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少爺

啓月在如此極端的環境中看守月亮,已有好些日子了。

當初仙王在淩霄殿上大手一揮,以每月兩筐蟠桃為酬勞,安排嫦娥前去守月。

嫦娥每天坐在望舒臺吃蟠桃,日積月累,身材逐漸膀大腰圓起來,于是她三口兩口啃完一蟠桃,把桃核往土裏憤恨地一塞,似是發誓告別一身肥膘,怒火滔天地辭職去了。

仙王見許久未見的嫦娥氣嘟嘟走來,驚得愣住片刻,見她一圈贅肉富有彈性,挂在腰上氣憤地顫抖,沉默良久,勉強答應。

可嫦娥撒手不管事小,月亮無人看守事大,仙王思索好半天,命啓月接過嫦娥懷中一筐水潤潤的蟠桃。

蟠桃鮮嫩多汁,味道甜美,啓月倒也沒意見,便和當初當上四季仙的照雲一樣,臨危受命,踏上望舒臺。

......

月亮地面大小不一的淺坑的存在,除了絆人跌跤,其實也不是一無用處。它們代表不同時空,那時空中法力元素總和越強,那坑就越大。坑不一樣,看見的場景也不同。

雖說絆人,但倘若不分坑,這些文明大不相同的時空場景顯出,一層層堆積一塊,看得人眼睛非瞎了不可。

只是分了也沒太大用場,有的坑小得手掌都容不下,根本看不成,于是便有了望舒臺,可以無所顧慮地觀察各個時空中,沒有強大法術遮蓋的部分。

此時,啓月看的是第九十九時空,他面色凝重,身子一動不動,眼中蕩出一圈薄光緩慢散開,看見長壽酒館二樓,有間房的窗戶開着。

徐景雲輕輕一吹,燭燈上微弱火焰熄滅。他趴在桌上,亮光一收,涼氣就被黑暗從四面八方推過來,冷得他打個哆嗦。

他回頭看,豬腰子窩在床上縮成個白團子,睡得正香。

今夜星辰寥寥無幾,涼意滿滿,大風吹得樓下小樹苗東倒西歪,偶有幾聲鳥鳴響起,緊跟着的是翅膀撲騰着飛起的聲音。

快至午夜,對面竟還有間房的燈未熄,橘黃的燭光透過窗戶紙微弱地散出,小火苗大概也抵擋不了多久。

徐景雲手撐桌子踮起腳,腦袋伸出窗外,感覺周遭之所以靜谧,完全是因為深邃夜空把聲音都吸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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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他猛一晃腦袋,再一晃,天上忽然浮現的許天寶的臉這才緩慢消失。伸手關窗,他摸着發燙的臉,輕手輕腳掀開毯子。

薄毯裹身,徐景雲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神仙都不用睡覺吧,許天寶現在幹什麽呢?會不會整天忙着殺妖精,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徐景雲想着,不經意間眉頭又皺在一塊。

白天那兩個仙人,和許天寶的關系看上去特別好,比他和李憨好了千百倍。特別是那常天玄,原來他早就知道許天寶的身份了,對許天寶也很好......萬一把許天寶拐跑了呢?!

自己不過是個凡人,與許天寶待在一起的時間短暫,連人家常天玄十分之一都抵不上。況且許天寶——照雲去殺妖精的時候,身旁定是那常......昊弦和啓月跟着,萬一哪天情況危急,昊弦不顧一切幫照雲擋了一刀,然後那家夥就移情別戀喜歡昊弦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徐景雲一邊糾結以後該叫呆鵝“許天寶”還是“照雲”,一邊心中大驚,依稀感覺房間醋味濃得能夾餃子蘸來吃了,懊惱地翻身面對牆壁。他悶悶不樂地掐自己一把,唉聲嘆氣。

......

一晃眼,幾個晚上就這麽愁眉苦臉地熬了過去。

“開張了,開張了——”

胡良拆鎖開大門,轉身和夥計們一起把桌上長板凳搬下來,擡眼無意一瞥,眼睛突然瞪得比核桃大。

說實話,倘若徐景雲平時不說話,存在感還真低得吓人。胡良忽然看見他面色溫和,彎腰扶板凳,不禁吓一跳:許天寶走了,這孩子怎麽半點反應沒有?

