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原諒
然則,打開門,卻是一屋子的光亮。許灼華正在整理一些小東西,将家裏面收拾的妥妥帖帖。
可可趿着綿拖鞋,眉飛色舞的沖到他面前,“爸爸,爸爸”的叫喊着。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跟以前一樣,一個白天未見而已,但她卻覺得比以前更加想念秦柯。
秦柯亦是。
他将可可抱起來,在她的臉頰親了一口,眉眼含着溫儒的笑意。他問可可,也是問裏面的那個人,“怎麽回來了?”
可可搖頭。
“有沒有吃飯?”許灼華問他,直接回避了他的問題。她的語氣與往常無異,但是她回避的态度讓秦柯心生疑惑。
但他沒有追問,反倒是老老實實的與她答話。
魆地想起來上午接到的那通電話,許灼華不太相信蘇祁跟她說的,問道:“可可那件衣服的錢,你給蘇祁了?”
秦柯應了一聲,“他告訴你的?”
他垂着眉梢,眉梢攀着儒雅與柔軟,陪着懷裏的小丫頭一起玩自個兒的領帶,還玩兒的不亦樂乎。
許灼華颔首,沒再說話。
因為回來的突然,冰箱裏幾乎沒有多餘的食材,許灼華只簡單的用山藥熬了一鍋山藥薏米紅棗粥。這會兒,米粥的香味鋪滿了房間,許灼華又去廚房看了一會兒。
她從廚房裏出來,說:“準備洗手吃飯。”
秦柯便帶着可可去洗手間洗手。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在洗手間洗手還玩兒了一會兒水,弄得滿身皆是水漬。
出來的時候,許灼華的圍裙已經卸下,桌子上整整齊齊的擺着三只小瓷碗,氤氲着白蒙蒙的熱氣。
瓷碗捧在秦柯的手心裏特別暖和,溫熱透過手心傳遞到血液,流向身體的每一處。汲了口熱粥,心裏也是暖暖的。即便桌子上除了各自捧的一碗粥,只剩一碟子小菜,也讓他覺得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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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會在那裏住兩天?”他若無其事的詢問。
“嗯。”許灼華不鹹不淡的應着,停頓片刻,又說:“該拿的東西都拿回來了,就沒留在那邊。”
秦柯微笑,“那就好。”
他的聲音和在乍起的鈴聲中,清晰又溫儒。
許灼華掏出手機,掃了眼屏幕,遲疑了小會兒才接通。她拿着手機放在耳邊,眼睑低垂,卻并不說話。直到那邊的人說:“到家了嗎?”她才應了一聲,極淡極淡。
“姐,對不起,我之前沒有告訴你。”許蓁蓁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爸爸會突然回來,他有房子的鑰匙,是~是我給的。”
許灼華沉默。
屋子裏一片寂靜。
可可手裏拿着一只小調羹,舀了淺淺一小調羹粥往嘴裏送。她的動作很慢,烏溜溜的一雙眼目不轉睛的盯着許灼華,泛着無辜。她看了會兒,又轉眼看着秦柯,清澈的眼瞳充滿了好奇和探究。
秦柯的嘴角彎起來,浮着淡淡的笑意,黑黢黢的眸子盯着許灼華,眉目儒雅。
許灼華依然沉默着,她一動不動的對着瓷碗,雙目空洞,完全探不出她的心思。許蓁蓁知道,她這是生氣了。
“姐,你別再生氣了。我知道爸曾經是犯了錯,可是爸爸現在是真心跟我們忏悔的。他這幾年每逢清明和媽的祭日都會去看望媽,而且也常常抽空回家陪媽說說話。”
許灼華仍舊緘默,黛眉輕蹙。
無聲無息的客廳,甚至連一根繡花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氛圍莫名變得十分緊繃。可可忽然覺得膽怯,她簌簌眨着眼,可憐兮兮的望着許灼華,小手卻是伸到秦柯的手肘邊,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袖口。
秦柯反手捉住她的小手,握在寬厚的手掌心裏,沖她微笑,眼角眉梢立時攀附了一層溫和,讓可可的心漸漸平複下來。
許灼華直起身,一言不發地繞過方桌,徑直去了陽臺。
她關上推拉門,将自己隔絕在外。
這個時間,外面的汽笛聲此起彼伏,聒噪又刺耳。而她的眼下,是頗為缭亂的萬家燈火。
她轉過身,以背抵牆。刺骨的冰冷像一根鋒利又尖銳的繡針,穿透棉衣,刺破皮膚,鑽入骨髓。
她很厭惡這種觸感,但又很變态的喜歡。這種鋒利的冰冷讓她清醒,也深深地提醒着她,有些人有些事,它就是一根刺,紮在心上,拔與不拔,都是蝕骨鑽心的傷痛。
