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樓船懲惡顯身手
(四)樓船懲惡顯身手
四川河流縱橫交錯,水道多在崇山峻嶺之間,江流湍急,蜀地之人傍水而居故而多善于舟楫,在長江、岷江、烏江等地設有船場。
一日,一位來自浙東的碧衣少年與仆人在落雨的烏江岸要坐渡船,渡口泊船內歇腳的梢公篙手告訴他需再等兩日,原來蜀地行船要挑良辰吉日,如丙寅日、丁卯日等,還得視天氣陰晴雨雪而定。于是少年與家仆在附近客棧小住了兩日,終于趕上了一座樓船。
缥色的水浪有節奏地“啪啪”拍打着岸邊光溜溜的圓石,碧衣少年邁大步“噔噔”踏上長長的搭板,他尚未走進船艙,聽聞岸邊一個女聲清脆道:“小姐,我們要是再不上船,今晚得在岸邊找家客棧住下咯!”
碧衣少年回頭一看,見岸邊說話的是一個翠藍衣對襟繡襖裙少女,約十五六歲,頭發挽成兩個髻兒歪梳左側頭頂,頭戴珍珠釵,斜插兩朵絹制的蘭花,面容有幾分俏麗。她身後是一位撐着白底紅梅傘的少女,年約十七八歲,面容清秀,頭梳百合髻,插一朵緋色櫻花發釵,兩片一尺餘長的黑亮絲發垂在臉側,一身月白色連衣長裙,顯得素雅中有靈氣。
原來近日江上船只減少出航次數,故而價錢漲了一倍。可能是這對少女因路途遙遠,此時銀錢所剩不多,故而不願出雙倍的錢,之前已經與好幾個船家讨價還價了半天。
白衣少女正在猶豫,卻聽一個溫柔的聲音道:“這兩位小妹子定有她們的為難之處,不如我替她付了。”原來說話者是少女身旁的一位華服夫人,她打扮得珠光寶氣,身旁有一個高胖的中年男子,從服飾看像是位地主鄉紳,他們後面還跟着兩個家仆,一個挑擔子,另一個拖着個挺高的大箱子。碧衣少年微微蹙眉,最終轉身負手進入船艙。
華服夫人不顧兩位少女的婉拒,主動将十兩銀子交給船主,自稱夫家姓符,幾日前與丈夫在枝江探望生意上的朋友,這次要回渝州家中。她熱情地攜着白衣少女的手走進樓船的一樓,裏面燈火通明,他們在櫃臺各自訂了房間後,符夫人又詢問白衣少女姓什麽,去往何處。
少女見她一臉和善,又替自己付了船錢,微笑道:“我姓秦,要同婢女一起回渝州。”符夫人狐疑道:“聽秦姑娘的口音,不像是渝州人。”
白衣少女轉了轉星眸,說:“我有親戚在渝州。今日夫人慷慨相助,就請您告知詳細住處,他日我會登門拜謝。”
這符夫人喜道:“不用客氣,我看秦姑娘形貌談吐雅慧,很是喜歡。”她拉着白衣少女找了一張幹淨的桌子坐下,點了幾個小菜,非要她們一起用餐。少女道:“如此,小女子多謝二位了。”
她的清婉語音剛落,不遠處一位背對他們喝茶的碧衣少年,握在手中的杯盞略微停頓片刻,忍不住側身像他們望去。不想白衣少女轉目掃視四周,正巧與碧衣少年倆倆對視,少女忙轉臉移開目光。
不一會,四個小菜和一壺酒以及碗筷碟盞陸續盛放在木桌上。符夫人說:“船上沒有什麽好菜,我們将就一下吧。”符老爺道:“兩位姑娘請自便,先吃點米酒解暑吧。”白衣少女推辭道:“我因信仰緣故,只吃素齋,不飲酒。”藍衣少女若有所思道:“我也是。”符夫人“哦”了一聲,拿起酒壺替自己和丈夫各斟滿酒杯,朝兩位少女道:“那你們先吃些菜肴吧。”
此時船即将出航,船夫們起錨,岸上纖夫開始拉纖繩,坐在椅凳上的衆船客感到一陣颠簸。
白衣少女拿起筷子朝清蒸豆腐夾去,藍衣少女忽然道:“小姐,小心你的袖口。”白衣少女秀眉一挑,與對方眼神交換後,擱下筷子準備卷起衣袖。
“哐當——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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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只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竹筷,越過白衣少女的頭插入面前木桌中央,有一只筷子斜插入豆腐身,擊碎的豆腐塊飛濺了半張桌子,另一只插入桌板半寸之深。
手法既快又準!