......

一上午眨眼就過,随着陽光愈發刺眼,客人也多起來。然而有生意做,胡良卻面露擔憂。

每十個客人裏,總有那麽一兩個來湊熱鬧的無聊人士。正常來吃飯的都找位置坐下,找茬的偏要左顧右盼一會,見着徐景雲就兩眼放光,比太陽還亮,反之則情緒低落。

喲,來了一個。胡良提起精神。

來人是個頭發灰白的大娘,年紀貌似比胡良都大一兩輪,拄着拐杖進酒館。大娘伸個脖子,沉甸甸的腦袋挂在上面東張西望,看那焦急的目光,更像是來......找孫子的。

胡良生怕她老人家腳一滑摔了,連忙上去招待,“老姐姐,您一個人來的?家人呢?”

大娘露出滿是縫隙的黃牙沖胡良笑笑,慢悠悠開口道:“我啊,我來找人。”她牙齒殘缺不齊,說話漏風,因此話聽起來有些不清晰。

胡良哭笑不得,笑眯眯的眼裏露出絲憐憫,托起大娘手肘扶着,帶她緩緩走到人不多的安靜角落坐着,好聲好氣道:“老姐姐,您找誰啊?”

大娘微微哆嗦着手,把拐杖放桌上,而後神秘兮兮地轉頭,渾濁的眼珠打量一圈吃飯的客人。她腦袋頂一頭稀疏銀發靠近,在胡良耳邊道:“我找少......找徐景雲。”

胡良的嘴被大娘逗得咧開——來找徐景雲的每天都那麽多,個個理直氣壯單手叉腰,活像來抓人的,如此小心的還真是頭一個。

不過徐景雲既然是店裏的夥計,胡良自然不會這麽随便就放松警惕,把他“出賣”了,于是和藹一笑,問:“老姐姐,您找他做什麽啊?”

“唔......”大娘毫無預兆地開始發愣,坐那不動,失憶了似的。她嘴巴民得很緊,藏着泥的長指甲在木桌上輕輕劃,似乎不想回答胡良的問題。

胡良惆悵地摸了摸眉毛,中午酒館人多,陪大娘耗着絕非長久之計,但撂下一上年紀的老姐姐獨自坐在牆角發呆,同樣不行。

輕叩桌面,胡良無可奈何地嘆氣,勸道:“老姐姐,您就說吧,說完我馬上叫他過來。”

這時候,隔開後院的簾布被人從裏掀開,徐景雲端着洗好的碗盤走出來。

胡良面色一僵,心中萬千感慨湧至嘴邊,最後化成一句:“我的天哪!”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見喜笑顏開的大娘提起拐杖點在地上,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胡良忙上前一步,托住大娘胳膊道:“您慢些。”

拐杖敲打在地面發出響亮的“篤篤”聲,大娘臉上松弛得發皺的肉微顫,扯出一層漣漪來,她一瘸一拐朝端碗的徐景雲走去,激動得路都有些走不穩。

徐景雲小心地将碗盤分好類,雙手捧着碗、盤架在櫃子不同地方,聽見“篤”聲,腳步一頓。他垂眼看碗,保持側身的動作猶豫幾秒,終于還是轉過身去。

“您怎麽來了?”徐景雲将手上的水随意往腰間衣服上一抹,翻下袖子,伸手扶住大娘。

咦?胡良尴尬地停在原地,發覺徐景雲看大娘的眼神十分複雜。

說高興吧,有,但更多的是遲疑和愧疚。徐景雲好像不太想和大娘接觸,他眼神關切不假,腳尖卻朝其他方向——随時準備走人似的。

胡良認為若直接問徐景雲和這老姐姐什麽關系,既冒險又不禮貌,于是站在旁邊看。

大娘捧起徐景雲的手撫摸,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像個外婆關心許久未見的孫子。而接下來,她微彎下腰,關切地問:“您在這裏還好吧,少爺?”

“咳咳......”胡良吓得眼鏡框一掉,嘴巴都難以合上,甩下倉皇離開的背影,帶着滿面震驚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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