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借你吉言
容芳匍匐跪趴在地上,半裸的一對柔荑在那繡花抹胸中微微輕顫。她梨花帶淚我見猶憐,無奈卻打動不了他的心。
馮清遠看也不看她扭頭便要走。容芳起身,曳地的錦羅襦裙即刻脫落在地,她光着臂膀上前緊緊環扣住他的腰。香唇隔着衣服不停在他脊背上粘膩着。馮清遠本就微醉,鴛鴦的面龐不時重疊在他眼前。他氣喘不勻,意識在一點點的模糊。容芳就勢解散了他的外袍,貼上自己柔軟的身軀恣情的纏繞着他…
晨曦,柔和的光線照映在紗窗上,使整個屋子豁然通亮。半醒之中,外面陣陣的叩門聲傳了進來,鴛鴦披衣下炕開了門。
銀杏雙手交握在一起,含怯道:“小姐,老爺吩咐了,叫我過來為你梳妝。”鴛鴦頗感意外,以往做姑娘時,父親從不派丫頭到她屋來伺候,今日為何卻叫銀杏…許是父親仍指着她回馮家去求馮有道,允他那衣服鋪子開張。她猜中了十之八九便命銀杏進了屋,道:“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梳就是。”銀杏低垂着眉眼,模樣溫順:“老爺說了,叫我務必過來伺候小姐。我這會若出去老爺一定會罵我。”然而在杜家,她只溫順于杜喜貴,只要杜喜貴厲眼一翻她就吓的肝膽直顫!
想是銀杏被父親責罵怕了,鴛鴦不想她為難只得應了她。銀杏雙手靈巧,把鴛鴦的長發盤弄成一個淩雲髻。發間各處貼着淡雅而不失光澤的清綠珠花;髻上斜插了支粉紅的流蘇芙蓉玉簪;真可謂眉如山黛眼若秋水,膚如凝脂秀麗脫俗!鴛鴦穿上錦緞羅裙,外層又加了一件暖和的大襟襖。正欲走之時,她看了看鏡中的自己,伸手摘下那支芙蓉簪子,把擱在鏡旁的白玉簪插在發髻上:“這支芙蓉簪太俗氣了,這支甚好。”銀杏微笑,遲緩的點一下頭。狀罷,鴛鴦随銀杏一同走了出去。
杜喜貴一見鴛鴦,立刻精神煥發眯笑了起來。杜氏則是愁苦的坐在一旁靜默不語。鴛鴦一福身道:“爹,娘。”杜喜貴欣喜道:“這進了馮家,規矩禮節學的倒挺快!乍一看,我的閨女還真就是少夫人的命!”
看來父親并沒打消經營鋪子的念頭,他這态度如此溫和,明顯是要指望她回馮家替他通融一下。鴛鴦有些難過,父親一貫都是這樣!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從來都不顧慮她的感受!她走過去站在杜氏的身側,問道:“爹是想叫我到馮家去?”杜喜貴嗔怪的看着她,聲音歡快道:“那是你夫家你當然得回去!妮子放心,這次爹陪你一道去。”鴛鴦不禁納悶,父親莫非是想親自拜訪馮有道?想到這,她蹙起秀眉道:“爹應當去的,這幾日他父親為那朝廷重犯忙的焦頭爛額,您去時說話可要留心些。”杜喜貴有些不悅道:“還用你來教我?你爹我好歹在外也混了十來年,什麽話該講什麽話不該講我自然拿捏的住!”
你若能拿捏的住才怪!父親此次定是要巴結馮有道,好為自己謀取營利。鴛鴦心知是勸不動他的,于是便悶悶開口:“您一人去吧,我還想在這多住幾日。”杜氏拉着鴛鴦的手,亦附和道:“這樣也行,老爺順便試探一下姑爺,看他幾時過來接妮子。”杜喜貴臉一黑,大聲斥責鴛鴦:“你還指望他來接你?他若有心早過來了!你呀你,真是沒用!連丈夫的心都攏不住,哼!旁人都羨慕我有個當夫人的女兒,可旁人哪知我這個少夫人女兒竟連個使喚丫頭都不如!”
