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菜嘛能吃就好

徐景雲邁腿飛奔,突然朝大廳狠摔一跤。

這一摔,他好似摔沒了站起來的勇氣,連滾帶爬地前行,在地上拖蹭半晌,總算看見心中牽挂一路的人。

而一看清楚四周,他眼神瞬間寒冷下來。

兩排下人相對而站,手持鐵棍,面無表情地盯着中間的人。

徐芸被五花大綁,正跪在冰冷的瓷磚上,左臉被打出紅印,血将嘴角點得鮮紅。他謙卑順從地垂着頭,散發沾在嘴邊,相當刺眼。

他扭頭一望,低眉淺笑,安慰道:“少爺,我不過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個,于你而言,應當渺小得如同蝼蟻才是。我不敢高攀,也未曾多想。少爺,就此止步吧,多多保重。”

兩個下人上前就要拖走徐芸,其中一人長刀豎于腰間。

徐景雲身子一顫,只覺海水倒灌,鋪天蓋地湧了過來。

他下意識撲上前去,用力扯住橫眉冷目、兩鬓斑白的中年男子的褲腿,聲嘶力竭:“爹,我求求你別殺他!爹!”

......

“喂,徐芸?”許天寶驚恐交加地蹲在床頭,手指小心翼翼戳着被子,感慨難得世上還有個人跟他一樣,睡覺睡着能哭一枕頭眼淚。

豆大的淚珠滾落在許天寶手背,他猛地縮回手,說不上是燙的還是吓的。他鬼使神差地發起呆,面前人那天下午無助絕望的眼神,莫名又從腦子裏浮出來。

許天寶不明白這個人到底經歷了多少苦難,只知道自己當時趁她發呆,不小心撞見一片幽深的死寂。

“許天寶,徐芸,去買菜!”

“好。”

上回許天寶蹲在床前發呆,回過神來,見徐芸沉默地盯着他,當即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後來二人不約而同地對此事只字不提,就這麽一連過了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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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良老板因一層親戚關系,什麽事都讓許天寶和徐景雲一起做,二人幾乎整天形影不離。

剛開始,兩個悶葫蘆誰也不好意思說話,然而徐少爺養尊處優二十載,做起事來呆得出奇,洗衣不知放多少皂粉,掃地閑庭信步慢慢吞吞,許天寶因此不得不時常提醒他,兩人迅速熟絡起來。

......

菜市場污水混着血水遍地都是,空氣中時而充滿辣椒和洋蔥等刺激嗆鼻的氣味,時而是毛血混雜的糞臭味和騷腥味。

窮村環境惡劣,許天寶從小就不怕污水,可踩中地上的髒血,多少會皺起眉。他扭頭觀察,見徐芸不論踏上污水血水都面不改色心不跳,委實讓人刮目相看。

許天寶:“你買魚,我買排骨和雞,蔬菜對半分,然後在菜場入口集合。”

徐景雲點頭同意,轉身走了。

見徐芸走得如此灑脫,許天寶眼角莫名一陣狂跳。

來過幾次後,許天寶對玉碎城的菜市場已相當熟悉,哪賣蔬菜哪賣葷菜,随手一指就能指對。

許天寶早早地摁住手推車回到入口,等待約一刻鐘,他見徐芸提着菜慢悠悠出來,總感覺不大對勁,“魚呢?”

“這裏啊!”徐景雲立即揚起左手沉甸甸的魚簍,瞧那動作,恨不得右手把蔬菜一甩,掏出魚簍裏的鲫魚給許天寶看。

許天寶不懂她在炫耀什麽,腦袋愈發沉重,試探着問:“怎麽一點動靜也沒有?”

魚簍用藤條緊緊編織了兩層,雖算不上密不透風,但時間不長的話,簍子裏的水不至于全漏幹淨,魚能夠存活一段時間。

魚活着的話,為什麽沒有掙紮?

