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人是傻的

“嗤,這傻大個真逗,唔,好像不是城裏的人?”粉衣姑娘朝許天寶離開的方向自言自語,踮腳張望。

“韻嬌,快點兒!”

“噢!等等我。”粉衣姑娘回應一聲,哼着歌一蹦一跳地走開。

......

豬腰子狗似的将鼻子貼在地上嗅,七扭八拐,帶許天寶回到那個角落。

破碗擱在原地沒動,銅錢和人已經不見。

“買東西去了?”許天寶喃喃:“再找找?”

“喵。”豬腰子跳上許天寶肩頭,蹭他的臉。

冷風呼嘯,雖與窮村比已溫柔許多,但依然刺骨。許天寶這“季節性半瘸”走在路上晃着兩條腿,久了有些吃不消,于是伸手摸兩下膝蓋。

為什麽這麽執着地找一個人,許天寶自己也分析不透徹,只覺得從沒見過這麽俊秀的人,甚至認為這人如果是個男的,那他會很開心。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過得莫名其妙:七歲那年的詭異早晨、與生俱來的一撮藍頭發和腿病、因為幻象買只脾氣暴躁的白貓——雖然是場美麗的意外。

現在他費盡心思想找一個人,只因為對方像男的。

“可能我真的是怪胎吧。”許天寶輕輕嘆口氣,呆呆地說。

......

眼看夕陽即将西下,許天寶拖着兩條近乎軟成篩糠的腿,滿腔熱忱像是被橙紅的晚霞收去,為雲彩增了一抹顏色。

他從疲倦裏搶來些理智,往來時方向一轉,視線忽然定在一淡藍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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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孤零零走在街上,正漫無目的地游蕩,她刻意側身,避過一個個走來的行人,垂下的長發擋住大部分臉,依稀能辨出她失魂落魄的神情。

許天寶的手忍不住一抖。

他記得村裏以前有個婦女,孩子餓死後就尋死覓活,瘋了許多天忽然沉默,也是這副半死不活的冷漠神情,然後就消失了。

後來沒過多久,小溪下游村莊的人擡着具屍體上來,婦女的丈夫哆嗦着掀開白布,随即哭得不成人形。

許天寶趕忙拖着兩條廢腿挪過去,“原來你在這裏。”

徐景雲揚起一邊眉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傻子,但目光轉移到他肩上的白貓,臉色又緩和不少,“找我?怎麽了。”

“你,你介不介意,跟我一起去,酒館幹活,就擦擦桌子、掃地買菜什麽的。”許天寶說得磕磕巴巴,後面幾乎沒了聲。

不能怪他緊張,許天寶想:這姑娘自帶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場,語氣清冷又高傲,表情見了貓才柔下兩分,實在不像尋常女子。

又或者說,不像女子。

能與白貓朝夕相處,徐景雲自然求之不得,但瞅一眼面前不知真傻還是裝糊塗的人,不免心生警惕。

“随便,但是為什麽?我跟你非親非故的。”

“嗯,就是,有人說玉碎城那什麽......壞人很多。”許天寶的頭愈發低了,幾乎要縮進脖子裏。

徐景雲眉頭微皺,緊閉着嘴沉默好半會。

只聊了寥寥幾句,徐景雲已分不清到底誰是男、誰是女。壞人?說直白點不就是色鬼,他堂堂七尺男兒為什麽要怕色鬼,家夥掏出來還不一定誰比誰——他猛地一個哆嗦,腦子裏的聲音忽然住嘴。

萬一又碰到像上次巷子裏的那種情況,萬一還是個團夥呢?徐景雲又打量眼前這人,雖然此人說話磕磕巴巴,非傻即壞。但不知怎的,他還是願意相信:這個人是傻的。

在這破地方游蕩好幾天,是該安定下來了。

“你真要帶我走?”徐景雲艱難地擠出一個微笑。

“嗯!”

徐景雲聽罷,肩膀猛地一顫,閃電般擡手捂住胳膊——

“爹,我求求你別殺他,別殺徐芸!都是我的罪過他什麽都不知道,爹!”

