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也無所謂

老樟樹枝繁葉茂,伸展的枝葉擋住月光。

許天寶靠在樹幹上,等待片刻,貓驚屍毫無預兆地竄進腦裏,吓得他驚起一身雞皮疙瘩,幹脆走兩步來到圍牆前。

雙手撐牆一跳,他“嘶”一聲摔下,郁悶地捂住比徐景雲還會挑時候掉鏈子的膝蓋。

鼻梁微微冒汗,許天寶心悸地望望四周:地上都是瓷磚,不比草坪,碰倒什麽東西的話,跟引來殺身之禍也差不多了。

輕輕拍掉手心灰塵,許天寶餘光一瞥,瞧見一黑影朝這邊走來,他趕忙貓腰往樹下躲去。

黑影走近,是提藥的徐景雲——這人走得極其悠閑,散步似的,手裏還用衣服包了個東西。許天寶仔細一瞧,那包裹不圓也不方,分辨不出是什麽。

依稀辨出許天寶目光疑惑,徐景雲抱緊包裹,解釋道:“順了點東西,我脖子那傷口還沒好呢,現在又挨一棍子,舊傷加新傷我容易嘛我?不拿白不拿。”

許天寶沒時間數落,只無奈地搖搖頭,“你拿這東西怎麽走?”

徐景雲:“你幫我拿着我先上去,然後我把東西丢牆外再拉你上來,反正我看你這腿病也爬不上來。”

“上去”“上來”的,許天寶腦子差點繞暈,他聳聳肩,心想:好嘛,合着徐景雲挨了一棍子,腦袋反而越來越機靈。

徐景雲摁住牆,雙臂猛地發力,他兩條腿前後一蹬,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可見是個不亞于李憨的翻牆老手。

“東西給我。”徐景雲伸出雙手。

許天寶無端生出一股這人要摟他的錯覺,連忙晃晃頭,下意識摸了一把。

懷中之物摸起來像個小盆栽,下面是圓盆,上邊隐約摸得出枝葉。倘若真是個盆栽,拿去給胡良老板當賠禮也不錯。許天寶想着,老老實實把包裹遞上去。

接過包裹,徐景雲就坐在牆上把它拆開了,家丁衣服随意甩一邊,他端起盆栽,而後狠狠往地上一抛。

“啪”一聲脆響,盆栽摔在後院瓷磚上粉身碎骨,響聲在萬籁俱寂的深夜顯得格外清脆,猶如一面摔碎的鏡子,把原本的寧靜割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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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不遠處房屋亮起的燈光像一雙雙憤怒的橙黃的眼。與此同時,符元直等人的喊聲傳來。

許天寶呆立須臾,仰頭罵道:“你幹什麽!”

徐景雲沒心沒肺地沖許天寶笑了笑,月光下的臉看不出半點害怕。

許天寶肺都要氣炸了,兇道:“你還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深吸一口氣,又放松地吐了出來,徐景雲目光溫柔,“我知道我無權幹涉你的決定,但我想讓你過得好一些,好比你想看我笑,就算你以後恨不得從來沒遇見我,也無所謂。”

頓了頓,徐景雲繼續道:“我聽見符姑娘下午說的話,她說本來只想請你一個人,但看我們整天形影不離,只好再多一個。她真的很喜歡你,什麽都為你考慮,和我......我大概知道你經歷了什麽,這地方不錯,你可以待一輩子,感情麽,養養就有了。”

“你!”

徐景雲打斷許天寶,勸道:“找神我幫你找,有了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豬腰子我幫你帶——你不是早就好奇它為什麽那麽親我?它本來就是我的貓,你放一百個心,安心待在這,不要再過苦日子了。”

想到豬腰子,許天寶心急如焚,膝蓋忽然一暖。他伸手扒住牆頭一蹬腳,如有神助,輕而易舉地爬上牆來。

一片罵喊聲中,符韻嬌白衣外裹着件紅衣,推開家丁的手,徑直向後院的二人跑來。

她披頭散發,紅衣在夜風中翻飛,帶着哭腔凄厲大喊:“許天寶,許天寶!”