白衣少女受了驚吓,忙起身離開木桌,藍衣少女迅速将她拉在一旁,符家夫婦朝筷子飛來的方向望去,只見周圍客人的目光正在他們和不遠處另一個客人的身上來回投射。
而肇事少年卻依然背對着他們平靜喝茶。
符夫人嘴角抖動,大聲道:“臭小子是誰,敢在此處撒野?!”符老爺拿起包袱要取兵刃。同桌的兩名少女連忙閃避到角落,均心中忖道:“這男子難道是符家夫婦的仇家?”
碧衣少年頭也不回,将茶盞端在手中晃了晃,不緊不慢道:“川錢鄂魯,一對騙拐伉俪。你們就會用下三濫的下毒手段,欺負純善的弱女子。”
同船的其他人這才知道那桌酒菜中有問題。
“符夫人”見那少年傲慢無禮地拆穿自己的身份,立即對屬下使眼色道:“還不動手?”那兩個家仆拔出兵刃,要去挾持白衣少女,藍衣少女拿起兩條長凳子砸向二人,忙拉着小姐往樓梯上跑。家仆追上樓去,卻見面前人影一閃,雙雙被飛身而來的碧衣少年掌擊後再踢落樓梯。
碧衣少年翩然躍坐在樓梯扶手上,同時佩劍出鞘。
船主人見到這陣勢,又急又怕,合掌苦求:“各位請收手吧,小民這船營運不久,還欠了債呢!”兩個少女行至二樓,見數人圍攻碧衣少年,恐其招架不住,便憂心駐足不前。
與此同時,“符老爺”運氣疾奔到碧衣少年的身邊,拔出雙劍,一劍刺向他的心脈,一劍要削其脖頸。碧衣少年身子迅速後仰如彎弓,躲過掃過的劍鋒,右手用未拔鞘的劍直搗對方胸口,左手握的酒杯徑直插入劍尖,酒杯碎裂時出手反握劍尖,将其生生折斷,“符老爺”叫道:“銀絲手套!”跟着向後跌倒,竟一時站不起來。
“符夫人”嬌叱道:“臭小子,教你嘗嘗姑奶奶厲害!”雙足躍起,雙手手彈射八支飛镖,左手毒掌蓄勢迎上,劈向他的後心。那碧衣少年回身避開掌風,将佩劍旋轉舞在手中如車軸般,彈回六只镖,還有一只擦傷了左肩,最後一只紮進櫃臺板上。他迅速在上臂天府幾處穴上用力點去。
“符夫人”見自己出襲略勝,忙拔出腰間蝴蝶雙刀,雙刃插向碧衣少年,攻勢更加淩厲;碧衣少年劍法沉穩守勢,故作腳步虛晃,“符夫人”突然感覺喉部一痛,一枚金錢镖已劃破喉管,幸好不深。她撿起镖,望着镖面上刻的字,驚道:“‘绮霏承宇’?你,你是绮羅宮的人?”
