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好人一生平安

“你先忙去吧。”徐景雲說完,扭頭轉身就朝後院走去。

劉富貴肩膀莫名一沉,急忙跟去,見徐景雲三步一晃,來到許天寶沒洗完的那盆被單前,他大驚:“噢喲我的天,您想幹啥?頭燙都成這樣了,就回去歇着吧。”

徐景雲充耳不聞,固執地挪來小板凳一坐。他撸上袖子,雙手伸進盆裏撈起件被單。

“嗨,沒見過你倆這麽不要命的!”

劉富貴急得直跺腳,可想起徐景雲生氣時閻王似的黑臉,他又不敢上前奪走盆子,只好惆悵着臉,苦口婆心地勸:“咱老板不是那種愛計較的小心眼的人,你歇着去吧。”

徐景雲感覺整個人被捆在鐵架上,塞到火爐前烘烤,腦袋熱得幾乎要化成一灘血水,身子稍稍僵硬了些。劉富貴叽裏呱啦說的什麽,他完全聽不清,那話剛傳到耳邊就被火爐融化,散至空中。

此時,徐景雲只想替許天寶洗完這盆被單。

唯一的目的如同燃料,一面集中他的注意和渾身力氣,支撐他搖搖晃晃卻能穩坐在這,一面又繼續使他渾身發熱,持續高溫。

劉富貴見勸說無果,只好耷拉着腦袋轉身,掀簾走開。

徐景雲的思想分成兩撥,一撥洗被單,另一撥想象昨晚,許天寶是如何頑強地與困意作鬥争。

至于填飽肚子,讓它閉上嘴別“咕咕”叫,現在顯得和劉富貴的勸說一樣多餘。

腦子漸漸糊得像一鍋稀飯,徐景雲時不時眼前一花,周遭事物都閃出重影,逼迫他停下來靜坐一會,才慢慢恢複正常。

再後來,徐景雲只能專心致志洗被單。他目不轉睛盯着手中的布,動作遲緩,眼冒金星。

......

掀開毯子,許天寶暈暈乎乎地擡手摸了摸額頭。

“糟糕,生病了......”想到今天還要幹一天的活,許天寶身子不由自主一晃,有種“地崩山摧壯士死”的悲痛感,“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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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起什麽,許天寶沖到廁所,推窗一瞧。

自己明明在洗被單,怎麽洗着洗着,人就睡到床上去了?

然而許天寶低頭一看,後院晾衣杆上鋪了排鹹菜和海帶。晃晃眼睛,仔細一瞧,他看清了——那是随手搭上,沒有被撫平的被單。

門“吱呀”一聲打開,許天寶勉強扶着牆走出去,“劉......徐景雲?”

只見徐景雲随手把門一關,拖着兩條篩糠似的腿,他踉踉跄跄抖到沙發旁,忽然左腳把右腳一絆,想扶什麽卻抓了個空,摔在沙發上的一團被子裏,痛哼一聲。

怎麽又喝酒?許天寶大步走上前彎腰一聞,此人身上酒味沒有,反而散發一股淡淡的清香。他又湊近聞了聞,囿于鼻塞,只好作罷。

視線上移,許天寶發覺徐景雲愁眉不展,緊閉雙眼,一副難受想吐的模樣。伸手一摸徐景雲的額頭,他頓時氣得一揮袖子。

沙發旁的茶幾上,纏作圓團的紗布被打得滾落在地,許天寶忙蹲下去撿,目光撞上徐景雲的衣服。

這人的袖子和褲腿都是濕的,想到晾衣杆上那排尴尬的“鹹菜”,許天寶瞬間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徐景雲迷迷糊糊撐開雙眼,然而力氣不夠,眼睛又疲倦地閉上,“許,許天寶......”

“嗯。”許天寶雙手把徐景雲的手握住,單膝跪在沙發前,柔聲道:“我在。”

“我,我幫你......”徐景雲話還未說完,眼睛還閉着,兩顆豆大的淚珠忽然滾落出來,說不清是病了還是難過,“我幫你把被單,洗完了......你不要熬夜了。”

許天寶抹去徐景雲眼角的淚,心疼道:“你這傻子,這麽大一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

小心地把被子從徐景雲身子底下抽出來,許天寶給他輕輕蓋好,剛要走人,手腕卻被虛虛握住。

那手力度很輕,輕到許天寶能輕而易舉掙脫。他連忙蹲下來,關切道:“怎麽了?”

