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緣再見
許天寶一連退後幾步,把不安的豬腰子環在身後,他惴惴不安地瞪着一雙眼,額角冷汗滾落。
見此情景,大家夥兒想起小吉祥與兔子一般無二,性子軟弱好欺負,紛紛往前逼了幾步。
“小吉祥,你連長輩的話都不聽了?是不是!不把貓交出來連你一起打。”
“滾滾滾!”李憨忽然像只發瘋的野狗,撈起下棋用的板凳往前一砸,來不及收拾的石子瞬間“噼裏啪啦”落一地。
修過數次的舊板凳狠狠摔在地上,砸出聲通天巨響後,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前來鬧事的人無不吓得後退,沉默地愣在原地,屁也嘣不出一個。
他們又想起來:李憨這神經病一旦發起狂,下手從不會掂量輕重的。
李憨火冒三丈地吼:“都他娘有病啊!自己都說是黑貓,眼睛給雞屎糊瞎了看不清顏色是不是?那位大爺你帽子綠的吧?嘿,我看着就是綠的!還觍着張逼臉說自己是長輩——放你娘狗屁,給老子死一邊兒去!”
他邊罵邊揮掃帚送客,帶起漫天塵土,把門口那幫來勢洶洶的老大媽、老大爺嗆得不行。
看李憨這副威風凜凜的模樣,真像是傲骨嶙嶙的常勝将軍。
衆人方才的嚣張氣焰瞬間退個幹淨,紛紛在心裏承認“以少勝多”在這缺乏家教的混球面前,不可能存在的事實。
“改,改天再來教訓你倆小兔崽子,我們走。”說完了,人還真都溜得一個不剩。
甚至有被李憨震懾住的:那中年謝頂的男人心虛地冷哼一聲,随後幫許天寶把門帶上了......
“改脾氣?”李憨惡狠狠地回頭望,“今天要不是老子轟他們走,你這貓就死定了!”說完,摔門而出。
許天寶略有歉意地垂下眼來,默不作聲收拾摔散的凳子。末了,他走到床邊。
“不是你幹的,對吧?嘶——”許天寶剛一問完,臉上就多出幾道嶄新的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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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腰子氣憤地背過身去舔肉墊,不再理會他。
但許天寶挨了一爪,手指抹臉一看,心中卻登時豁然開朗。
是夜,月亮隐在陰涔涔的天幕裏,照出一圈微亮的暗雲,此外是一望無際的漆黑。
麻雀“撲啦啦”拍着深褐的翅,成群結隊從樹梢撲向夜空。
“嗒、嗒——”
一片寂靜中,忽然鑽出刺耳的響聲,木板像是被人用鋒利的刀片來回劃動,以詭異的規律響着,經久不息。
半晌過後,伴随着一陣沙啞的嘶吼,窮村棺材鋪的門從裏打開,三道黑影踏上地面。
被雲層層圍困的月亮鞭長莫及,無法将黑影照個清楚,只撒下淡光,映出黑影尖長的指甲。
“嗒、嗒——”
“誰呀?”
......
夜半三更,人們已入夢鄉。
而窮村的沉寂與祥和,被一聲凄厲的慘叫打破。
“醒醒,許吉祥,醒醒啊!”
“......咳咳,嘔。”許天寶被人扯着領子晃醒,幾欲口吐白沫。勉強看清來人,他差點一個白眼翻過去。
李憨眉頭緊鎖,慌亂得如同撞見外邊山洪暴發——許天寶沒記錯的話,在李憨感覺爹娘再也不回來的時候,眼神都沒現在這麽焦慮。
許天寶微微睜眼,屋外接二連三的尖叫穿透睡意,隐約鑽入他的耳朵。
“快跑啊!”
“朝這邊來了!”
光聽聲音,他便能輕而易舉地想象出,外邊那些人是何等害怕——什麽導致他們四散逃竄?
許天寶迷糊的眼神瞬間清醒,心中一涼,他不敢再往下想,被子一掀就要起來。“發生什麽了?”
“是貓驚屍!”李憨扯下搭在靠背椅上的棉外套,順手向許天寶一丢,“趕緊穿好,跑吧!”
