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料不到

話還未說完,李憨便被人狠狠推一把,帶着滿面震驚猝不及防向後一倒。

許天寶悻悻地收回手,“他是徐景雲,不是女的——更不叫徐芸!你給我閉嘴!”

他大聲吼着,吼得渾身血液沸騰,燒得滿臉通紅,像身體裏那只蟄伏已久的巨龍暴怒地醒了過來。

“你睡覺去,玩什麽玩。”

徐景雲正專心致志摳指甲,突然背後有人吼了一句,吓得他一聳肩,差點跳桌上。

“你有病吧......”眨眨眼睛,徐景雲惶恐地瞄一眼許天寶,挺直了背立即改口:“去就去呗。”

陪徐景雲上了樓,許天寶拿起兩套藍衣就要走,半路忽然折回來。他給“徐大爺”蓋上被子掖好被角,叮囑道:“你好好休息。”

李憨這混蛋,執迷不悟頑固不化,比森林裏的野人還過分得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許天寶多次遷怒徐景雲,又不想變成人見人嫌的臭德行,唯一的辦法就是遠離李憨。

許天寶再也不想見到李憨了。

......

下巴擱在枕頭上,徐景雲生無可戀地趴着,趴得心髒都快從後背穿透而出。他幹脆起身,開窗坐桌前,沉沉地嘆了口氣。

徐景雲自小內心就十分敏感,只看別人一個眼神,他能毫無依據地“順藤摸瓜”聯想一堆,也記得所有人對他的好和壞。

每當徐景雲覺得一個人對他太好,好得幾乎要讓他沉溺其中,那人的壞又沒有預兆地想起。就像有人見到一扇厚重又雕刻精細的金門,推開才記起裏邊潛藏兇惡的猛獸,于是又把門關上,可過段時間又開了門,又想起那猛獸,如此循環。

曾經一個徐芸,如今又來個許天寶。

徐景雲十分清楚他任性又軟弱,一邊僞裝一邊幼稚,大半痛苦都是自找的麻煩。也知道他以幻想為絲,作繭自縛,連上套的原因都一模一樣,令人發笑。

他心裏有數,然而數太小,總被四溢的柔情輕易就遮蓋。

Advertisement

唯有一點,徐景雲堅信不疑:不論這次怎麽瞎鬧,都害不到旁邊那個人。

上午說要離開酒館,實際就是變相撒嬌,天知道那呆鵝居然會當真。徐景雲忍不住輕笑出聲,腿上忽然一沉,見豬腰子蜷起身子趴着睡覺,他撓了撓豬腰子的頭和腰,覺得這肥貓是該減肥了。

挺直身子,徐景雲精神抖擻地提起筆,蘸墨在紙上寫個“許”字,吹幹墨跡折了個小玩意,往對面那棟窗戶敞開的樓一飛——

“咣。”

徐景雲急忙關窗,移開險些打翻的硯臺,笑得像個塞了一口袋糖果的孩童。他瞥一眼驚得翻下腿的大白貓,關門下樓。

鬼使神差地逛一圈酒館,徐景雲在廚房撞見胡良,老板說什麽也不讓他幹活,臉上是關心又有愧疚,一個勁重複“好好休息”。

道了謝,徐景雲溜到後院。

晾衣杆上整整齊齊挂滿一排衣服,早上買的兩件也在其中,水聲從前方傳來。

徐景雲一想,這貌似是頭一回觀察許天寶洗衣服。

許天寶坐在小板凳上,他微微彎腰,袖子撸到手肘,認真地把衣服提起來擰水,貼在搓衣板上撒皂粉。

明明不是很寬厚的肩膀,甚至有點瘦弱單薄,卻給人一種能抗起整片天的錯覺。

偷看了一小會,徐景雲像耗子遇見貓似的,狼狽地轉過身去,倉皇而逃。

徐景雲腳步匆匆走到大廳,猛地止步,這才沒撞上樓梯口的李憨。他縮了縮脖子,見這雞窩頭一臉菜色地背着個大包袱,橫眉豎眼望了過來。

事情已水落石出,許天寶也态度明确,徐景雲便懶得與李憨再計較,随口問道:“你去哪?”