徐景雲眼皮微微一動,勉強睜開條縫來,“你生病了......去睡覺。”

許天寶安靜片刻,道:“好,我聽你的,你安心睡覺。”

确認沙發上的人已昏昏沉沉睡去,許天寶搖晃一下腦袋,站起來打開門,餘光瞥見門上粘了張紙條:好好休息。

不是徐景雲寫的,許天寶心想,徐景雲的字比這好一些,應該是老板寫的。

權衡利弊,許天寶認為帶病幹活和敷衍了事相差無幾,便撕下紙條,拖着兩條沉重的腿,也回去睡了。

......

“開飯了開飯了!”胡良在大廳走來走去,邊走邊喊,坐到桌前拿一副碗筷,夾菜欲吃。他左顧右盼,突然面露疑惑,喃喃道:“不吃早飯就算了,午飯怎麽能不吃呢?劉富貴!”

抹桌的劉富貴應了聲,丢下抹布笑嘻嘻走來,“老板,我待會就吃。”

“喔,好。”胡良點點頭,問:“那兩個怎麽一上午沒下來?”

劉富貴摸着下巴想了想,猜測道:“應該還睡着呢。”

胡良驚得向後一仰,差點連人帶板凳摔個四腳朝天,趕忙揮手示意劉富貴坐下,小聲問:“他倆昨晚幹什麽了?”

于是劉富貴也端了副碗筷坐着,把許天寶熬夜洗衣服被單、徐景雲濕頭發熬夜等人的事說了,告訴老板那倆都光榮生病,早上徐景雲還帶病洗被單。

“這麽大的事情你小子不跟我說一聲?!”胡良怒火沖天一拍桌,眉毛都豎起來。

搞出這麽大動靜,周遭的人都倏地擡起頭,一臉興奮,摩拳擦掌準備看熱鬧——嚯!把胡良老板都惹毛了,這得發生什麽天理不容的事。

“我......”劉富貴腦袋猛一縮,委屈地皺成個苦瓜臉。

他昨晚放尿,被睡倒在後院的許天寶吓去半條命;拖許天寶回房,被雙腿搭沙發、上半身癱地上的徐景雲吓了半條命,還吓得叫出聲來,幸虧這倆祖宗都沒醒。

好不容易茍延殘喘到早晨,劉富貴貼張紙條在他倆門口後,提心吊膽一上午,結果免不了的那餐罵在中午。

胡良吐出口氣,“你為什麽不跟我說?喔,讓兩個小朋友帶病洗被單,你可真忍得下心。”

劉富貴委屈地撇了撇嘴,“那被單不是你讓人家洗的嗎?”

“我?!”胡良又怒了,握起筷子在桌上用力一敲,“那我知道小許會熬夜洗被單嗎?我知道小徐會帶病洗被單嗎!你個豬腦子喔!知不知道我為啥給咱酒館取名‘長壽’?”

每說一句話,胡良就狠狠敲一下筷子,劉富貴瘦弱的小身板也跟着猛一抖,跟飯桌是他真身似的。

挨一頓批的劉富貴誠實地搖着腦袋。

胡良吸了口氣,緩緩吐出,把震下來的眼鏡往上推,教育道:“‘好人一生平安’,這句話你聽過沒有?”

“噢——”劉富貴恍然大悟,他一拍桌,壯起膽子湊上前去,積極好學地請教:“您是說他倆不是好人?”

看熱鬧的一幹夥計聽後,無不“嘿嘿哈哈”笑了起來,捂住肚子、扶着身邊人的肩,個個身子抖得幾乎站不穩。

“......”胡良眼白絕望地一翻,緩緩閉上眼,這眼睛真想永遠也不睜開了。他困難地扶桌起身,從罐子裏掏出一把錢,奄奄一息道:“去,請大夫來。”

劉富貴撓撓頭,試探着問:“老板,您不介意嗎?”

胡良皺着眉頭瞪劉富貴一眼,滿肚子怒氣愣是把他燒活了,兩眼火光閃爍,兇道:“我要那麽多錢做什麽,能養活自己不就夠了?只要你們樂意跟着我,白饅頭蘸水都帶你們一塊吃!去去去,回來再吃飯,路上先買倆燒餅吃也行——哎,買的話給大夥也帶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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