徐景雲不解:“死都死了,你給我動一個看。”

“死了?徐芸你別跟我開玩笑,十條小鲫魚你全殺了?那是買來養的!”許天寶登時頭暈目眩,微微仰頭,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徐景雲認真點點頭,道:“賣魚的大娘問我殺不殺,我問她殺魚要不要多加錢,她說不用,我覺得不殺白不殺,就讓她全殺了。”

“殺”來“殺”去的許天寶差點聽懵,隐約預見胡良老板在廚房氣得跳腳的模樣,他嗅着血腥味,見徐芸這副反常的乖巧樣子,有點崩潰。“把你買的蔬菜給我看看。”

徐景雲被看得心生煩躁,橫起眉毛站在原地,提着菜伸直胳膊一舉,“拿去。”

“老大,你買粉西紅柿幹什麽?大冷天誰吃涼拌西紅柿,熟吃買大紅的啊。”許天寶眼前一黑,差點站不穩。

這個真不知道......徐景雲慢悠悠地擡頭,望天空雲卷雲舒,随口扯道:“看着舒服。”

許天寶腦子忽然一空,勉強穩住雙腿,“那你又買大紅的西紅柿幹什麽,不是看着不舒服?”

“嗯......”徐景雲羞愧萬分地低下了頭,“搭配起來,好看。”

“咳。”許天寶捶胸幹嘔,氣得雙眼發紅,“你!你花菜倒知道挑白的買。”

“廢話!”徐景雲一下就理直氣壯起來:“髒的我買它幹什麽?”

這些對話随便挑兩句回去說,都能讓窮村老阿姨笑掉大牙了,許天寶調侃道:“發芽的土豆你怎麽不買,拿回去又能種又能吃,多好啊對吧?”

徐景雲一捶手,“對哦,你說得對!”

許天寶惆悵地別過臉去,目光正好和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撞上。

菜農:“呦呦,小夥子,娶媳婦要娶聰明能幹的嘛,你看你看,吵架了不是?發芽的土豆哪裏能吃呦,會死人的。”

徐景雲:“......”

許天寶:“......咳。”

徐景雲鐵青着一張臉:“我掐死你。”

許天寶冷汗直流,咽咽口水,慫得連退幾步,“別沖我吹胡子瞪眼睛的,還好沒讓你買雞,回頭你要說雞那雞毛能剪了當毽子踢,再提幾只死的出來,我真的死了算了。”

“哎哎,夫妻之間小吵小鬧是正常的嘛,不要動不動‘死’來‘死’去的,多傷和氣,早點生個娃,生一個不行再生一個。”菜農又說。

徐景雲板着一張臉,把魚簍和蔬菜往手推車裏一扔,邁開大步,七竅生煙地走了。

許天寶望着面前堆成小山的菜,苦笑道:“大叔您可別說了,那不是我媳婦。”

菜農固執地搖了搖頭,“俺覺得像,你倆剛才在俺面前打情罵俏呢,聽大叔話,早點生個娃就不會吵了。”

“不不不。”許天寶連連擺手,向菜農道別後推車離開。

徐景雲到底還是沒走遠,愧疚地搓了搓手在原地等人,見許天寶辛辛苦苦推着車來,連忙湊上去扶一把。

“我跟那大叔講清楚了,你別放在心上。”許天寶說。

“誤會就誤會吧,關我什麽事。”徐景雲忙着推車賠罪,無暇再管其他。

許天寶詫異,被這人“身處事中,心處事外”的心态折服,于是閉口不再提。

回了酒館,徐景雲見許天寶放好手推車,提起魚簍和西紅柿拉着老板到一旁,兩人指指點點、嘀嘀咕咕正說什麽。他握緊了拳,眼裏飄出一絲火氣。

不久,他又瞧胡良搬了塊板子在門口,上面寫着:今日特價菜,涼拌西紅柿,口味有甜有鹹;小鲫魚,可紅燒可清蒸。一律八折。

徐景雲老臉一紅,收起芝麻綠豆大的心眼,到後院掃地去了。

......

等中午最後一撥客人結賬離開,酒館衆夥計上桌,大眼瞪小眼地互相望望,又瞅一眼盤裏紅燒的小鲫魚,滿滿的不可思議。

“我天,魚都還沒大呢,刺兒小,難挑得很!”

“哪位小祖宗買的唷,這頓飯能吃好半天了。”

徐景雲非常有先見之明,故意挑了個盤子似的大碗,兩手扶着碗把臉藏在後頭,來個無聲勝有聲的不打自招。

“哦哦,反正燒得不錯,能吃就好,能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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