李憨惡狠狠瞪一眼:“滾一邊去。”

“許天寶兇你關我什麽事?再說了,你以為他想兇你嗎。”徐景雲皺着眉頭變了臉。

“喲。”李憨譏笑:“這年頭黃鼠狼都給雞拜年了!什麽時候老子和他的關系要你來緩和了?你叫他一聲‘許吉祥’你看他會理你?!”

“啧......”

李憨不再給徐景雲機會說話,打斷道:“死瘸子有很嚴重的腿病,你眼睛沒瞎就看得出晚上一降溫他就犯病。你他娘既然不是女的,就別死不要臉非要賴着床睡,把位置讓給他,反正你他娘側着睡睡哪都一樣。”

“哎等等。”徐景雲見李憨扛包袱往門口走,确認這雞窩頭是打算離開,勉為其難違心道:“要不你再考慮考慮,就當,就當為了許天寶?”

李憨惡心地一翻眼珠,臉上一道長疤折了三折。

全身上下的傷疤李憨掰着指頭也數不過來,他自己劃的、別人打的都有,既像榮耀又如恥辱磨滅不去。他不止一次在饑寒交迫的晚上想離村出走,卻囿于沒有孤身上路的膽子。

如今不再饑腸辘辘,料不到最後還是一人離開。

徐景雲在簾前走來走去,焦急地一舔嘴唇,他咬牙掀開簾,往裏走了兩步,又猶豫不決地退一小步。

他萬分小心地邁着步子,踩中枯葉都膽戰心驚瞪大眼,唯恐驚擾到神靈似的。

“诶,是小徐啊,你杵這兒幹啥呢?......哦,看許天寶洗衣服啊。”劉富貴手握掃帚忽然冒出,愧疚又懊悔地關心道:“老板讓你多休息。”

昨天李憨找到劉富貴,用三寸不爛之舌把徐景雲說成一個賤人,污蔑他強占有婦之夫,害得人家妻離子散,流浪街頭了也不忘迷惑許天寶,活脫脫一個騷狐貍精。

劉富貴說好聽點叫老實憨厚,難聽些就是個沒頭腦的傻子,李憨的話一聽就信。芷蘭街他也沒去過,不懂黃昏全街關門的不成文規定,就靠着一點零散記憶,和李憨一起密謀了這起冤案。

李憨的确說要給徐景雲一點教訓,但劉富貴人傻心善的,他哪裏猜得到李憨所謂的教訓,竟是拿不鏽鋼鍋鏟把人往死裏砸!

外加一向和善的許天寶突然橫眉冷眼一兇,劉富貴就怕了,又縮回以前那個老實本分的傻夥計,無形之中還捅了李憨一刀。

且通過李憨剛才那麽一鬧,劉富貴也大徹大悟——哦!原來李憨不是被逼急了狗急跳牆,而是真的壞到骨子裏。

如此一來,他見徐景雲就更加心虛,笑得一臉奴才相。

“好。”徐景雲點頭答應,從驚愕中擠出個笑容來。他目送劉富貴離開,臉上表情詭異,天一暗就是吓死人不償命的惡鬼。

恍恍惚惚回過身去,在徐景雲預料之中的,許天寶也轉了身,放下衣服,目光略帶疑惑地望了過來。

許天寶看徐景雲身子僵得筆直,不由得輕笑兩聲,“有事嗎?”

一雙眼随那輕笑瞬間瞪圓了,徐景雲咽咽口水,低下腦袋道:“李,李憨走了。”他聲音有些虛,“我沒留住,對不起。”

“哦。”許天寶淡然地眨一下眼,整個人異常平靜。他仍然坐在凳子上,手裏還捏了把皂粉,“讓他出去闖闖也好,留下他除了跟你鬧,沒別的用。”

徐景雲乖巧地點點頭,眼珠在眶裏轉兩圈,緩緩開口,聲音細如蚊吶:“許......許吉祥?”

而許天寶在徐景雲發愣的短暫時間裏,已轉回去搓衣服。

徐景雲垂下失落的眼來,沒精打采地掀簾而出。

沒過一會,盆裏水花四濺,盆下泥土暗了一圈。

許天寶衣服一丢,回頭瞥了眼,他轉過頭撿起衣服搓兩把,不久又回頭望,心煩意亂地洗出滿盆煎熬來。

......

酒館打烊,大廳熄燈後二人回到房間,許天寶見他的被子給換到床上,甚至還厚了一層,郁悶道:“你把我們倆的被子換了幹什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