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求你閉嘴
許天寶撓撓頭,“我跟他問路,他朝我要五個銅板的問路費,然後我給他了他就告訴我很多,其中就包括這個。”
“問路費......呵呵......”徐景雲感慨萬千,終于被傻出兩行清淚。
“不,不是,我不是找你還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弟弟很關心你的,你,你別哭啊。”
徐景雲嫌棄地一瞥許天寶,聲音哽咽:“別說了,算我求求你,閉嘴吧。”
看慣了他爹做生意跟人爾虞我詐,鈎心鬥角,見識了不少兩面三刀的奸人,此時撞見一個從裏到外蠢得透徹的傻子,徐景雲真不知該怎麽對待。
生意場上,傻的老實的産業做不大;耍小心眼自私自利的被處處針對,慘淡收場;笑面狐貍總能一口吞掉別人小半財産。而許天寶這樣的倘若被拐到圈裏去,大概輕則血本無歸,重則剁手剁腳。徐景雲越瞄這人,越不忍直視。
許天寶急了,慌忙轉移話題:“你,你這些天怎麽活下來的?”說完胳膊一顫,就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子,還能怎麽活?
徐景雲喉嚨又動了動,艱難地把“你這些年怎麽活下來的”帶着刺吞下去,滾出一腸子的震撼,“挑有錢人家附近的角落坐着,他們嫌我不吉利,就給我些吃的讓我滾蛋。當然,直接提掃帚趕人的也不少。”
“喵。”
許天寶眼睛睜圓,等豬腰子大顯神通,再嘔一朵梅花出來,結果它只是擡頭蹭蹭徐芸的下巴。
徐景雲彎起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這貓好親人啊,就是髒了點。”
“你說豬腰子?我也很奇怪,它是我買玉石送的,攤主婆婆說那貓對她愛答不理,但是我覺得對我還行——對你特別好。髒的話,唉,它以前喜歡往草堆裏打滾,大冷天的也不好洗澡,怕凍生病了。”
“哦。”徐景雲微微捏拳。他面上笑靥如花,暗裏咬牙切齒:什麽狗屁名字。
先前他看許天寶臉上新傷舊傷交加,還可憐過一會,現在想來完全是自作自受。
......
“我的老天爺喲,您還真帶了個遠房表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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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良老板在酒館門口等候多時,期間不少熟客進來時,都順便調侃一句:“唷,胡大老板親自接客吶!包夜多少錢?”把他給氣的。
許天寶點頭,向酒館衆人提了幾句路上聽“遠房表妹”說的情況。
“好,遠房表妹,呵,呵呵。”胡良自言自語,扭扭捏捏扯着衣擺,面露難色。此時他就活脫脫一嬌羞小姑娘,就差翹一蘭花指。
劉富貴捂臉沒眼看,替老板道:“本來就剩一間房能用了,可能有兩個人晚上得在樓下大廳睡,也可能,有一個......”
“啊。”許天寶一呆,原地自下而上石化成一根柱。
徐景雲瞥見許天寶臉吓得近乎蒼白,他嘆口氣,憐憫地觀察一會,心裏喃喃:為難傻子天打雷劈。
“我不介意跟他們一起住。”
胡良一時驚訝,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那,那就這樣吧。富貴,帶他們上樓看看。”
李憨一個白眼沖徐景雲翻得光明正大,小聲嘀咕:“啧啧,徐芸?丫這麽随便,該不會是從那什麽芙月樓出來的。”話音一落,他便瞧見徐芸回過頭,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他禁不住打個哆嗦,手像是冷不防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縮緊,在樓梯扶手上劃出一道刺耳雜音。
......
劉富貴從儲物間又搬來兩床被子,“你們看看先,我下去招呼客人啊!”
房間裏有靠牆的床,帶墊子的木質沙發,長椅兩把,臉盆若幹,洗漱用品三套。
“要不......”
