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游興未盡起波瀾
(五)游興未盡起波瀾
且說溫風瑜沿途坐車翻看新買的《異域奇物拾遺》,從九遞山來到渝州城北,于暝色沉沉時找到缙雲山麓的九霄山莊,拜訪了號稱“北渝善人”的莊主柏椿齡。
金熙堂內一陣寒暄後,溫風瑜将包袱內的木匣取出,雙手呈遞給面前一身錦服的柏椿齡,溫聲道:“世伯,這是我爹特地命人鑄的寶劍,作為您生辰的壽禮,敬請收下。”
柏椿齡接過這個古色古香的劍匣,将它擺在桌上,打開後是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油布囊。他微蹙眉頭輕輕揭開布料,不禁目瞪口呆。
映入眼簾的是一柄三尺餘長的雕花寶劍,劍柄鑲有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綠松石,劍鞘用包裹鯊魚皮的花梨木制成,出鞘後的劍身是流水直紋刃,在燈火照映下金光熠熠。
柏椿齡走到窗下,持劍嘆道:“果真漂亮,還沒舞動就光芒四溢!”溫風瑜道:“家父為此劍取名掩日。”
柏椿齡細細撫摸着劍身,滿意道:“掩——日,不錯,劍刃反射的光輝璀璨足可蔽日!此劍名,它果然擔當得起!”他踱步欣賞了好一會兒,才将劍刃插入鞘中,笑道:“賢侄一路舟車勞頓,就在寒舍小住幾日,待老夫慶生宴後,再派人駕車護送你回家。”
溫風瑜道:“不用勞煩世伯啦,待貴府慶生宴後,瑜兒還要去別處辦事。”
柏椿齡捋髭須道:“既是這樣,老夫就不勉強了。”他轉身對門旁的一名仆人道:“快選一處廂房上間給溫公子,再通知廚房備些上好酒菜,今天我要與賢侄好好敘舊,把酒言歡!”溫風瑜躬身抱拳,笑道:“世伯太客氣了。”
正在此時,堂外響起鑼缽示警的聲音,旋即一個山莊護衛奔進門來,對柏椿齡附耳了幾句。
柏椿齡沉下臉來,揮手招來門口的柏祿,低語了幾句,再對溫風瑜道:“莊上臨時出了點事,老夫先過去處理。這位是老仆柏祿,賢侄初來乍到,可以随他四處走走。”說完,便與護衛匆忙離開金熙堂。
原來有盜賊趁暝色潛入九霄山莊府庫,偷走了幾樣古董。柏椿齡從家丁處得知,那盜賊如鬼魅遁形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一時憤懑無籌。
在九霄山莊住了兩天,溫風瑜逛完了莊內允許客人出入的亭臺樓榭,便覺得無聊起來。因離柏椿齡壽辰還有幾日,溫風瑜遂帶着銀票獨自四處閑逛。
溫風瑜聽賣茶水的人說,最繁華的茗茶街到了酉時後,在孝子牌坊邊會有兩個天竺來的藝人表演吹木笛舞蛇,便趕了過去。
散了驅蛇粉的大圓圈內,一名黑紅色膚色、身着肥大白麻布長衫的吹笛人在原地搖擺着腰身,吹奏着古老奇特而輕快的曲調,他面前的兩個黑陶罐裏,各有一條灰黑色、膨脹着頸部的眼鏡蛇,兩條蛇露出大半條身子,随着笛樂,像舞娘般妖嬈地扭動着身軀,還不時地吞吐着火紅的信子。蛇粉圓圈外,另一個身披素雅色沙麗服、髻插瑩白茉莉的天竺女子手正捧着鐵盤,躬身向四周人微笑着要賞錢,女子雖然蒙着面紗,但那一雙顧盼神飛的深凹眼睛格外動人,眉心點着鮮紅的圓痣,就如同寺院壁畫和雕塑上的異國飛天。
溫風瑜從來沒見過這種表演,既感到有些害怕,又覺得新奇好玩,他一時歡喜,丢了一塊碎銀子給那位姑娘。表演者将蛇扣入陶罐離去後,圍觀人們又湧去看新搭竹戲樓的皮影戲。正在衆人摩肩接踵、伸頭踮腳觀看時,溫風瑜被一黑衣鬥笠人擦肩撞到後,忽覺腰間的錢袋子不見了,他急忙轉身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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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風瑜的輕功是父親所授,他一路提氣,發現那人在某牆角處閃身不見,他跳上房檐奔走十幾步,又俯瞰到兩名與剛才極為相似的黑衣鬥笠人正匆忙奔向郊外樹林,似乎在追逐着遠方一個灰色的身影。溫風瑜緊追過去,躍至林間,從樹枝上躍了數下,最後跳落在那兩人的前方攔住去路。
他抽出腰間短劍,指着那兩人的背影喝道:“別逃!識相的,快将錢袋還給我!”那兩人聞聲止步後,回身只見一個提劍少年氣沖沖地跑了過來。
其中一人啞聲道:“莫名其妙!大爺有正經事,小子滾遠點!”他見溫風瑜奔上前,便一掌揮向對方面門,指尖還揚起青色的粉末。
“施毒?卑鄙!”溫風瑜趕緊閉眼閃身,寶劍直刺向那人胸膛,那人居然伸手将他佩劍的劍端生生扭彎!原來他的左手帶有鐵制指甲。對方喝道:“你是绮羅宮派來故意擋道的吧?”
