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養了個媳婦兒
如果李憨真幹得出這種事,真是那種窮兇極惡的人,恐怕長壽酒館留他不得了。
許天寶正色道:“大夫,我問您一件事。”
見年輕人突然面色凝重,永安大夫眉毛微揚,好奇道:“哦,怎麽了?”
許天寶垂眼回想,問:“昨晚芷蘭街一家首飾店遭賊了,您知道嗎?”
“嚯!小夥子,新婚不久吧?”永安大夫笑了笑,“芷蘭街到傍晚基本沒人會去,首飾店又盡是金銀珠寶,每天天還沒黑就早早歇業,哪來的遭賊一說?謠言,絕對的謠言。不信的話,喏,問問你娘子。”
說完,永安大夫看向徐景雲:“小姑娘,你說是吧?”
徐景雲耳朵一紅,沒有回答,只是止不住地傻笑。而許天寶卻鐵青着一張冷臉。
正拿紙捏筆寫藥方的永安大夫擡頭望,一頓,又微微點頭,“怎麽?小夥子,知道兇手是誰了?去吧,狠狠打他脖子和左臉!回頭兇手來看病,我狠狠敲他一筆。”
“咳咳。”常天玄艱難地咳嗽兩聲。
“......藥方在這,二錢三文,三文就免了吧。天玄啊,給他抓藥。”永安大夫有點羞愧地推推眼鏡。
常天玄被呼來喝去也不嫌煩,放下畫筆,沖永安大夫笑道:“好嘞。”
待許天寶扶着徐景雲走後,永安大夫上前,眯眼瞧瞧常天玄的本子,又捋捋胡子。
遺憾地皺起眉頭,他回頭問:“嘶,天玄啊,你這人臉還是沒有靈感嗎?”
“現在有了。”
常天玄手扶門框,歪着身子探頭,二人離去的背影在他一雙丹鳳眼裏愈來愈小。
眼睛一彎,常天玄笑道:“我與那小子有緣,他天生一撮藍色異發,我塗的又是藍衣,幹脆就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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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常天玄回座位拿起筆,認真加深畫中男子面部一些陰影,再随意在五官上添了幾筆,大致模樣就畫了出來。
永安大夫望着呼之欲出的畫中人,笑得眼角皺紋都層層疊疊深下不少,嘴裏不停誇贊:“像,真像!”
徐景雲稍稍移動脖子上纏繞的紗布,被人拍手打斷後,紅着耳朵疑惑道:“你剛才怎麽不解釋?”
“解釋什麽?”許天寶不解其意,盯向徐景雲的眼睛,察覺他目光一下變得驚訝起來。
徐景雲有些憋屈:“我,我又不是女的。”
許天寶一下忍俊不禁,“當都當了一個多月的姑娘,現在反倒在意起來,怎麽?當我娘子很委屈你嗎?嗯......好像是有些,我一無所有,委屈你了。”
徐景雲委實不知這大山裏飛出來的呆鵝哪來的本領,無師自通學會了深情款款的眼神,配上後頭悔恨又傷心的抱怨,“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演得動人心弦。
徐景雲招架不住,怯懦地扭過頭去,“買衣服,買衣服......”
許天寶似乎對這結果相當滿意,驕傲地仰起頭,哼着小曲往徐景雲前面一繞。
店鋪老板将小鋪子用心設計了一番,男裝一邊,女裝一邊,其中又有冷調一邊,暖調一邊。
镂空的隔板和大理石臺階搭配巧妙,使店裏憑空添了幾分藝術感。
“你自己挑,挑貴了你就得自己掏錢墊了。”許天寶說完,就在一旁等候。
長壽酒館食宿全包,工錢也多,像許天寶這樣平日裏不喜亂花錢的,不知不覺銅板能攢幾罐子,加上徐景雲總以錢多花不完為由,沒事就丢一把銅錢到許天寶罐子裏,害許天寶怪不好意思的,但他不知這家夥放了多少,只能把徐景雲“養着”。
久而久之,許天寶偶爾也有種“養了個媳婦過日子”的恐怖錯覺。
徐景雲左挑右挑,反應過來時,人已被一圈女裝包圍,他幹脆提起一件,“你看這件怎麽樣?”