“我知道我知道。”李憨打斷許天寶,指着床道:“你說她睡這是吧?你睡沙發,我把椅子拼起來湊合啰。”
許天寶搖頭否認,“我睡椅子,豬腰子和徐芸睡床,你睡沙發。”
李憨冷哼:“拉倒吧,丫就你那破膝蓋,沙發好歹還有墊子呢,回頭腿斷了別賴老子,要怪怪你自個兒去。”說完就去把長椅拼在一塊,抱來被子在上邊鋪開。
“他還挺關心你。”徐景雲随口道。
李憨倏地直起背,被搶了骨頭一般沖徐景雲吠道:“關你屁事。”
“李憨!”許天寶膽戰心驚,出聲制止。
一個是蠻不講理的老朋友,一個是請回來的貴客,哪天這倆人吵起來,許天寶夾在中間委實不好做人。何況徐芸這人和豬腰子一樣喜怒無常,萬一把李憨撓一臉血,李憨這雞窩頭不得拼命?
徐景雲彎眼,回李憨一個比初夏朝陽還溫暖的笑:“呵呵。”
李憨背過身去,磨牙鑿齒地握拳。
......
初來乍到的許天寶和徐景雲,在長壽酒館裏吃的第一頓晚飯,就彌漫着揮之不去的尴尬。
桌上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家常小炒,碎椒炒蛋、火腿炒肉之類的,加醬油翻炒撒鹽出鍋,菜上覆着一層閃亮的油光。
徐景雲往日吃的菜只擱一勺茶油,忽然換成豬油淋在上邊,委實吃不大慣。雖說菜聞上去香氣四溢,但他嘗幾口就捂着肚子,矯情地開始反胃。
胡良老板眼尖,瞧見這小姑娘怯生生地縮在角落,默默不語低頭扒拉白飯,于是一個勁讓許天寶給人家夾菜。
擡眼瞅着許瘸子胳膊僵硬、手腕顫抖地送菜,李憨趴在桌上渾身抽搐,樂得險些翻下桌去。
許天寶瞧見徐芸一點不嫌棄他筷子上的口水,夾什麽吃什麽,臉頰順利地“大紅大紫”,開始目測餐桌長寬幾何,鑽人夠不夠。
後來胡良喝酒上頭,非讓老夥計一個個拍胸脯保證,不欺負人家新來的小孩子。又鬧騰好一會,酒館衆人吃飽喝足,熄燈上樓睡覺。
......
“剛才吃飯,真是多謝‘表哥’了。”回房後,徐景雲沖許天寶露出情真意切的“微笑”,見對方身子抖了三抖,又退一小步,他滿意地轉身掀開被子。
屋裏燭燈很快就被熄滅。
寂靜黑夜裏,一雙眼清醒地睜着。徐景雲平躺在床,一動不動。
他稍微側個身子,木板床就咯吱作響,甚至往旁邊挪一點都要出聲抱怨。
由于束手束腳地躺着,徐景雲這心事重重、長期失眠,又習慣輾轉反側的矯情少爺如臨大敵,委屈地睡不着了,開始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
相處小半天,他感覺胡良老板是個老實本分的生意人,酒館取“長壽”二字,準确地顯出了胡良的性格:得過且過,吃虧是福。
其餘老夥計憨厚仁義,大抵是小街小巷的競争壓力小,老板也不克扣工錢,因此一個個都活得沒了脾氣。
倒是李憨,徐景雲嫌惡地瞥了眼凳子上鼾聲陣陣的棉被:窮山惡水出刁民,就是個井底之蛙,看樣子可憐之人果然必有可恨之處。他發自內心瞧不起李憨,仿佛碰見只沒拴好、跑出來丢人現眼的看門狗。
徐景雲深吸幾口氣,依稀覺得有什麽事被遺漏了——哦,窮山惡水也不一定出刁民的,偶爾也出出傻子。
來酒館的路上,許天寶大概是看徐景雲心情不好,談了幾句他自己的悲慘童年,說由于有撮頭發顏色特殊,被一幫沒教好的孩子喊了兩三年“怪胎”,之後除了李憨,沒人再說——那些頑皮孩子先後餓死,一個沒留下。
當時徐景雲聽罷,驚得心尖一顫,更是對“因果報應”深信不疑,惴惴不安地思考:被他罵過的神仙何時來讨命。
還有那個被他害死的人。
......
兩扇鐵門被人驚慌又粗暴地推開,一向風光度日的少爺難得狼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