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無題

幾人回到鄧家,正近酉時。

鄧環娘聽聞鄭澤昭和鄭澤瑞是騎馬回來的,微微放心,轉眼卻見紅蘭抱了幾大包藥回來,忙問明玥:“去了趟馬場,怎就病了?可是淋了雨?”

明玥擺手:“這藥不是給我的,是抓給二哥的,下午在馬場響雷驚了馬,二哥為了救我,打馬上摔下來了。”

鄧環娘和游氏對看一眼,都微微吃驚,鄧環娘道:“昭哥兒人呢?摔得重不重?”随即又對游氏說:“我這便回去了,先請個大夫給昭哥兒瞧瞧。”

游氏拉着她道:“馬場那随時有大夫在的,應是沒有大礙,你莫急。這是在鄧家的馬場裏摔着了,我和你大哥總得先叫大夫過來給看看,不然你回去了,老太太那邊還不定要怎生編排你。”

鄧環娘嘆了口氣,心想也是,明玥忙道:“娘,二哥是扭到胳膊了,大夫已經治過,倒無大礙,這開的是散血祛瘀的藥,二哥也說沒事,這會兒正同舅舅和爹爹在外院說話呢。”

鄧素素剛換了衣裳回來,聽了她這話就瞪圓了眼,有些詫異:“我今兒倒是真沒成想你那二哥會幫手!他近日是吃了甚,眼睛不瞎了,心也亮堂了?”

游氏忙伸手在她身上拍了一下子:“這孩子,怎生說話呢!”

鄧素素吐了吐舌頭,正有丫頭進來報,說姑老爺請姑奶奶呢,鄧環娘看了下時辰,是該回府了,遂整理衣衫向游氏告辭。

游氏帶着鄧素素将她們送出去,鄭佑誠同鄭澤昭、鄭澤瑞已等在那裏,鄧環娘便先看鄭澤昭:“我聽明玥說了,二郎摔得重不重,現下還疼麽?”

鄭佑誠意外的看了鄭澤昭一眼,顯然還不知情。

鄭澤昭輕貓淡寫:“母親不必擔心,現下已是好了。”

鄧環娘看他那模樣,除了臉色有些差之外,其他倒都正常,心裏卻依舊舒不下一口氣,——王氏曉得了,怕又得借題發揮一通。

她路上将事情同丈夫說了,鄭佑誠掀開車簾朝外面看了看,随後便笑了,什麽話也沒說,鄧環娘挺着肚子心想王氏愛咋咋地吧,左右她懷着身子,王氏又不能如何。

然而直過了好幾日王氏都沒提過這事,後問了焦嬷嬷才知道鄭澤昭只說是自己在馴馬時一意孤行,不慎扭了手,好在鄧文祯及時尋了大夫來,而鄭澤瑞和他口徑一致,王氏這才沒有多問。

鄧環娘聽了竟一時間有點兒想哭一場的沖動,邱養娘道:“夫人懷着身子,難免比平日容易感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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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環娘用帕子掩着嘴,說:“這都多少年了啊,我從前都不想着有這一日,只想日後維持個面上過得去也就罷了......”

邱養娘道:“日子還長,什麽是個準兒?夫人便還同往日一般就好。”

鄧環娘嗯嗯的點頭,明玥倒不像她這般有所感,因回府後鄭澤昭并沒有真讓明玥一應煎藥送藥,而是讓人将藥取回了自己院子,明玥想來想去不禁思慮鄭澤昭大抵還是對她們有所防備。

不過這并不影響她的好心情,在鄭澤昭一劑劑良藥苦口的同時,秋逝冬來。

燕州城今年的冬天幹冷幹冷,直捱到年根兒才算迎來了第一場大雪。

這雪連連下了三天,先還是雪花,後來就跟灑鵝毛似的,明玥的小身板往院子裏一站,雪都沒到膝蓋了,是時二房的慕哥兒也回來了,鄭明霞便來拉着明玥幾個年紀還小的在西園裏渾打了兩天雪仗,直将慕哥兒打的見了她們的面就跑。

一下雪,年味便濃起來,王氏一直沒好太利索,自從生了這場病,竟也有些意冷,懶怠去管後宅的一些瑣事了,又想着暫且有鄭明珠在,便沒那麽苛求,因而府裏上上下下都過了個安穩喜慶的新年。

年一過完,天還是冷得伸不出手來,明玥便應與鄭明珠搬到同一個院子,不過适逢長房裏要打理鄭澤昭進京赴考一事,便拖了拖,等鄭澤昭走後再搬。

鄧環娘的身孕已八個多月,難免有些力不從心,好在鄭明珠和明玥都幫襯着,今兒置辦些這個、明兒置辦些那個,半個月準備了一車的東西,看得鄭澤昭直皺眉:“你們當我是去趕考還是去販貨?”

