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男子漢大丈夫
終于看見熟悉的酒館,許天寶抱着徐景雲剛踏進一步,立即引起全酒館客人的注意。
這段時間“慕名而來”的客人數不勝數,如今有幸看見活生生的人,紛紛圍了上去。他們一句接一句地說着,或詫異驚嘆或冷眼嘲諷,真心祝福也有,不過很快被淹沒于撲面而來的荊棘中。
許天寶一言不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劉富貴搬着板凳站上去一瞧,驚得差點摔下來,抹布往桌上一甩,跳下凳子往後院跑。
“讓開讓開——”
胡良撥開一層層人浪,一眼便瞧見表情淡漠、超凡脫俗得好似要出家的許天寶,視線往下一移,發覺徐景雲衣上血跡斑斑。
他伸手,小心翼翼将許天寶懷中徐景雲的臉扭過來,見這嘴唇發幹泛青的傻孩子沖自己笑。
胡良喉嚨一動,退後兩步,眼眶瞬間紅一圈。他大手一揮,将身後客人推得連連後倒,吼道:“都給我讓開!”
胡良的好脾氣早在玉碎城傳開,這會兒動怒伸手推人還真沒震懾到幾個。被推倒的愣住一瞬重新站起,有良心的客人識相默默退到一旁,而霸道的就要和胡良比兇悍了。
“都是熟人了,老胡你想幹啥啊?”一人用力拍了拍凳子。
“把你這店撐起來還不是咱有事兒沒事兒來吃兩口,大不了給點觀賞費呗,瞧你小氣的。”另一人冷嘲熱諷。
“我看他這病也不急這一下,等會我們把他擡醫館去還更快呢。”
胡良對此充耳不聞,繼續推開暴躁人群送許天寶和徐景雲上樓,順手拿一板凳橫樓梯口,板着臉坐那不動了。
......
擺好枕頭,許天寶輕輕将徐景雲扶到床上,搬來椅子坐在床邊,眼裏柔波流轉,還是藏匿不住悲傷。
樓下激烈的争吵二人置若罔聞,默不作聲地對視良久,似乎想趁這短暫時光深深把對方印到腦海裏,即使抛去肉體,也可靈魂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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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天寶忽然起身,到沙發上的包袱裏拿出條紅布給徐景雲帶上。
掙紮着想要縮回手,無奈被許天寶抓住手腕,徐景雲輕嘆口氣,“只有一條,沒意義了。”
“說什麽傻話呢?”許天寶将紅布條在徐景雲手腕上打個活結,挽起自己的袖子,“你看。”
徐景雲看着許天寶手腕上的布條發愣,失落道:“不是原來那條,有什麽用......”
一只微微發顫的手捏起腕上紅布,和徐景雲的那條湊到一塊,一顆心剛好配上。
許天寶語氣溫柔:“我沒丢,一直留着。”
“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啊......”徐景雲鼻子一紅,委屈的眼淚順眼角沾濕枕頭,抓住許天寶的手,慌忙道:“我在芙雙樓什麽也沒做,你相信我,我真的沒讓別人碰我,你相信我好不好......”
徐景雲一點都不怕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後果,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換做以前,三十天對徐景雲來說十分難熬,甚至可以說是漫長。但此時,他必須争分奪秒和眼前人在一起,該解釋的都解釋完,該傾訴的絕不留下。
許天寶将另一只手搭在徐景雲手背,兩人手腕上的紅布條糾纏一起,難以分開,“胡思亂想什麽呢?我當然相信你了。”
他抹去徐景雲的眼淚,又擦下巴上的血。
就是擦不幹淨。
徐景雲目光幽怨,面色透着股悲涼,語氣卻滿是撒嬌的味道:“你喜不喜歡我啊?”
許天寶忙點頭,“喜歡,特別喜歡,想永遠捧在心裏那種。”可話說太晚了,一點都不甜。
一滴水落在徐景雲臉頰,緊接着又是一滴,再一滴......
徐景雲抓住許天寶的左手,盯了半晌,忽然眉開眼笑,“你是斷掌,連着的還是生命線,還可以活很久。可惜啊,你在林子裏說的,過個三五年,咳咳......我煩,也煩不到你了......”
