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今兒八月幾號了
這回平時鮮有人經過的破舊巷子倒熱鬧起來,成為流浪貓狗、流浪漢的聚集地。麻雀也不願在太陽底下多待,紛紛拖家帶口地躲到陰涼的小巷子裏,否則準得熱死。
天氣如此,不移居的就得死,适者生存嘛。
劉富貴還記得,就昨天上午,玉碎城已傳出幾個人走在街上被曬死的消息。他還記得,胡良老板總失憶似的問他:“富貴啊,今兒八月幾號了?快九月了吧?”
胡良特意擺了個大碗放在酒館門口,裏面盛滿水說是給流浪狗喝,其實偶爾有乞丐路過,也會不嫌髒地端起來一口幹,跪下朝酒館裏磕幾個頭,随後默默走開,看得令人心疼。
“狗什麽狗。”胡良一聽啞然失笑,随即表情嚴肅幾分,從水裏擡起手往上推了推眼鏡,道:“天氣異常絕對不是好事情,溫度一高,農田就要受到影響,菜地裏的菜要花更多時間去澆水,菜價也會上漲。養豬的養雞的什麽亂七八糟的都一樣,再這麽熱下去,百姓還活不活了?”
徐景雲認真點點頭,立即附和道:“老板說得對,問題蠻嚴重的。”
胡良無可奈何地伸個懶腰,揉揉鼻子說:“可是啊,知道嚴重又有什麽用呢?日子還不得照樣過,我也只能希望咱酒館幾個能活得好些,長命百歲的,大風大雨總會過去的嘛,好人一生平安。”
徐景雲跟着輕輕笑了笑,眼中一絲光亮暗下去,“反正,心裏有個底總是好的。”
又随意聊了些別的,抵擋不住倦意的夥計們準備起身,上樓睡覺。
“唉老板,咱這什麽泡澡大會以後還辦嗎?”劉富貴忽然問一句。
“沒問題啊。”胡良倒完水回來,望着目光灼熱的衆人,“想辦就辦啰,人活着不享樂那幹嗎呢?”
......
于是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長壽酒館的夥計們愣是辦了六次“單身閑聊大會”,徐景雲這“有夫之夫”每次也厚着臉皮,披件薄衫美滋滋地參加。
十多天擱以前說長不長,說短又不短,現在卻過得十分煎熬。大家都度日如年,殷切地期盼七月流火——冬天快馬加鞭趕來救命更好。
說是救命一點也不誇張,就這十多天,玉碎城因中暑死亡的人數已過三十,平均一天有倆人駕火爐西去。
馬上就到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七月二十二大暑,胡良猜測,到時有錢的高檔酒館會給客人也準備一個浴桶。
長壽酒館麽?随緣!愛來不來。
時間此時雖然長的是一雙小短腿,搗騰得還挺快,“七月二十一日”劃船撥開具具屍體,駛過一片灼熱的血海,不徐不疾上岸。
這天晚上,胡良又叫夥計将浴桶搬出來,手撐在桶上面容嚴肅地說:“咳,為了慶祝明日大暑到來——”他看着夥計們難以理解的驚愕表情,也忍無可忍,帶着哭腔道:“明天放假吧,啊,放假!”
大家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長氣,放心地癱在桶裏仰頭,一個個表情猶如待宰的失去生活希望的豬,出門遛彎回來發現蛋被偷了的雞,想下水發覺池塘幹涸的鴨......太熱了,這天真是熱得讓人受不了,買菜漲工資都沒幾個樂意去的。
哪是去買菜喲,分明是找死!熱出一身臭汗不說,手背要是碰到鐵啊鋼的,恐怕直接就能燙熟。真是戴着鬥笠都能感受到來自天上的熱情。
“啊......阿嚏——”劉富貴伸手揉一把臉,腳丫子在水底劃幾下,疑惑地“嘶”一聲。
沒一會,涼意從水裏蹿上其他夥計的背,直鑽到心窩裏去。
胡良禁不住打個哆嗦,吸吸鼻子道:“沒什麽事就都歇着吧,明兒放假別忘了啊,到時候傻傻的一個人起來。散了散了,奇怪,明天就大暑了,怎麽還降溫呢......”
