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月老徒弟說

目光注意到酒館裏唯一一個姑娘,大家很快又統一口徑,遵守起老板“不欺負新人”的規定。

一旁坐着的胡良揉揉眼,圓眼鏡都黯然失色起來。他“呵呵”笑兩聲,魚尾紋快飙到太陽穴了。

“那下午兩盆羅漢松和兩盆金桔,我就交給你們了。年輕人嘛,多到外頭走走,看看不一樣的景色、接觸不一樣的東西,增加點閱歷,老了不會後悔的。”

劉富貴忍不住伸手,在飯桌底下給老板比了個大拇指:把“将功折罪”說得天花亂墜,老板真行。

午休過後,“需要增加閱歷”的徐景雲死氣沉沉地半垂着眼,拖着無端受難的許天寶,生無可戀地出了門。

哪裏是買盆栽,分明更像一對苦命鴛鴦去殉情。

一路東問西打聽,好不容易找到花鳥市場,許天寶回想徐芸早晨買菜那興奮勁,做好了這人賞花觀鳥耗上一段時間的準備,結果人家對這些提不起半分興趣,奔着盆景就去了。

他順帶想起買菜之後的慘狀,伸手阻攔:“還是我挑吧。”

“你?”徐景雲歪起腦袋,嘴角微微上揚,眼神有點懶散地望着主動請纓的許天寶。

許天寶一樂:“就你那挑菜的本事,還瞧不起我呢?”

“你......門口等着。”徐景雲萬萬猜不到這家夥會舊事重提,預備河東獅吼似的深吸一口氣,紅着臉大步走進擺滿盆景的店裏。

看徐芸走得豪邁霸氣,英姿飒爽,好像要去取敵方大将的首級,許天寶滿懷期待,不一會兒,就見她兩手環着羅漢松,龇牙咧嘴地走出來。

見此情景,許天寶連忙拍手誇贊:“姑娘力氣真大,哇姑娘眼光真好,臉還紅着呢?”

“滾!拿好。”徐景雲怒氣沖沖地走來,把盆景往許天寶懷裏用力一塞,雙眼兇光迸射,瞪了片刻,轉身回去挑金桔。

這真的是姑娘嗎?哪家姑娘這麽彪悍的,許天寶心說。

“賣衣裳咯,賣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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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包子唉,賣豬頭肉。”

快至清明,玉碎城陰雨連綿,百姓都不願出門,買了紙錢元寶就在家思念先人。

各個店鋪的生意都無比慘淡,門可羅雀。以胡良為首,許多老板親自搬凳子到門口攬客,依舊改變不了現狀。

只有寥寥數人的長壽酒館一下缺了往日的熱鬧,夥計們懶洋洋地聊天、打牌,享受難得的清閑日子。

許天寶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觀察木桌的紋理:一條又一條,一圈又一圈,有寬窄長短之分。他望着這些,不知為何,聯想到了輪回。

或許人循環往複地投胎轉世,也有高下之分。嫉惡如仇,積善行德的朝上走,升為天神;嗜血如命的往下落,打入泥黎。

許天寶輕嘆一聲,小聲嘀咕:“那我上輩子是什麽?”

......

淩霄寶殿內,仙王無趣的語言讓衆仙昏昏欲睡,而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讓整個淩霄殿憑空添了幾分喜氣與活氣。

“仙王。”昊弦單膝跪地,懶得束起的三千青絲垂在肩前,顯得他十分不羁,“巫族于前幾日,降邪術至人界平鴻城的一個小村落,殘害無辜村民,其中包括四季仙照雲,我想助他一把,還請您恩準。”

仙王正襟危坐,一臉淡然,“我仙道講究順其自然,已入輪回者不算為仙。當初上任四季仙被巫族陰下冥界輪回投胎,你不顧後果,擅自找閻王插手此事——不是我仙界人,仙道管不了你,倘若到時天道懲罰下來,我亦不會出手救你。順其自然,因果報應,自作自受罷了。”

“上任”二字刺得昊弦腦仁疼,他最讨厭的就是什麽狗屁規矩,但還是定下心來。

拱手抱拳,昊弦繼續道:“照雲他擔任四季仙時不曾貪污受賄,為仙界常接連幾日奔波勞累,為蒼生也潛心修煉閉門不出。你一句‘因果報應’便把這些付出盡數擋在門外,敢問他到底承了誰的因、繼了誰的果?!”