許天寶終于繃不住,俯下身子趴在徐景雲床前,摟着他,身子止不住猛顫,“別說了,我求求你別說了——”
徐景雲輕拍許天寶的背,眉頭緊皺,不忍地閉上雙眼。
豬腰子縮在角落,久久不敢出來。
......
樓下鬧哄哄的人群十分反常地安靜幾秒,吵得不可開交的夥計和客人看着彼此,眼中火氣無端熄滅。
男子漢大丈夫,寧流血,不流淚。
可那難以抑制的哭聲,似乎已壓抑許久,哭得肝腸寸斷、悲痛欲絕。
好像時間倏地倒回億萬年前,天地間混沌一片,只剩哭着的那無助的一人,孤獨而絕望。
過了許久,許天寶緩緩坐起,臉被毯子悶得有些紅。眼淚仿佛卷走他渾身活氣,腫脹發紅的雙眼中,望不見一丁半點的情緒。
“去外面看看情況吧。”徐景雲輕聲道。
名為“許天寶”的行屍走肉被“趕屍人”一叫,聽話地走出門外,眉頭微微一動,靠在樓梯護欄往樓下觀察。
胡良老板坐在樓梯口,一手叉腰,一手不停揮着。
“不好意思大家,那位夥計受了重傷,還請各位好奇的改日再來,湊熱鬧也要有個限度,請回吧。”
“不不,給多少錢也不讓看,請回吧。”
“看熱鬧的都給我滾出去!斷袖沒見過啊?沒見過自己就近拉上一個親親看,別在這給老子添堵!”
“滾開!老子的店什麽時候輪到你們做主了?你砸!你有本事就砸,挑貴的砸!屁大點事啊,你砸了老子記賬上,我胡良可記仇了你丫下次有種別來,來了不賠錢別想走!”
“大旺、二財,把看熱鬧的都給我趕出去!趕一個工錢漲兩銅板!”
樓下的大旺、二財聞聲一人抓一把掃帚,忍耐多時似的擡掃帚趕人,沒一會大廳就只剩零星幾人夾菜。
許天寶呆住一會,眼前莫名出現一人的虛影。
“走,我們去看大夫。”許天寶走回床前,一手摟着徐景雲的背,一手從他膝蓋下繞過。
“你扶我就好,老抱着不累麽?”徐景雲掙紮一下。
許天寶五指在徐景雲發絲間穿過,聲音沙啞顯得蒼老無比:“你以為我還能......”他話說一半忽然住了嘴,固執地把徐景雲抱離床單。
......
胡良聞聲回頭,見二人欲下樓,條件發射般警惕地瞧了瞧剩下的客人,看那些人專注吃菜,一臉淡漠,不禁松了口氣。他忍不住抱怨:“你說請大夫來多好。”
語畢,胡良讓劉富貴手提棍子、在腰間揣把菜刀,護送那二人去醫館。
“不用了,多謝老板。”許天寶直接抱着徐景雲走出酒館。
踏進永安醫館前,許天寶在心中猜測,永安大夫和常天玄見了自己會是何種表情,可踏入醫館,他掃視醫館一圈,反倒先驚訝起來。
常天玄不見了,滿是畫的本子和彩筆也不翼而飛。唯有牆上那些畫,證明了常天玄的存在,并且在此待過一段時間。
永安大夫見狀忙戴上眼鏡,讓徐景雲坐着,翻了翻他的眼皮,又看看舌頭,越檢查下去面色越是難看。
永安大夫垂下手,後退兩步,哀嘆道:“中毒了,大概還有兩周。”
平淡一路的徐景雲臉上忽起波瀾,認真道:“不是三十天嗎?”
“咦?”永安大夫臉色大變。
一般病患自己知道時間,要麽是已看過別的大夫,要麽是毒太特殊。
永安大夫一想,倘若看了別的大夫,不可能多此一舉到他這醫館來。
而玉碎城一些名門望族為控制人心,确實會找人制作些毒藥。那城中稱霸一方的“徐”,就是炮王爺徐勝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