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們不是夫妻
昊弦單手推開閻羅殿雕燭九陰的黑門,面色凝重,紅着雙眼。他揮着袖子大步走進,氣度不凡,好像他才是真正的閻羅殿殿主。
“照雲的魂魄在你這吧。”昊弦看着伏在案前的閻王,目不轉睛,緊握的雙拳止不住顫。
閻王面無表情地擡起頭來,看清來人臉色,眼中詫異一閃即逝。他手腕微垂,擱下毛筆,“是。”
“他轉世前我要改些東西。”昊弦分明不占一分理,求人卻不低聲下氣,反而透着股理直氣壯的味道。
閻王神色淡然,“不行。”
“他是我好兄弟!”昊弦蠻橫地挺直腰杆,脫口而出一句廢話。
“不是我兄弟。”閻王語氣毫無波瀾,說罷,垂眼又提起毛筆點在生死簿上。
昊弦桀骜一笑,咬牙道:“說吧,什麽代價?”
閻王眉毛微揚,左手托着寬大的袖口,右手迅速“唰唰”寫了幾筆,揮手将紙夾着生死簿抛下,“摁指印吧。”
接過紙,昊弦看也不看,在一旁小鬼遞來的印泥上一按,用力拍在紙上。
小鬼手指發顫,哆嗦着将契約呈上來。
閻王:“......”冥界摁手印用食指是規矩,他思索片刻,确認他剛才說的是“指印”。
觸碰到生死簿的瞬間,昊弦就樂了,嘿嘿笑着席地而坐。
“唉,長得一樣只有個窮孩子麽?算了,人行道歸樸,與道合。”
“不行,得留個明顯記號,留哪好呢?”
閻王冷眼注視着,滿腦袋青筋暴起。他眼神緊盯昊弦手裏的生死簿,雙手雞爪似的死死扣在案上,硬生生把青筋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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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了!還你。”昊弦蹦起來拍拍屁股,以相同方式将生死簿甩回去,轉身走人。
“站住。”閻王沉聲道:“你為他如此忽視天道,倘若他這世言行舉止與前世大相徑庭,你又能如何?”
昊弦停在原地搓了搓手,“如果真應了‘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話,那我不會再管他。”
閻王目光軟下三分,終于有點人情味地嘆一口氣,“勸你行善積德,氣運轉衰不是鬧着玩的。”
昊弦滿不在乎地揮揮手,“知道了,再見。”
輪回的話,大概他上輩子是頭很無聊的羊,從早到晚都在吃草,日複一日。許天寶枕着胳膊想象,眼前莫名暗了幾分。
“小二,發什麽愣呀?點菜。”
“啊是,客官您,嗯......需要什麽?”許天寶聞聲忙撐桌站起來,低頭一瞧,發覺對面是上次不小心撞到的姑娘,正笑意盈盈望着他。
粉衣姑娘随意點了一菜一湯,末了沖許天寶道:“我看你這店現在也冷清,坐下來陪我聊天。”
徐景雲跷着二郎腿,幽靈似的隐在角落,他手背撐住臉,身子斜靠着牆,眼珠子盯着許天寶晃來晃去,看那傻子報完菜,又呆頭呆腦坐回粉衣客人對面。
徐景雲冷着臉,淡淡地翻一個白眼。
姑娘說她叫符韻嬌,沒事喜歡賞花踢毽子,在家繡牡丹繡煩了,出來散散心。
許天寶:“哦哦。”他乖乖當着傾聽者,時不時“嗯”“哦”地回兩句。
倒不是他不禮貌,符姑娘講話颠三倒四,許天寶好不容易聽懂她上一句講什麽,下句又扯別的,實在令人不知所雲。
轉頭望向徐芸,許天寶隐約覺得兩個姑娘更談得來,不料徐芸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張嘴不出聲地送了兩個字:“呆鵝。”
許天寶:“......”他看看斜着身子跷二郎腿的徐芸,又瞧瞧端坐于前的符姑娘,他面上傻愣愣,心裏卻五味雜陳。
徐芸到底是哪家跑出來的“女俠”?
符韻嬌淺淺一笑,說:“話說我們家還缺家丁呢,我看你在這也掙不了多少,不如去我家?”
