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買貓嗎少年

關于這些事發生的原因,李憨曾簡明扼要地幫許天寶總結過:營養不良,腦子有病。

......

許天寶手裏掂着錢,一路聽着銅錢碰撞的響聲,走在集市裏左看右看,偏偏挑不中合眼的。

晚上吃什麽呢,生菜?他心想着,思維順着生菜這根竿子,不知不覺爬到先前跟李憨吵的那一架,不由得煩躁地撇撇嘴。

他不止一次想和李憨斷絕來往。摸爬滾打十七載,要問他世間最霸道最蠻不講理的人,李憨若是第二,沒人在他心裏排得上第一。

銅錢落地的聲音把許天寶拉回現實。原來他手一撒,錢盡數落地,一個沒落下。

糟了。許天寶想着,立即蹲下撿銅板,生怕它們一去不複返。

結果行人都只是淡淡地掃他一眼,仿佛撒在地上的不過是堆廢銅。

可能他們看他,是因為他現在像只又幹又瘦的蟾蜍吧......許天寶扭頭望了望四周行人,羞紅着一張臉,硬着頭皮,把餘下銅錢撿起來。

眼前忽然出現一條紅繩,許天寶吓得後仰,擡眼一看,發覺他到了個賣玉石的攤子前。

這攤子并不大,奇形怪狀的玉石與五彩斑斓的吊墜擺放整齊,吊墜被打磨成菱形或球形,被顏色鮮豔的紅繩串着,紅繩頂端還綁了兩顆小玉珠子。

但最惹人注目的,卻是玉石堆裏的白貓。它懶懶地趴着,看也不看許天寶一眼。

他好奇地眨眨眼,擡頭一望,瞧見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

見她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許天寶心裏莫名一陣發毛,心悸地一扯嘴角,跟着她笑,感覺他好像不是誤闖領地,而是恭恭敬敬給人家送錢來的。

“年輕人,看中了哪個啊?”攤主婆婆微微彎腰,和藹可親地問他。

她臉上皺紋一層層堆着,語速仿佛因要跨越這千溝萬壑,聽上去有些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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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是,我......”許天寶傻眼了。從小他就不大會拒絕人,在這方面吃虧無數,如今依舊是這德行。

一時間,許天寶大腦空白一片,半個字也憋不出,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大冷天的,許天寶的鼻梁愣是急出一層細汗。

攤主婆婆對他的反應視若無睹,自顧自地抱怨:“我那命不好的兒子喲,還指望他在富貴人家裏,日子可以過得舒坦一些,不用和以前一樣,在外頭流浪。最後啊,還是得我這老太婆出來賣石頭。”

許天寶蹲在攤前無奈地成了聽衆,一手撐着腦袋,聽老人家絮絮叨叨,“您兒子他,不孝順嗎?”

“啊,不。”攤主婆婆搖搖頭,“他很好,還帶了只貓來給我解悶。但是現在他不在了,這貓整天窩在家裏,悶悶不樂,也和我不親......年輕人,你有福相,買塊石頭嗎?随便買什麽,這貓,我就送你吧。”

她說到後面,眼睛痛苦地皺成一條縫,亮晶晶的,隐有淚花閃爍,“你們年輕人,總要有活力些,小東西跟着你們,比跟着我要好得多。”

“喵——”

白貓伸直前爪,撅起屁股伸一個懶腰。它閉着眼晃晃尾巴,又趴下了。

“可憐的小東西,去吧,過去,看看你的新主人。”攤主婆婆伸出手,将貓往前輕輕一推,她手背上遍布的老年斑仿佛刻滿滄桑,與心疲力竭的無奈。

許天寶不忍拒絕,一時半會卻也難以接受。

老婆婆擺攤也帶着貓,恐怕早有把它送人或者賣掉的意思,況且這貓一看已有些年齡,好歹身形是成年貓的大小。

正如攤主婆婆說的,這貓除了她兒子,誰也不親近。那他又何苦把它帶回去,熱臉貼冷屁股呢?

