似乎和虹亞廣場不太搭。”
“秦總真是無所不用其極。”許灼華頓時了然秦柯的意思。只要瑰麗沒有足夠的資本，她作為瑰麗的員工就永遠被他掌控在手心裏。她轉過身，臉上堆着笑，笑意很淺，“走吧，宋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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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流光塔與其他建築無異，但它是全城的經濟中心，所以這邊來來往往的人群有很多。
這些人大多都是帶着明确的笑容的，但笑容未達眼底，只浮在面子上，就像一條長滿水草的小河，明晃晃的綠意下，根本就是不能窺探的污穢。
咖啡廳的卡座裏，秦柯已經落座，看樣子等了有一會兒了。許灼華若無其事的抱歉，“不好意思秦總，路上有點堵車。”
“沒關系，坐。”
“謝謝。”
“來杯咖啡？”
“摩卡，謝謝。”
秦柯跟服務員要了一杯摩卡。剛想問她吃點什麽，許灼華便問他，“不知秦總此次又有什麽事？”
“想請你看場電影。”
許灼華莫名，雙瞳裏的是毫不掩飾的疑惑與不解，她甚至覺得，今天秦柯是不是發燒了。“秦總是吃飽了閑着嗎？”
秦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樓下就是電影院。我買的那張票的場次，在二十分鐘後。”停頓須臾，他添了一句，“我想，許小姐一定會喜歡這部電影。”
“抱歉，秦總，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看電影這樣無聊的事情上。”
“許小姐還沒看，怎麽就輕易蓋棺定論。”秦柯眉目染笑，溫文爾雅，全然不見商場上的那股淩厲。他直起身，雙手滑入口袋，“走吧，許小姐。”
一杯咖啡才剛剛抿了一口，許灼華擰眉，頗為不悅地看着那人，心底一番掙紮。随即，她也想通了。秦柯雖然莫名其妙，但她不去在意便好了。不過一場電影，也不會少一塊肉。
電影的名字很文藝，叫《最愛》，是很多小女生喜歡的類型，但許灼華已經不是小女生，她不由對秦柯的品味産生質疑。
不出她所料，電影的內容講述的是一個女大學生的愛情和親情，也就是別人口中的青春。
畫面的一開始就是女學生的父親離家出走，打破了她母親辛苦維系多年的平靜與和睦。
俗套的情節簡直爛大街，許灼華也能随口掐出這樣一段故事來。她嗤笑，滿是諷刺與自嘲。那道塵封多年的傷口卻随之被人剝開，袒露在外，滿目瘡痍的心一如被扒開了一道小口子，一汩汩黑色的毒液流淌出來，肆無忌憚的蔓延。
那些被她深埋良久的往事，輕而易舉的湧到她的心尖，來勢洶洶。
女學生的母親病危，父親又一去不回。直到母親離世，她欠了別人很多債，她深覺人生一片黑暗，她甚至覺得生無可戀。
而她命中注定的那個人終于出現，像黑暗裏的一縷光，像沙漠裏的一道清泉，照亮了她，滋潤了她。最終，終是帶着她走出陰影。
這是一個美滿的結局，是很多小女孩都期盼的結果。許灼華忽然也想，如果鏡頭停在兩人牽手的畫面，并永遠定格，那應該是這世界上最美好的青春。女學生經歷了生離死別，終于贏來了永恒的春天。
但是，電影終歸是電影。時間它從來殘酷，只會不斷往前走。
“秦總原來喜歡小女生看的電影。”電影結束後，許灼華給出這樣的觀感電影，在秦柯的意料之外，但也是意料之中。
影片情節縱使是俗套的，但它也傳遞了一條信念，不管遇見任何困難，人都應該勇往直前，而不是留在原地。秦柯笑了笑，說：“我妹妹很喜歡這些故事，她看不見，我幫她來看一看。”
對于他的親人，許灼華不感興趣，但她聽出了他話語中的一絲遺憾。怔了怔，她不想妄加猜測，二人便彼此沉默着，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外面已經天黑，但流光塔裏很亮堂，底下幾層商場更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那些平日裏沒時間逛街的上班族都在這個時間聚集于商場，買自己喜歡的衣服，吃想吃的美味，好好地給自己放松片刻。
“吃點東西？”秦柯提議。
他不由分說，帶着許灼華進了錦春路上一家不太起眼的店裏。店裏面的裝修很精致，就連牆壁上的雕刻都充滿了味道。而牆的另一邊是玻璃窗，窗外沒有任何遮擋物，一切都是透明的，可以看見遼闊的天空和燦爛的星子。
“許小姐不必跟我客氣。”
“不客氣。”許灼華微笑，一雙眼含着脈脈笑意，“我只是覺得秦總今天似乎挺無聊的。”
“想跟許小姐一起吃頓飯，也不容易。而我，是想請許小姐幫我一個忙，所以今天所做的一切，是為了答謝許小姐。”秦柯眉梢微微挑起，眸子含笑，看着最是溫文爾雅，又最是誠懇，“還請許小姐務必幫我一次。”誠懇之下，卻是促狹。
“秦總請說。”
許灼華答應的很快，秦柯眸光一緊，倏地恢複如常。他平靜的告訴她，“下個月中有位朋友訂婚，辦了一場訂婚宴，需要攜伴參加，所以……還有勞許小姐了。”秦柯笑眯眯的，倒也不臉紅。
“秦總想要多少女人當你的陪伴沒有，秦氏內不就有不少現成的人選。”
“她們不合适。”
許灼華冷笑，“我合适？秦總那麽精明，應該知道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對我沒有任何好處，我是不會答應的。”
好處是沒有，但……秦柯笑了笑，溫儒的目光暗藏鋒利，他雲淡風輕的問：“難道許小姐不想看看昔日親密無間的人在訂婚宴上牽着別人的手時是什麽樣子的嗎？”
對面的女人目不轉睛的注視着他，須臾又緩緩垂下眼睑，眼睫微顫，眼下落成的剪影便像一只輕輕撲騰着的蝴蝶翅膀。片刻，她擡起臉，清冷的目光落在秦柯的眼裏，透着一股寒意與堅決。
冷冽的眸光看得秦柯有些不舒服，他微垂眼睑，濃密細長的眼睫于眼下落了一片剪影。因為那個人訂婚，而訂婚的對象是旁人，所以她心底難受？還是因為他剛才威脅了她，所以她不開心？
他微微蹙着眉，卻是不動聲色，“到時候，我再和許小姐聯系。”
安靜的咖啡店連一首舒緩的輕音樂都沒有，卻突兀的響起一陣鈴聲。是許蓁蓁。“姐，蘇祁要訂婚了？”許蓁蓁說話溫柔，卻包裹了濃重的擔心。
“嗯。”
“姐，你沒事吧？”
“沒事。”許灼華倏地莞爾，笑靥如花，眉眼之間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氣勢，和不可被摧毀的堅韌。
許蓁蓁還是不放心，小心翼翼的問，“姐，你真的沒關系麽？”
“沒關系，你放心。”她回，切斷通話。少傾，她擡臉望着秦柯，眉宇之間的笑變得清淺又疏離，“秦總，再見。”
“我送你回去。”秦柯笑說，随她一道起身。
許灼華淡笑，“那就麻煩秦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