符韻嬌跑得比平時都快,一身淑女氣質同慌亂中甩掉的鞋一起落下,不施脂粉的她,臉上無端有些蒼白。

“對不起。”許天寶無力地看着符韻嬌逐漸跑近的身影,抓住身邊窮兇極惡的混蛋的手腕,拉着他跳了下去。

一片癡情想要占有的,心碎一地;灑脫放手準備肝腸寸斷的,受寵若驚。牆裏牆外,分明共賞着同一片天的夜色,卻好像,被一堵牆隔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看你腦子真是被李憨打殘了,下次還得找永安大夫開藥。”許天寶皺眉,指着徐景雲一通臭罵,随即握住他的手跑了起來。

“許天寶,你回來呀許天寶——放開我!”

下一刻,裏邊的人不甘地拍着牆,哭聲蓋過天地間一切聲響,經久不息,然而始終沒得到回應。

......

徐景雲被許天寶牽着手跑,途經大大小小的巷子。一個月前,他認為裏面有令人恐懼的惡魔,而此刻,它們随着二人的腳步聲盡數化為灰燼。

什麽翻臉無情的家人,什麽膽大命短的色鬼,徐景雲都不必怕了,他早就不必害怕。

忽然,許天寶猛地一個急剎,身子往前一傾。

徐景雲連忙扯他回來,彎下腰,手掌覆上許天寶的膝蓋揉了兩下,關切道:“怎麽,又腿疼了?”

許天寶垂下眼,一臉委屈:“我,我不認識路。”

一聽此話,徐景雲卻如釋重負地開懷大笑,他輕彈一下許天寶的腦門,道:“我帶你走。”

月明星稀,柔光照着兩個手牽手并肩漫步的人。

微風輕拂過面龐,吹不去徐景雲臉上笑意。

仰望三五成群的星辰,徐景雲依稀記起以前徐芸說,人死後,并不會飛到天上變成星星,誰要去世,也不會有星隕落。都是一些無跡可尋的傳說,不可當真。

但天上這些星辰,确确實實是有仙看着的。

徐景雲問:“那仙人長什麽樣?”

徐芸說,“眼眸勝過星辰閃爍,彎眉一笑,比日光璀璨。”他說得正兒八經,眼含柔光,好像親眼見過那仙人似的。

深夜寒涼。

許天寶眉頭越皺越深,手有些冷,步伐逐漸慢下來。最後他停下,掙紮着把手脫開了。

見許天寶嚴肅着臉,徐景雲下意識一抖,“你,你怎麽了?”

許天寶避開徐景雲的目光,“還是感覺有點奇怪。”

徐景雲握起拳,看向許天寶的側臉,“哪裏?”

“你剛才說的那些話。”

“......嗯?”

許天寶倏地轉過身來,神色認真道:“我過什麽日子,好像是我自己的事情?”

“對,對啊......”徐景雲聲音發顫,乍一聽,像夜裏低聲傾訴的怨鬼,如鲠在喉地嗚咽。

許天寶又幹笑兩聲,“不對,我肯定想錯了,你和我一樣,喜歡女孩的,對吧?”他說得斷斷續續,有氣無力,每一句都像是最後一句。

徐景雲緊繃身子,一臉木然,沒有接話。他整個人失魂落魄,白天的威風凜凜被厚重的黑夜摁回體內,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不對,說這些幹什麽,我的腦子也被砸暈了,該打,該打,哈哈。”

眼前是熟悉的街道,許天寶自言自語向前走着,垂頭晃腦,猶如一具行屍走肉。

徐景雲慢吞吞跟在後面,李憨忽然蹦到他眼前,譏諷道:“你叫他一聲‘許吉祥’,你看他會理你?!”

徐景雲奮力一晃腦袋,幻像虛成淡淡的殘影,照舊手舞足蹈炫耀,聲音十分吵人。

“許吉祥......”徐景雲眼前一花,李憨的嘲諷聲突然變成刺耳噪音,幾乎穿透他的腦子。

月光如霜一般寒冷,許天寶還是自顧自地走,徐景雲裹緊外衣哆嗦着跟上,假裝剛才無事發生。

“對了。”許天寶清醒一瞬,回過頭。

“什麽!”徐景雲頓時目光如炬,扯緊衣服的手也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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