許天寶心想着,打算找借口離開。他笑着擡頭,無意間對上白貓的雙眼。

這白貓生着雙一黃一藍的鴛鴦眼,水靈靈的,像鑲嵌在裏頭的兩顆水晶球。

異瞳貓并不罕見,然而此刻,許天寶卻着了魔似的盯着它。

只對視片刻,一種奇異的感覺萦繞在他心頭。

忽然,許天寶摁住太陽穴,好像大腦裏每一根神經在其中某個瞬間都被牽動,他被迫閉上眼睛,迎來一片黑暗。

逐漸地,微光四起,四周又有了景象。

放眼望去,是漫無邊際的深邃藍色,許天寶差點以為他置身于黑暗之中。他想伸手,嘗試着能不能觸摸什麽,整個人卻動彈不得。

視線一轉,目光撞上一面巨大的白牆。許天寶先是愣住,而後仔細去辨認,發覺這貌似不是牆壁,更像是某種巨大生物的鱗片。

下一瞬,強光襲來。

“年輕人,年輕人?”攤主婆婆小聲呼喚,“不想要可以說的,我不勉強......”

“您等等。”

許天寶面上浮起一絲焦躁不安,他打斷老婆婆的話,認真盯住白貓的眼睛。

此時它的眼神全然不同了,帶着一種絕對的信任。看它無比堅定的目光,許天寶甚至覺得,它仿佛想在他心裏占據一席之地。

異瞳白貓又趴着伸了個小懶腰,慢悠悠地晃到許天寶面前,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撓他的褲腿。

許天寶的手控制不住顫抖,試探着摸了摸它的腦袋。

軟軟的,倒挺舒服。

白貓仰頭嗅了嗅許天寶的手心,貪婪地蹭起來。蹭得正歡快,小腦袋忽然頂了個空。

“喵!”它露出尖牙,倏地立起來,整個身子黏在許天寶小腿上。

許天寶只覺一陣頭暈目眩,剛才猛地站起,有些惡心。

然而十年前的鬼神、經常入夢的藍衣男子、眼前反常的白貓,這風牛馬不相及的三件事反複出現在他腦子裏,詭異地串成了一條線。

這白貓對攤主婆婆愛答不理的,為什麽又黏自己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或許它實際上是天神的使者,如果把它帶回家去,好生養着,萬一哪天它帶自己去找娘了呢?

如果這次拒絕了,就再也沒有機會和娘重逢——

“有便宜些的嗎?”許天寶心中五味雜陳,掏掏口袋,艱難地摸出錢來。

攤主婆婆捏着紅繩拿起個吊墜,笑眯眯地用布把它擦擦幹淨,“有,年輕人。喏,藍玉髓,辟邪、防小人的!二十銅板就好。”

許天寶一聽,手一哆嗦,差點把錢塞回去。

“喵。”白貓伸爪,把他褲子抓出條縫來,像是洞悉他的想法似的。

許天寶一低頭,這才注意到幾乎要把他當樹爬的白貓,連忙蹲下。這貓恢複溫柔,親昵地蹭他的臉,一副讨好的模樣,眯着眼,似乎在笑。

被蹭得心都要融化的許天寶手也不抖了,乖乖把錢交到攤主婆婆手上。

不管這貓能不能找到娘吧,親人是挺親人的。他想。

許天寶此次一戰,被只貓一流的撒嬌功夫打得落花流水、铩羽而歸,即将迎來淪為階下囚的幸福日子。

“殺、殺人了!救命,快來人!”

不遠處傳來一聲吼,人流霎時間分成兩撥,一撥往那聲音方向走,另一撥朝反方向逃。

“嗯?大白天誰這麽大膽子。”許天寶眉頭皺起。

玉碎城的通亂山上有個盡人皆知的土匪窩,在本城裏為非作歹不夠,有時還到這平鴻城來燒殺搶奪,無惡不作、罄竹難書。

許天寶生怕是那夥土匪,把藍玉髓往口袋裏一丢,連忙走人。

白貓回頭瞥攤主婆婆一眼,毫不猶豫地跟在許天寶後面,小屁股一扭一扭,尾巴忽高忽低地甩,似乎還挺開心。

這哪裏是白貓,活脫脫一個小白眼狼。

攤主婆婆痛心疾首,“少爺,阿芸吶,這貓啊,你倆是白養的了。”

......

風卷白雲,不徐不疾在天空游走,有一朵卻呆呆地靜止在原地,看上去特殊且相當不合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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