大老爺鄭佑誠來看了一圈也有點兒無語,鄭澤昭此去不止要趕考,自然還得到去拜見鄭家的族人,老太爺和他都已備了書信,再加上備給各位叔公,叔伯等的禮,鄭佑誠估計鄭澤昭在路上就得比旁人慢上好幾日,遂板臉說了幾句,鄭明珠只好又一件件的往外揀,只帶些必要的東西。

明玥過年時給鄧環娘求了個平安符,想着鄭澤昭要去長安,便順道替他也求了一個,裏面裝了些醒腦的藥材,給鄭澤昭送來,進院時正碰見二夫人林氏出來,明玥頗是意外,林氏便笑道:“知道昭哥兒這兩日就啓程了,我來看看還有無沒備下的東西,若是缺了什麽,好叫人直接去我那領。”

明玥順口道了謝,林氏臉上漾着笑,紅蘭見人走遠了,悄悄對明玥道:“姑娘,奴婢昨兒聽說三姑娘的親事眼瞅着就要定下了。”

明玥咦了一聲:“聽誰說的?”

紅蘭道:“聽三姑娘院子裏的敏兒說的,聽說是洛陽的公子哩,好像是姓裴,眼下只等着春闱完了裴家夫人便來府上做客呢!那裴公子八成和二少爺識得,進了長安一準也是能碰上的,要麽二夫人這幾日都來了兩趟,奴婢看準是跟二少爺拐着彎打聽話呢。”

明玥一樂,不以為然道:“跟二哥這能打聽出什麽話來,他說得最多的定都是‘多謝二嬸娘’、‘小侄不甚清楚’一類的話。再說,這是關乎三姐的婚事,眼下沒個定數呢,你別跟着別人聽風就是雨。”

紅蘭本還想說去年她們好似也見過一位姓裴的公子,和許家有些沾親,當時不但三小姐在,明玥也在啊,不知和敏兒那起子丫頭說的是不是同一位?但看自家姑娘沒甚興趣,也只好閉嘴不言,又想反正明玥最次也有鄧家表少爺接着,婚事上暫時不必操心,遂也很快抛到腦後了。

明玥進屋時鄭澤昭正立在一堆盒子當中,好整以暇的看書,看到明玥,微微蹙了下眉,不鹹不淡的問:“有事麽?”

明玥噎了一下,她總覺得鄭澤昭自那天在馬場回來之後更不愛搭理人了,像是後悔救下她一樣,可當着旁人的面,卻又比先前溫和許多,明玥有點兒搞不懂,只好将平安符往桌子上一放,讷讷說:“這是過年時我替二哥求的,希望二哥此去一切順遂。”

鄭澤昭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他以書遮唇微微咳了下,不太情願的說:“坐吧。”

明玥覺得也沒什麽其他話要說,該囑咐的鄭明珠都囑咐過了,她再重複一遍反像學舌,于是擺手:“這平安符裏我放了點兒清神醒腦的藥材,二哥若是不喜那個氣味,可将藥材倒出來。明玥不打擾二哥溫書,這便回去了。”

鄭澤昭看一眼桌上的平安符,握着書的修長手指微微一緊,道:“等等。”

“二哥還有事?”明玥轉身詢問地看着他。

平日裏,“多謝母親”、“多謝七妹妹”這樣的話在人前他不知随口說過多少遍,可不知為何,今日那個“謝”字似有千金重,壓在他的舌尖,怎生也無法輕易出口。

“二哥?”明玥又喊了他一聲。

“二哥,我來啦,咦?明玥也在?”聲到人到,鄭澤瑞大步踏進了屋子。

——他一來,正好解了鄭澤昭的尴尬,卻也将他剛說出口的又輕又低的兩個字給蓋了過去。

明玥沖鄭澤瑞一笑:“四哥。”

鄭澤瑞剛是脫口而出,這會子意識到那樣叫明玥完全是叫自家妹子的口氣,不由又可以揚高了腔調:“你跑來作甚?”

明玥沒說話,跟在鄭澤瑞後面的一人便福身說:“七姑娘也在。”

“柳姨娘”,明玥點點頭,見她手裏提着食盒,便說:“姨娘是給二哥備了路上用的點心?”

柳姨娘露出一個溫柔慈愛的笑容,将食盒放在桌上,說:“是,雖說這一路上有鋪子、酒家,但我總是惦記昭哥兒吃不慣外面的東西,就自己多做了些點心,好在如今不是夏天,糕點倒放的住。”

明玥昨兒也送了棗子糕和綠豆糕來,不過都只各帶了一小盒,她想着鄭澤昭恐怕還是不太會用自己送的吃食,以免浪費,便少送一點以示心意。這會兒見柳姨娘來了,又知道兄弟二人素來與她親近,這些天聽說柳姨娘時不時整理小王氏以前留下的衣物,多半還有話要同鄭澤昭說,便點了點頭告辭。

鄭澤昭卻叫住了她,徑自打開食盒,眼睛也不擡一下地說:“姨娘的手藝不錯,這花生酥你也嘗嘗吧。”

明玥微楞,瞧見柳姨娘的面色明顯一僵,在一旁說:“七姑娘若是喜歡,我回頭再做一份給姑娘送去。”

明玥心道你也不必不舍的這般明顯吧,正猶豫,鄭澤昭已将一碟花生酥又往前遞了遞,說:”我路上帶的已經夠多了,後日都不知馬車駛不駛得動。”

柳姨娘回了神,但神情依舊有點兒不自然,明玥略微奇怪,只好接了那一碟點心,道了個謝,這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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