殿內登時一片嘩然:公然頂撞仙王,尋遍所有正仙與散仙,大抵只有昊弦一人敢。

仙王終于露出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順其自然吧。”

順你三姑六婆二大爺。昊弦起身走人,沒規沒矩的淡黃背影逐漸縮小,随着聲音消失在淩霄殿:“那我就不顧那麽多了,我非幫他不可。”

衆仙目送他離去,忽然不約而同眼皮一抽,欲言又止。

......

“你們老大真的太過分了啊!”昊弦滿腹怒火,出了仙界神色陡然一變,氣得又扯過一片雲坐着。

“......沒經仙王同意把我揪出來,你也很過分哦。”啓月一身荼白,衣上繡的雪青風信子見人就笑。

昊弦常說,啓月長得像只有十六歲的孩子,性格卻如六歲孩童,既講規矩又聽話。

他還常笑啓月的仙名:“啓月啊啓月,我看你是缺個人給你啓蒙。”

啓月呆呆地盯着手指甲,摁下去看它白了又粉、粉了又白,輕聲繼續道:“而且你披頭散發踏入淩霄殿裏,仙王居然讓你進,已經很仁慈了。”

不以為然地一甩頭發,昊弦自信滿滿:“我覺得很酷。”

“哪裏酷了。”啓月彎眼一笑。

啓月雙眼常含柔光,宛如一汪倒映月光的水,每當他眯起眼,滿眼溫柔幾乎要溢到空氣中來,讓人忍不住想捏捏他的臉。

昊弦擡手往啓月腦袋上一削,“你最近問到什麽消息了嗎?”

“嗯。”啓月斂起笑容,一本正經地點頭,“月老的徒弟蔔星仙時術說,照雲碰到了這一世的貴人。”

“等等!你給我打住!”昊弦猛一拍大腿,快準狠地抓住重點,指着啓月問:“誰說的?誰的徒弟?”

啓月肩膀一聳,往旁邊挪了挪,“時術,月老的徒弟啊。”

“哦——”昊弦雙眼放光,“那姑娘怎麽樣?跟照雲相處得還行不。”

啓月緩緩捂住臉,只露出兩只眼睛與昊弦對視,“是,是個男的......”

“你!”昊弦瞪大雙眼,極度的幸災樂禍和萬分的驚訝混在一塊,扭曲出一個不太正常的表情,甚至不太像人。

“你再說一遍,時術師父是誰?是誰告訴你這個消息的?”

啓月倏地站起來,毛骨悚然地遠離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子,“時術師父,月,月老,是月老徒弟時術,告訴,告訴我這個消息的......”

“你再——”

“月老的徒弟時術告訴我,照雲碰到這世的貴人,那個人是個男的。”啓月深呼吸了幾次,字正腔圓重複一遍,昊弦果然不再詢問,改為沒完沒了的癫笑。

啓月忍無可忍一揮手,駕雲而去。

雲上翻滾的昊弦笑着笑着,忽然停止抽搐,沉下臉來。

十七年前。

“照雲,照雲!你猜我從十一時空帶了什麽好玩東西?”昊弦一蹦一跳擺着雙手,停在照雲家門口左顧右盼。

忽然一道白光飛來,從昊弦眼前有意無意地閃過,柔和地散開,而後籠罩住照雲的房子,化作微光點點滲了進去。

沉重冗長的鐘聲浪打浪一般蔓延仙界,順帶将呆立已久的昊弦震了個清醒。

“昊弦,仙界年會散仙也必須參加的!”啓月見昊弦飛來立即提醒,卻被倏忽轉來的一雙血紅眼睛吓得倒吸一口氣,再看時,昊弦已消失不見。

......

踏入冥界是熟悉的陰森沉寂,黑暗之中幽火閃爍。

昊弦渾身涼嗖嗖的,身下一列列被鐵鏈束縛住的魂魄,被領着走往不同地方。

冥界大大小小的建築全數漂浮于空中,中間僅以木橋相連,唯有橋下漫無邊際的血海翻湧,讓人感覺這空間并不是虛無缥缈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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