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瞎了狗眼
這身衣服是他爹趕他出門前，特地找人做的，沒想到居然縫了兩團布來自欺欺人。
“呵，女的。”徐景雲自然知曉其中的諷刺，扭頭惡狠狠瞪向緊閉的大門，擡起手娴熟地瞄準一會，舉碗就要砸。
忽然，目光注意到碗上的缺口，徐景雲垂眼回想，這碗似乎是跟他一起滾下來的。
居然沒碎，他大抵真是個乞讨的命吧。
其實徐景雲從小到大，不少人錯把他認成女子。說他是男的吧，面容太秀氣，說是女的麽，細看眉眼又很俊。
但這一次，是純粹的侮辱。他一雙杏眼失了平日裏的溫柔，陰沉地看着自己沾滿泥土的濕衣服，掂了掂手裏碎銀，攔下一輛馬車。
車夫見他一瘸一拐，趕忙下來攙扶，“姑娘往哪去？”
徐景雲道了謝，“往前。”
“呃？”車夫詫異地回頭望。
“往前。”徐景雲面不改色，冷冷地盯着前方。
“好嘞。”
沒過一會，徐家大門再次打開，剛才那下人拖着個大蛇皮袋，艱難地慢慢走出。
蛇皮袋看上去沉甸甸的，拖在地上叮叮當當響，下人打開袋口，往裏稍稍瞅一眼，五官糟心地扭在一塊。
“少爺真是的，不摔這麽多名貴物件，興許不會被趕出去——喜歡誰不好啊，害人害己，真是造孽......”
天空灰蒙蒙一片，瓢潑大雨随時可能卷土重來。
徐景雲明白要留點銀子買食物，坐了約一個時辰，便讓車夫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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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顧右盼，輕咬嘴唇，有些遲疑地鑽到附近一個小巷子裏。
這兒的屋檐普遍較寬，即使再來場暴雨也不容易淋着。巷子因這避雨屋檐顯得昏暗無光，徐景雲踩着嵌在泥巴地上的石磚，扶牆一路往前，邊走邊思索。
忽然他肩膀一沉，什麽東西搭了上來。
徐景雲垂頭一看，瞧見一只肥厚的大手摁在他肩上，手指又粗又短，滿是油膩的脂肪。
他心道不好，立即轉身，扶着牆後退兩步。
不料那大腹便便的胖子動作迅速，一手樓過他的腰，另一只手撐在牆上擋住他的去路。
這巷子極窄，徐景雲展開雙臂能同時觸碰到兩邊牆壁，此時被一體型肥胖的大個子抱住，周遭頓時又黑了一圈。
“找死？！”他怒罵一聲，看見一張噘着的厚嘴唇急不可耐地壓了下來。
徐景雲毫不客氣地擡腿踹去，奈何巷子實在是太窄，這色膽包天的死胖子撞到對面牆上，愣是又向他彈了回來！與此同時，他另一只腳扭傷的腳踝由于他方才的劇烈動作，不滿地報複起來。
他一咬牙，側身躲過胖子的懷抱，惡狠狠地抄起塊石頭往他腦門一砸，掉頭就跑。
老巷子裏鋪着的石磚破損嚴重，還有些松動，一腳下去，有時能從縫裏濺出些污水來，把褲腿染上幾塊污漬。
徐景雲在陰暗的巷子裏踉踉跄跄地跑，指甲死死摳住手心，以此把注意力從腳踝上移開。
一塊碎磚“咯嘣”一聲，被徐景雲踢出老遠。
徐景雲一手撐着牆，一手叉腰喘氣。輕罵一句，他望着跑來的方向狠狠翻個白眼，舔了舔發幹的嘴唇，臉和脖子大汗淋漓。
“啧，我是得罪哪位天神了？”徐景雲皺起眉。
他平時跟人和和氣氣的，可發起怒來罵人百無禁忌，罵過天、損過地，各路神仙挨個罵。
現在報應來了，徐景雲才知道“懊悔”為何物。
天神顯靈似的，後方傳來石磚晃動摩擦的響聲，他仔細一聽，眼珠一轉，瞬間吓白了臉。他不顧扭傷再次邁腿開溜，一瘸一拐扶着牆。
可徐少爺再急也是無濟于事，平日裏呼風喚雨，此刻終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很快，那道肥胖過度的身影又擋在他身前。
“你趕着去死嗎？”徐景雲咒道，他打量眼前的胖子，心想一會從哪開始分屍比較好。
胖子搓搓手，笑道：“小姑娘，一個人？”
徐景雲：“......”