由于明天能休息偷懶,這浴桶裏的水還真沒人倒了,都準備第二天起來再說,懶漢們提着毛巾挂在手臂,上樓擦身子睡覺。
回房關上門後,徐景雲一如既往地上床盤起腿,手背搭在膝蓋上,閉起眼全身放松。
當初照雲好心提醒徐景雲“舉頭三尺不光有三臺北鬥神君,還有啓月”這個悲慘的消息之後,他就再沒大晚上閑着沒事幹,開窗跟月亮說話。
修煉已有一段時間,徐景雲能感覺到一股像風一樣的能量打着卷,從下丹田一路往下,開荒一般打通經脈,現已快到後頸了。
他眼裏時常出現一些畫面,心神穩不住便會被吸進場景裏去,好一會才出的來。
剛開始雜念頗多,徐景雲難以應付,強行驅散結果适得其反,各種雜念混在一起,猶如洪水猛獸一般将他淹沒。接連面紅耳赤幾天,徐景雲索性不管了,這麽一順其自然,雜念反而寥寥無幾,可把他氣得夠嗆。
更神奇的是,有時徐景雲對着落葉或水一伸手,它們會飄至手心,而後靜止不動——至于火,他沒敢試。
盤坐許久,徐景雲緩緩吐出一口氣,睜開眼身子一滑,倒在涼席上。
“啧。”他猛一縮身子,感覺渾身被針紮了似的。可想起每天早上起床恨不得扯下一層皮的樣子,徐景雲并不準備拿毯子出來蓋,将就一晚得了。
......
徐景雲身穿單薄的夏裝,抱着胳膊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地醒過來。他從衣櫃裏抱出一床被子裹緊自己,臉也不洗,哆哆嗦嗦地推開窗一看——好家夥,所見之處全給雪埋了!壯觀的很。
漫天大雪,狂風呼嘯。
外邊的烈風徒手撕開天空正“嗚嗚”地咆哮,活像沒有眼珠的凄厲惡鬼,身披僵硬的白衣在哭喪。這風聲,委實聽得人心驚膽顫。
整座玉碎城都銀白一片,房子偶爾露出一點屋頂透透氣,馬上又被埋住。時不時有積雪從頂上落下,砸出“啪”一聲輕響。
雖然徐景雲推開窗,見着一片銀裝素裹,此時的玉碎城卻絲毫體現不出皚皚白雪的美感來,更像是淪為雪妖的栖身之所,讓人心生恐懼。
棉花似的白雪搭着冷風灌進屋內,徐景雲連忙把窗關上,跑去一摸豬腰子的肚皮,擡手到嘴前呵一口氣,揉了揉它的肚皮。
他擔憂地皺起眉來,熱了這麽些天,豬腰子的身體已大不如前,整日病恹恹的縮在角落。現在天又突然冷下來,恐怕......
酒館門口情況如何?徐景雲心急地跺了跺腳,三月帶來的衣服偏薄,遠不足與外邊凜冽的寒風對抗。他裹着棉被匆匆跑下樓,瞧見牛丹正用腳将店裏的積雪踢到一旁去。
原來今天清早,酒館的門就給大風吹開了,鎖斷成兩截掉在地上,桌椅板凳的腿都被雪埋了一半。賬本吹落一地,紙張都散開了糊在各處。
徐景雲看着奮力踢雪的牛丹,忽然覺得這行為有些幼稚,這麽厚的雪用掃帚掃都艱難,用腳?這不是以卵擊石麽?堂堂土匪頭子,怎麽愚笨成這樣了。
他又走到浴桶前一看,好嘛,全凍上了。也不必再去後院,幾盆鲫魚恐怕已一命嗚呼。
沒一會,夥計們紛紛裹着棉大衣趕到大廳來。
“老板,老板!”劉富貴哭着掀開碎花布簾,沖衆人大叫道:“雞鴨全凍死了!”
胡良眼中滿是哀愁,法令紋都深下不少。他勉強提起幾分精神,拍拍大夥的肩,輕聲安慰道:“沒事,咱還有菜,魚解凍了也能吃,沒事,啊。”
“怎麽會變成這樣啊!”劉富貴蹲下來抱頭痛哭,哽咽道:“這回,別,別說去菜市場買菜了,菜,菜市場肯定都,已經給雪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