許天寶:“哦哦——啊?不了不了,謝謝。”他揉耳微笑,看一眼門口,腦袋忽然往下一沉。
“喂!偷懶啊,我告老板去。”徐景雲收回手拍在桌上,低頭瞪許天寶。
見徐芸面色不佳,許天寶忍不住嘴欠道:“我說,你能不能淑女點,像個女孩子?你看你整天瘋瘋癫癫,你會刺繡嗎?”
刺繡?徐景雲端起桌上那碗茶水,面不改色地伸到許天寶頭頂,吓唬片刻放回原位。他不輕不重地一拍桌子,“老娘以前在家都是讀書、練劍、耍弓。刺繡?刺繡是什麽玩意,老娘看得上眼?毛病。”
“嗤。”符韻嬌笑了,“這姑娘真是與衆不同呀。”
徐景雲偏頭掃她一眼,眼神滿是不屑,“過獎過獎。”
“你看人家,笑不露齒還有倆酒窩呢,你行嗎?”許天寶笑道,戳戳自己的臉,肉都微微凹了進去。
徐景雲見符韻嬌被誇得臉蛋通紅,把底下多餘的長板凳扯出來,一腳踩上去。他俯下身,扯住許天寶的臉往兩邊揪,“大爺我為什麽要行?笑得好你給我錢吶,不樂意你就別看,我讓你笑——”
“哎哎,別別別,別打。”胡良大老遠就見徐芸那霸氣側漏的姿勢,忙跑來看,瞧見正“受迫害”的許天寶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胡良兩腿一軟,“別......別打架?”
許天寶笑得雙眼濕漉漉,睫毛上還沾着小水珠,抹抹眼睛道:“還‘大爺’,行了你一邊傻去吧,徐大娘。”
“我掐死你!”徐景雲被前來勸架的胡良拖下凳子,不甘心地沖紅臉呆鵝罵:“狗東西。”
許天寶捧腹大笑:“徐大娘罵人。”
“老板您別攔我!”徐景雲三兩下掙脫胡良,老鷹似的撲上去把許天寶推倒在凳子上。
雙手摁住許天寶的肩膀,徐景雲兩眼微紅,喘着粗氣道:“我告訴你,從小到大沒人敢這麽叫我。”
許天寶呆呆地任由徐芸摁着,動都不敢動,“你弟也沒有?”
一盆涼水當頭澆下,徐景雲一愣,依稀記起來騙許天寶說自己有個弟弟、家裏重男輕女這件事。
他一受驚,渾身怒氣被抽得一幹二淨,詭異的姿勢難以支撐,腳一滑,整個人撲在許天寶身上。
有力的心跳聲從許天寶胸前傳來,猝不及防地順着徐景雲的耳朵,一路順風順水砸進心裏去。
煙花似的一下炸起來,徐景雲幹笑兩聲,支支吾吾道:“那個,不小心非禮你一下,對不起。”他焦慮地摳着拇指的指甲蓋,認為以後十分需要“維持”一下他的“淑女形象”了。
胡良愁眉苦臉,“哎喲我說你們,住在一起,小吵小鬧都是正常的嘛,‘死’來‘死’去的多不好,會傷和氣——”
“我們不是夫妻!”
話被打斷的胡良一愣,顫抖着推了推眼鏡:“......我知道,你們,你們就是有點,默契......”
許天寶眼前一花,躺在凳子上幾欲昏死過去。徐景雲雙手捂臉,大步走回角落裏繼續一個人縮着。
符韻嬌識相地一言不發,結賬走人了。
實際上,胡良斷斷續續聽見他們談話,多少也有些郁悶:哪戶人家會讓自己的女兒去玩劍玩弓的?重男輕女從沒見過這麽個輕法。
以及,雖然胡良抓住徐芸沒敢太用力,但她掙脫時的力道着實大得有點不像話了,看樣子是真練過功夫的。
玉碎城世代習武的家族就那麽幾個,沒聽說誰丢了女兒啊。胡良想着,有點摸不着頭腦。
......
今夜吃晚飯,夥計們猶如餓了八百年,從燒菜到上桌速度飛快,除了許天寶和徐景雲,其餘人手握筷子争分奪秒往嘴裏扒飯,然後齊刷刷盯着剩下倆人吃,不動聲色地逼迫他倆趕緊吃完。
飯後,所有夥計整整齊齊站成一排,惡狼似的注視胡良抱起小陶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