碧衣少年目光泠然:“魯夫人眼力還不錯。”白衣少女聞言,不禁面色一沉。
魯氏昔日在蜀鄂西吃過绮羅宮人的虧,怕對方還有幫手在船上,有些忌憚道:“我們夫婦二人先前多有得罪,請公子寬恕。”
“得罪?這倒沒有。聽說你們多次在川江和漢水欺騙拐賣年輕女子,并帶有特制的夾層箱子藏人。此事本與我無關,但今日被我撞見,就另當別論。”碧衣少年冷冷望着錢魯夫婦,繼續道,“還有,這船上的損失,該怎麽做,你們應該知道。”
魯氏只得從包袱裏拿出兩錠白銀,放在桌上道:“這是四十兩紋銀,請公子賜予解藥。”他手中彈出四粒褐色藥丸:“這是金錢镖的解藥,六個時辰服一粒,我不想在此處再看到你們。”魯氏伸手接住,含在口中,忙拉起地上的丈夫,喚身旁的仆人道:“快走!”四人躍出船窗,跳江逃了。
收拾完了這些歹人,碧衣少年又拿過兩錠銀子放在櫃臺上,吩咐道:“船主,這四十兩銀子就權當修繕費,還望您見諒。”那船主見他身手不凡,又是位慷慨俠客,便笑着命人收下了銀兩。
兩名少女向少年施禮道謝,少女問及他的姓名,碧衣少年淡淡一笑:“路見不平而已,江湖客不談名姓,請姑娘見諒。”
少年重新回到座位上,拔出鐵镖脫下外袍,查看左臂上劃出的傷口,血已經出現暗紫色,傷口周圍肌肉也透出微藍。白衣少女蹙眉道:“糟糕,鐵镖上淬了毒!那你……”
“不用擔心。”碧衣少年反而安慰她道,“剛才我強行封了穴道,把毒逼向上臂傷口周圍一寸處。”白衣少女說自己懂些醫理,并讓丫鬟拿出了藥酒,卻被少年婉言謝絕。
少年向她們告辭,并在仆人的攙扶下回樓上客房療傷。白衣少女思前顧後,還是托小二将藥酒送到了他的客房。
一個時辰後,樓船停靠岸邊補給食物時,碧衣少年便與家仆匆匆下了船。
在他們離船上岸時,二樓欄杆的陰影處,白衣少女的曼目正一瞬不瞬地盯着碧衣少年的背影,臉龐在燈影下愈加朦胧。
白衣少女垂目看着手心裏的小竹筒,這是她師父送的防身用品,筒內機括可彈射內置的粉包,人眼一接觸就會痛癢交加,她也知道身旁藍衣少女的寬大衣袖下正藏着指間的暗器“星河淚”——她們一路上不想被別人發現自己身懷絕技,因見碧衣少年突然出手相助,便及時隐藏了自己的身手,觀望一切。
“藏莺,那個身手不凡的年輕人真的是绮羅宮的人?”白衣少女奇道。
“或許是,或許不是。”藏莺颦眉道。
“說說不是的理由。”白衣少女饒有興趣道。
“其一,此人是某派的武林新秀,卻不想洩露自己的身份,他借助‘绮霏承宇’金镖來冒認門派,便于自己游歷江湖。”
“那其二呢?”
“他是绮羅宮的敵人,在此亮身份,是故意調撥绮羅宮與‘川錢鄂魯’夫婦的矛盾。”
白衣少女單手托腮,癡癡道:“我有種感覺,那個仗義的人會再次出現在我眼前。”
藏莺凝目望向她,搖了搖頭,無奈低聲道:“主子,看來我們這次游覽路上得多加小心。難道你忘了君子湖血案嗎?”
原來前幾日,她們在住店時聽聞有人橫死在渝州武隆縣烏江北君子湖上的樓船內。此船因失火冒煙引起周圍漁船注意,衆人滅火後,才發現船上的兇殺案。其中一名死者倒在四腳朝天的酒桌前被人用極細的細絲割破喉嚨,溢出的鮮血已幹,頸側淺淺勒溝呈環狀,身旁落有半截銀絲。武隆縣衙已致書渝州知州,請求渝州捕快配合查案。
白衣少女說:“依我看,君子湖案的兇手使用的銀絲,是一種名為‘鎖喉絲’的歹毒工具。能制作如此工藝的商鋪也不多見,不知和魇城‘弑魂天宮’的殺手有無關聯?”
藏莺連忙噓聲道:“主子別亂猜,小心會惹禍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