哦，原來又是個瞎了狗眼的。
他松懈下來，食指用力戳戳胸前兩團布，沉聲道：“看見沒，大爺我男的。”
一聽這話，胖子樂得開花，豆大的眼睛睜得滾圓，臉上肥肉興奮地顫動着。
逼近幾步，胖子美滋滋地笑道：“男的？男的更好啊，哥哥我有段時間沒吃過男人了。”
徐景雲登時目瞪口呆，見胖子按耐不住欲望、着急地扯開領口，他身子如墜冰窖，僵硬地發起抖來。
快速瞟了眼四周，徐景雲絞盡腦汁，實在想不出妙計脫身，臉上冷汗涔涔。
“別，別怕，讓哥哥好好愛惜你——”
哥哥？徐景雲白眼一翻，下意識地捂住肚子，胃裏一陣翻湧，彎腰幹嘔。
就在此時，一道活潑的身影闖進他腦海中，沖他擠眉弄眼。
“哥哥，哥哥！臭哥哥，不給我吃的，還不陪我玩！無聊，臭不要臉。”
是他可愛又可氣的妹妹徐京玉。
徐景雲一愣，不由自主地鎮靜下來，緩緩出一口長氣，咬牙切齒地蹲下去。
“去你娘的——”他撈起一塊石磚倏地站起，掐着死胖子的脖子，握緊石磚掄過去。
胖子額上鮮血直流，捏着徐景雲的手掙紮。死胖子反應快，力氣卻不大，被徐景雲這嬌生慣養的公子哥一掐，額頭青筋暴起，幾乎要穿皮而出。
貪生怕死之心一起，胖子清醒大半，這才注意到面前這小美男并不瘦弱。相反，這人的手掌力氣極大，胳膊上肌肉可觀，将衣服都撐得鼓了幾分。
“我，我......小的眼拙！”鮮血順着眉弓流入眼睛裏，胖子抱頭求饒，幾欲流淚。“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我，我給您銀子！要多少給多少！只要，只要您把小的放了......”
有那麽一瞬，徐景雲眼裏閃過一絲遲疑，但很快便消散幹淨。“你不是趕着去死嗎？那你去啊——”
徐景雲說着，手掌加重了力度，掐得那胖子口水從嘴角滴下。他嫌惡地松開手，看胖子搖晃着要逃，一腳把他踹在地上，石頭狠狠砸向他腿間。一下又一下，到後來，自己手腕都在發抖。
“不死也殘廢，省得去禍害別人的妹妹。”徐景雲把石頭朝胖子臉上重重一摔，抹幹淨手上口水，加快腳步奔出巷子。
巷子另一頭，連着個熱鬧的集市，不少小販擺攤賣貨，坐在小凳子上吆喝。
徐景雲眉毛揚起，好奇心油然而生。他在各種地攤間穿行，珠寶首飾琳琅滿目，還有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當他回過神來，手裏已捏了把碎銀。
“咳。”他定了定神，把錢收回去。
忽然，徐景雲腳步一頓，含笑的雙眼頓時慌亂。
那是——貓？還有......
前方一個老奶奶坐着擺攤，鋪着的黑布上除了各類玉石，還趴着一只白貓。
這貓從遠處看就懶洋洋的，以一個極其舒坦的姿勢在黑布上伸展四肢，跟他的木木一模一樣。
但徐景雲剛邁開步子，那攤主正好在此時擡起頭來。他立即看清老人家的樣貌，恐懼如潮水翻湧而來。
徐景雲再不敢向前一步，掉轉過身，倉皇而逃。
許天寶聽着屋外鳥鳴，掀開被子跳下床，揉着眼推開窗。
一覺醒來已雨過天晴，大雨滂沱之後，烏雲便沒了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湛藍的天。好像髒東西都被一場雨沖刷到地上，順着水流向遠方。
他心情大好，把剛才一場噩夢抛之腦後，抓起桌上一把銅錢出了門。
許天寶雨後總要出門，不知為什麽，他喜歡聞雨後濕漉漉的空氣，聞裏邊夾雜着的青草芳香。
他能從裏嗅出一絲熟悉溫暖的感覺，自己也說不上來是怎麽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