許天寶聽罷,表情一呆,又要放飛自我般地摔回床上,被李憨及時地再次扯住衣領,用力晃醒了。
“多大點事兒啊。”許天寶淡然道。
窮村野貓數不盡,自然也有過貓驚屍。
有時屍體來不及裝進棺材裏,便有膽大的野貓跳上來。但屍體一般都只直起身子,傻愣愣坐一會,沒多久自己又躺下去了,再厲害點的,能站起來走兩步。
總而言之,一“活”不長久,二造不成什麽實實在在的傷害,時間一長,村民都見怪不怪了,怎麽今天忽然又害怕起來?
見這死瘸子冷淡着一張臉,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狗屁樣子,李憨立即知道他心裏琢磨什麽。
“你什麽垃圾腦子,吉遠山的貓能一樣嗎?”
吉遠山!許天寶頓時渾身涼了個遍,徹底清醒過來。
他抓過衣服慌忙往身上套,穿好鞋,彎腰撿起一根斷木——多虧李憨那一摔,否則這會二人連個護身的都沒有。“我們去秀秀家看看。”
“什麽?”李憨氣得嘴唇發白,雙手直哆嗦,“你擔心擔心自己吧!其他人......說不定早跑了!”
許天寶目瞪口呆,猛地推李憨一把,大吼:“我沒爹沒娘賤命一條,死了不就死了?秀秀去城裏可她爹娘還在村裏呢。況且秀秀家在哪?你忘了嗎!啊?”
李憨被這突如其來的發飙震地後退兩步,愣了片刻後,立即用木條沾油在燭燈上燒。他扭頭看許天寶大吼完紅着的眼,“許事兒逼”的種種“豐功偉績”一一浮現在他腦海裏。
狠狠拍額頭一掌,李憨有些懊悔他為什麽來救人。
吳秀華家到棺材鋪距離并不遠,倘若出事,很容易被殃及。李憨第一個去的就是那,發現空無一人才火急火燎趕過來。
“你真要去看?”李憨望着手中火把,集中注意聽屋外動靜。
“對。”許天寶斬釘截鐵地說完,彎腰在豬腰子雪白的額頭親了一下。
“豬腰子你老實躲在被窩裏等我回來,但是如果有東西進來想傷害你就趕緊跑,不管是人還是別的什麽。我現在出去真的沒辦法顧及你。我相信貓有九命,我們有緣再見。”
許天寶接過火把吹熄燭燈,跟着李憨匆匆離開。
房門緊閉,白貓嗚咽。
......
窮村正亂成一團,逃竄的村民見四周光芒一閃,幾道閃電劈中了吉遠山。
一時間,四面八方的雲都向吉遠山聚攏,一輪圓月終得以現出原形,月光卻始終慘淡。
整座吉遠山被厚雲層層罩住,通過從裏傳出震耳欲聾的雷聲,以及黑暗中時不時亮起的紫光,可以想象出此刻吉遠山內,是何種程度的電閃雷鳴。
“得幸”于不知疲倦滋潤大地的春雨,直到現在,地面都是潮濕的。
“起風了。”許天寶提醒道,擡手護住火把。
前方忽有幾團橙紅火焰飄來,照亮的是村民驚怒交加的臉。他們舉起火把,透着一股要替天行道的正義。
上回在許天寶家裏,只有寥寥幾人提了棍子。而現在不論男女老少,手裏都握有火把,可以說是全民皆兵,甚至顯出幾分拼死一搏的味道。
“許吉祥,把貓交出來!”
“你看看這貓把我們害成什麽樣了!”
“丢村外它自己跑了,讓開。”李憨還沒開口罵人,許天寶搶先煩上了,皺着眉扯住李憨袖子,撒腿就跑。
棺材鋪敞開着,破爛不堪的門上留下數十道抓痕,門口留下一地木屑。
李憨握着火把,伸直胳膊往裏探,各個角落都空無一物,沒有能藏人的地方。二人深吸一口氣壯膽,跨過門檻走進去。
窮地方制造的棺材一向質量堪憂,比較薄,力大無比的硬漢一拳就能将其砸個通透。
而棺材鋪裏,正巧有三個破棺材。
“走。”許天寶面色沉重。
吳秀華家更是滿目瘡痍,家中空無一人,門窗抓痕遍布,廚房裏碗筷摔一地、床鋪上被單撕成條,可以說是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