許蓁蓁等了好久,見她依然沒有回應,才又繼續說:“我知道爸爸當年真的很過分,我也知道你不會輕易原諒,我只是覺得如果可以的話,試着和爸和平共處吧。也許媽在九泉之下也希望我們姐妹和爸能冰釋前嫌。”她說得誠懇,但許灼華依舊心如玄鐵。
許灼華很固執,固執到執拗,根本容不得任何人在這件事上多勸慰一句。
“蓁蓁,很晚了,你早點休息吧。”
許蓁蓁點點頭,又寬慰她說:“姐,你別有太大壓力,我沒有要你一定要接受爸的意思。如果真的不能重新接受,我也支持你。”
理解和懂得根本就是兩個概念,一個是理智上,一個是感情上。所以,她不需要她的支持和理解。因為,即便許蓁蓁原諒了許開國,即便全世界都原諒了許開國,她也不會原諒他。
客廳裏傳來秦柯和可可玩鬧的歡笑聲,她卻是茫茫然的盯着推拉門,杵在那裏,一動不動,像一塊木頭樁。
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某些東西生了根又發了芽,瘋狂的生長着,就像肆意蔓延的水葫蘆,将她的心口塞得滿滿的,又将她的心狠狠的纏住,讓她覺得喘不過氣,覺得窒息。
她的父親,那是被她塵封了多少年的往事。如今被揭開不算,還逼着逼着她原諒一個曾經抛妻棄女的男人。
她忽然覺得很冷,比雪山之巅的冰雪更寒冷的陰寒,從她的腳底竄上來,從她的手心裏刺進骨髓,從她的瞳孔鑽入血液,從她身上每一處能夠趁虛而入的地方鑽入她的體內。那是一種任何暖氣也無法驅散的陰寒,是她在溫暖的被窩裏捂一輩子也無法捂熱的陰冷。
她又覺得很燥熱,好似體內有一座火山蠢蠢欲動。而那些纏住她的水葫蘆就生長在火山之中,助它瘋狂燃燒。她如果不死死封住山口,只怕熔漿噴出火山。
小區的中心路上迎面走着幾個人,四十多歲的父母陪着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有說有笑,笑聲宛如莺歌鳴唱,格外動聽。
許灼華的目光落在他們的身上,怔怔的凝望着、注視着。
寒冷的北風呼嘯,吹散了遠道而來的冰凍,宛如一把把鋒利的刻刀,劃過臉頰,刺骨的疼。
她垂下眼睑,眼睫微微翹起,在眼底落了一片晦暗不明的剪影,剪影下是從心底慢慢攏上來的疼痛和怨恨,這份糾纏的情緒如雨後春筍,任她如何壓制,都壓制不住。
叩叩叩——
秦柯禮貌性的敲三聲推拉門,随之打開門,走到她的身旁。他循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入目之處,除了來來往往的陌生人,并無特殊。
“怎麽了?”他問。
“沒事。”許灼華不露痕跡的收回神思,轉身進了屋裏。
寂靜的夜晚,逼仄的客廳,她的背影就像生長在沙漠裏的一株仙人掌,看似挺立孤傲,卻是寂寞蕭條。
秦柯闊步跟在她的身後,“你老家那裏是不是……”
“可可睡在哪裏?”許灼華倏地打斷他的話,問。
“在你房間。”
許灼華點頭,“今天晚上你陪着她吧。我去洗澡了。”她淡然說罷,拿着換洗的居家服進了浴室。
須臾,水聲泠泠,像一首悅耳動聽的樂曲。
秦柯一直站在客廳裏,狹隘的房間,不隔音的牆壁,他就是不想聽也會自然聽見裏面淋浴的聲音。
他可以想象,她膚若凝脂,比碧玉光滑,比瓊漿細膩。她的身材玲珑有致,一雙玉腿勻稱且修長,白皙得猶如宣紙。她的香肩與美背堪比玉塵,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她的丹唇宛如兩瓣柔軟的花瓣,嬌豔又誘人。她的雙眸更是勾人,一如黑夜裏深藏的迷幻鏡,一旦對上她的眼眸,就讓人不自覺的沉溺進去,沉迷其中。
又站了一會兒,秦柯才抛開腦海裏那些旖旎的肖想,緩步上了二樓,打開許灼華的房門。
也許是可可想安慰安慰許灼華,她不肯在他的房間睡覺,固執的窩在許灼華替她布置的房間裏,抱着那只抵得上她人高的毛絨玩具,縮在被窩裏,沉沉的入眠。
然則,她雖然睡得很沉,卻不怎麽安分,似乎是做了噩夢。那一定是一場夢魇,讓她躲在被窩裏面,縮成一團,甚至瑟瑟發抖。
秦柯擰眉,快步走過去,鑽入被窩,将她摟在自己的懷裏面。
汲取到他的溫度,可可更是緊緊貼着他的胸膛,身體也漸漸地放松下來,似乎一場噩夢結束了,很安心。
秦柯這才舒展眉頭,垂眉凝視着懷裏的小丫頭,心底柔軟極了。
可可安靜下來,他便一直側耳聽着外面的動靜。
他聽了很久,才聽見許灼華走路的聲音。
那些暧昧的畫面再一次沖出他的腦海,浮現在眼前。他蠢蠢欲動,卻是按兵不動。
他知道許灼華需要時間,沒關系,他可以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