許天寶聞聲回頭,氣得一甩袖子轉身欲走,但還是被良心拖着留了下來。
徐景雲指了件淡粉的連衣裙,染了荷葉,裙擺微藍。他神色欣喜,正露出人畜無害的微笑。
許天寶不懷好意地回了個笑,“你剛才說什麽,解釋什麽?你再開玩笑我一鏟子給你恢複正常,你信不信?”說完他以手為刃,一本正經做了個“劈”的動作。
徐景雲笑得愈發燦爛,背在身後的那只手卻握起拳頭。他回到男裝那精挑細選,認真地提出一件白衫,“這件。”
“你是要去吊喪嗎?”許天寶開口就直截了當地否認。
徐景雲握起的拳緊了緊,深吸口氣,“這件......”
“你真打算當小偷了?”許天寶看那件黑袍也礙眼得很,随口嘲諷一句。
徐景雲拳頭一揮,只覺七竅生煙,眼珠子都在噴火,當即把重擔往無理取鬧的許天寶肩上一丢,“你選。”
許天寶淡淡道:“行啊,那只選得了我喜歡的。”
“随便。”徐景雲火冒三丈朝門口大步走去,回頭惡狠狠瞪向許天寶,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反正你付賬。”
先前還覺得不好意思,此時他不禁認為:讓許天寶花錢,真是件令人心曠神怡的事情。
許天寶左看右看,眼尖地發現一件,和永安醫館那常天玄畫得差不多的衣服。
那衣服上半部分藍得如一潭幽深的湖水,往下向深邃的夜空漸變,上下繡着淺青花紋點綴。
雖遠沒有常天玄畫得華麗,卻莫名讓許天寶心底生出一股尊敬。
好像哪位神仙曾是這一身打扮,負手立于萬裏白雲之上,遠望人間巍峨高山。
“喂,進來看看。”許天寶朝門口看。
“算你會挑。”徐景雲語氣嫌棄,眼裏喜愛卻抑制不住,忙接過衣服到簾後去試。
沒過一會,徐景雲身着藍衣,滿心歡喜走出來。
“你。”許天寶盯着衣服一愣,“要不這件給我,我再幫你挑一件?”
他心裏湧起一陣沒來由的恐慌,在窮村夢見的那被數刀穿心、毒氣入體而慘死的藍衣男子忽然闖進他腦海。
但與此同時,常天玄畫中立于雲端的仙人,也不徐不疾邁了進來。許天寶“嘶”一聲,很是頭疼。
“不行。”徐景雲說罷,思考再三,又補充道:“想都別想。”
許天寶叉腰,扶額道:“唉,你這個人不講理啊。”
徐景雲大大方方點頭,承認道:“我就不講理,你能把我衣服扒下來?”
“扒你衣服是肯定的。”許天寶見徐景雲大驚失色,繼續說:“因為沒洗,髒。我再買件一樣的就是。”
“随便,你衣服我都穿了,還怕跟你撞麽。”徐景雲笑道。
結了賬,徐景雲懷裏抱着衣服,笑眯眯地走在街上。
許天寶終究還是買了件不一樣的,只是除了顏色更深,其餘只有花紋的小細節略有不同。
老板說,全店就這麽兩件衣服最為相像,且賣完這兩件,也不打算再進新貨了。
許天寶悄悄斜眼,靜靜觀察抱着新衣服的徐景雲:這家夥看上去心情極好,倘若只看此時,全然想象不出這人在早晨,經歷了多大的委屈。
時間并未過去多久,徐景雲後頸處被鍋鏟砸出來的傷口,肯定還痛着;他一個多月前經受的非人折磨,也一定還往外滲着血。
只要是令人落淚的傷口,哪那麽容易就悄然愈合。許天寶完全不敢細想,他曾經日夜呼喊的那個名字,原來屬于一位亡者,還是徐景雲深深喜歡的人。
一個人到底要瘋狂到什麽地步,狠心到什麽程度,才會把死去愛人的姓名當做自己的新身份?
許天寶倏地記起,徐景雲每每胃疼就一個人忍着,若不是發現這人面如白紙,他真不知道,徐景雲會獨自疼到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