溫風瑜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麽?”此時另一人又甩出一把梅花镖,溫風瑜彎腰用破損的劍擋下三枚,避開兩枚,可未能擋下第六枚,只覺左臂上一痛,又聽先前一人道:“快走,別誤了與尊使見面!”溫風瑜捂着傷口攔不住,只能任由他們飛奔離去。
他拔出梅花镖,将止血粉塗在傷口,沮喪地向原來街心方向走去,沒走幾步覺得頭暈腦脹,他擔心傷口有毒,服下一枚解毒的碧心丸。随即,他口渴得要命,便踉跄着來到小溪邊坐下飲水,剛喝了兩口水,已支撐不住軟倒在地上。
“糟糕,今晚怎弄得如此狼狽?”
正在溫風瑜全身麻軟之時,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的馬蹄聲。
“救命,快來救救我……”
他擡起一只手,氣息微弱地叫着,神志漸漸模糊。
碧紗窗篩出柔和淡金的日影,水晶簾随風發出玲珑的悅耳聲。
溫風瑜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雅致整潔的房間裏,躺在精致繡榻上。他拿開敷在額頭上的白手巾,剛起身便覺得左臂一陣刺痛,捂向左臂,猛然見到了臂上所纏的白色藥紗布。
“奇怪……我記得昨晚遇到歹人後受傷,在林邊的小溪旁飲水昏迷,怎會到了這裏……糟糕,柏世伯和山莊的人一定在擔心我,我得趕快離開。”
溫風瑜見自己還穿着昨日的衣衫,心下一定,掀開蓋在身上的薄毯子,穿上布鞋,從床頭櫃子上拿起自己那把已經破損彎折的佩劍。
他走出內廳,掀開水晶簾後,突然在門檻處踉跄了一下,外廳桌子上趴着睡覺的一個褐衣小仆揉了揉眼睛,欣喜道:“公子你醒了!”
“請問一下!”溫風瑜放下破劍,忙問,“我怎麽會在這裏?”
“這是漪瀾客棧,我家少爺與我一同将昏迷的你送到這裏,少爺還親自為你放血逼毒。”
“不知小哥是誰,你家少爺又是誰?”
“我家少爺姓陳,我是家仆小軒。昨晚少爺為了救你,到二更才休息。”十三四歲的少年主動上前,将溫風瑜扶坐在外廳椅子上,再将小火爐上溫着的藥罐端到桌上,緩緩倒在藥碗裏,然後加了些白糖攪勻後,溫聲道:“公子先将這碗湯藥喝下,在此稍作休息,我出去一下就回來!”
溫風瑜倒有些過意不去,迅速喝下湯藥,道,“請帶我向你家公子道謝。”
小軒領着溫風瑜走到盡頭一處客房前敲門喚人,門扇打開,小軒對裏面一襲淡黃麻衣的年輕人恭敬道:“少爺,這位是昨晚受傷的公子。”
溫風瑜見那人與自己年紀相仿,忙拱手施禮:“多謝陳公子仗義相救,請問恩公大名?”
陳公子微笑着回禮:“在下草字梓青,舉手之勞,恩公之稱不敢當,不知兄臺姓名是?”溫風瑜道:“我姓溫,名風瑜。”陳梓青将他領入桌旁,一指圓凳:“溫兄身子初愈,請這邊坐。”
溫風瑜坐下後方覺得肚子餓,朝小軒腼腆一笑:“客棧廚房還有吃的沒有?”小軒笑道:“不知你想吃點什麽?”
“麻煩将一碗豆漿,三張蔥餅和兩個鹵蛋端到我房間,我待會就過去。”溫風瑜道。
“不用過去,就端到這裏來吧。”陳梓青對小軒道。
見小軒走了,溫風瑜轉身對陳梓青感激一笑:“不知昨晚兄臺是如何發現我的?”
“我和家仆急着趕馬車,抄近路經過城郊外的樹林,家仆到溪水處取水時發現昏迷的你,當時你臉色發青,手裏握着沾染血跡的镖,明顯是中了毒,我就做主将你送到所住的客棧醫治。”
溫風瑜問道:“我到底中了什麽毒?”陳梓青道:“你中的是‘妖錦暮寒’。”
“妖錦暮寒?”
“它是希望魇城‘黃泉榜’殺手研制的毒。”
溫風瑜若有所思,又問,“陳兄如何認識此毒?”
陳梓青說:“噢,陳某曾拜師湖州百草谷黎家,學過兩年醫道,略懂一些毒物。”
“魇城那些人因何故來此?”溫風瑜心念至此,忙道:“還好遇見兄臺,否則那時我身處荒郊,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豈不枉死?”
“幸虧溫兄事先服過解毒止血的藥。湊巧在下及時經過,攜帶有解百毒的仙蕊丹,在客棧用金刀為你放出毒血後,到了午夜後你的臉色才轉好。相信休息幾日就會無恙了。”
兩人因緣巧遇成為好友,他們沿街閑聊,一路暢敘。往日在家時,溫風瑜之父溫冷雲對其子管教較嚴,如今風瑜脫離了家人的禁锢,少年人好玩跳脫的性子便彰顯起來。
陳梓青曾聽客棧老板談過北渝城西蘭郁園的名氣,于是主動邀請溫風瑜次日去蘭郁園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