鐵棍狠狠抽打在胳膊上。

兩鬓花白的徐老爺怒發沖冠:“臭不要臉的小東西,現在知道怕了?知道哭了!給我放手!來人——把那個忘恩負義的畜生拖下去。”

徐景雲雙眼紅得滴血,衣襟濕了大片,他擡頭不甘地望着,聲嘶力竭地哭吼:“不!不行!爹我帶他走,我帶他走總可以吧?!”

“你們還想出去給我丢人現眼?滾開!見不得人的東西。”

......

“喂,你......”許天寶腦子“嗡”地一震,傻眼了。

他又沒說什麽海誓山盟,這姑娘就紅了眼眶,感激涕零?一點也感覺不出。

再細細一看,許天寶心頭一揪,莫名從這姑娘無神的雙眼裏,看出一絲萬念俱灰的絕望來。

許天寶:“......”怎麽聽說要帶她走就變成這樣,我是魔鬼嗎?他心說。

“喵。”

話多的豬腰子一下蹦那姑娘肩上,站住腳,從嘴裏吐出朵梅花叼着。

“你他——”許天寶兩眼一瞪,險些爆粗口。

誰教它亂吃花的?它什麽時候叼的梅花!怎麽他從來沒享受過這個待遇?許天寶今天總算大開眼界,見識到什麽叫“見色忘義”。

但效果奇佳,人偏偏就是給它哄好了。許天寶只能啧啧稱奇,在心裏一邊感嘆世态炎涼,一邊拍手叫好。

護花使者豬腰子就這樣留下了,它圓臉一蹭,在行走的“蜂蜜小魚幹”懷裏呼呼大睡。

徐景雲輕輕捏了捏下巴,垂眼沉默片刻,道:“我身份不明,你不怕我是騙子,或者強盜?”

許天寶不以為然地笑了,“我一沒錢財二沒長相,你騙我什麽?”

徐景雲一番天人交戰,喉嚨動了動,把“長相還是有的”咽回肚裏,“還是稍微跟你說一點,省得你日後懷疑我,麻煩。”

“好。”許天寶點頭,聽她娓娓道來。

這姑娘說她名為“徐芸”,家就住玉碎城,有個弟弟叫“徐景雲”,僅比她小一歲。

原本家庭和睦,但随着姐弟二人年齡的增長,這些年家裏重男輕女愈發嚴重,不久前因一件事引發全家争吵。她怨念本就日漸濃郁,在那次終于破堤而出,罵了幾句大逆不道的話,而後被她爹趕出家門。

“過分。”許天寶搖頭。

徐景雲眯了眯眼,感慨道:“是啊,真過分。”殺人不償命呢。

“不過你當時,罵你爹什麽了?”許天寶好奇地看她。

徐景雲頭一歪,望着天回想一會,答道:“叫他趕緊死、不要到處害人之類的吧。”

許天寶:“......”

豬腰子張開血盆大口,尖牙外露打一個哈欠,迷迷糊糊中下意識蹭起來。

許天寶眼睜睜看這禽獸往人胸脯上蹭,故意慢下腳步落在後頭,假裝不認識它。

前邊不知什麽反照夕陽,許天寶一晃眼,三魂七魄都歸了體,只是思維仿佛跳回出門找人的那一刻。他擡眼,忽見徐芸正在前方,整個人精神為之一振。

為什麽找她來着?許天寶抿嘴回憶,突然加快步子跟上,“我可能見過你弟弟!”

徐景雲一聽,愁眉苦臉地微微前傾身子,乍一看像是胃疼,細看又像在惆悵。

他一雙杏眼真摯地沖許天寶眨了眨,笑卻比哭還難看:“不可能,真的。”

“你別難過,說不定就是呢!”

徐景雲強顏歡笑,淚水幾乎要溢出眼睛:“我不難過,真的。”徐芸離世,他固然痛徹心扉,但眼下更令人糟心的,是這個叫“許天寶”的傻子。

果然是老天保佑,徐景雲心想,這人腦子有問題吧?怎麽活下來的。

“是真的,你弟弟看上去比我年紀大一點,對吧?我剛才想起來了,他跟我說見到流落街頭的姑娘能幫就幫,可能就是說你啊。”許天寶堅持不懈。

徐景雲“哦”一聲,随口應付:“你說是就是吧,他跟你說這些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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