“老爺。你別再說了。”杜氏輕聲阻道。對于父親的牢騷,鴛鴦早已見怪不怪,反正從小到大他總是這樣罵她,鴛鴦聽了十多年,耳朵都快出繭子了。她撣了撣衣擺,徑直走了出去。“潑妮子!回來!”身後傳來杜喜貴暴怒的聲音。
鴛鴦不去理會,仍加步朝閨房走去。杜喜貴腳步生風,硬生生抓住鴛鴦的胳膊把鴛鴦拉轉到堂屋裏。“你真是翻天了!趕在爹娘面前端架子!走!送你回馮家。”語罷,他拽掖着鴛鴦,快步跑出了門外。杜娟和少游見這情景,躲在門旮旯裏吓的不敢出來。杜氏急忙追上前,拉開杜喜貴道:“這簡直不成體統了!她已嫁做人婦你還當她是孩子嗎?你也不怕街坊四鄰笑話!快撒手!”杜喜貴松開手,嚴詞厲色的指着鴛鴦道:“你給我聽好了!今日你必須得回馮家!”鴛鴦低頭,拿手擦幹了淚一語不發的走了出去。
父女倆一前一後的走在街上,杜喜貴轉頭,不滿的看着溫溫吞吞的鴛鴦,沒好腔的道:“你就不能打起精神嗎?跟個受氣包似的!到了馮家萬不可這樣!”鴛鴦擡眼,清冷的眸與父親近前對視淡淡的問道:“爹,在您心裏我究竟是女兒還是賠錢貨啊?”杜喜貴見此一說,不由一愣,竟不知如何應答了。鴛鴦淺淡一笑,走去了前面。
石獅旁,高高懸挂于大門上方的雕匾上,清晰的刻着馮府兩個大字。鴛鴦瞅望一眼,頓步停留,心中只想即刻遠離這座深宅大院。杜喜貴走進大門,迎上的一個家丁跑了出來,疑惑道:“你是來找我們家大人的?”杜喜貴不悅的撇撇嘴:“我是你們馮大人的親家,快去回屋通報,就說杜老爺前來拜訪。”家丁一拍腦門,長長的噢了一聲,又朝門外的鴛鴦瞟了一眼,高聲笑道:“原來是少夫人回來了,我這就去通報老太太。”那家丁扭頭便跑進了院子裏,根本沒打算把杜喜貴父女請進去。杜喜貴心中自然不快,他怨狠的瞪向鴛鴦,啰嗦道:“你看看!連個看門的下人都不把你放在眼裏!我這張老臉該往哪兒擱?”鴛鴦淡掃一眼父親,邁步自上了石階走了進去。
老太太頭戴一條紫墨色的織錦抹額雙手捧着鑲金的暖手爐,看起來氣色紅潤。此時她正與側立一旁的月紅娥嬸拉着家常。見杜喜貴父女二人進來,她微帶鄙夷,盯視着鴛鴦道:“少夫人不是要在娘家多蹲幾日嗎?這麽快就回來了?杜老爺別來無恙啊?”鴛鴦一福身喚一聲‘老人家’便不再應答老太太譏諷的問話。杜喜貴微微一躬禮,客客氣氣的道:“虧得老夫人還記着我這個窮親家,老夫人身體安好?”老太太拖着長腔,聲音似有些慵懶:“我身體還算硬朗,估計還能活個百兒八十來歲。”杜喜貴陪着笑臉,谄媚道:“那是那是,老夫人持齋念佛一心為善,自然長命百歲。”老太太笑道:“所以這人嘛就得看開些,什麽權啊錢啊的,都是身外之物,它活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能有什麽用啊?照我說,莫作諸惡積德行善才是修身養性的最高境界。”
杜喜貴幹笑的附和兩句,心下卻不以為然道:你有錢有勢,當然站着說話不腰疼!因是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下身段極力讨好眼前這個尖酸刻薄的惡婆娘。心中正忿之際,只聽鴛鴦道:“媳婦先退下了。”杜喜貴見女兒一點不配合自己,心中更氣。然,這是在馮家他也不好發作,只得看門見山對老太太道:“我這閨女雖說話笨點,可她打心眼裏就當你是親娘,若她有什麽不對之處你只管訓她,千萬別顯外了她。”
“那少夫人就去祠堂祭拜一下老祖宗吧。娥嬸,快快給杜老爺奉茶。”老太太見他說話殷誠,态度也和氣了不少,這才命娥嬸端來了茶水請他入座。杜喜貴一番客氣後便落落大方的坐了下來:“馮老大人一切可好?”老太太答道:“好着哪,就是忙的很一直在衙門辦公,哎,這都要過新年了還是沒個消停。”杜喜貴讪讪一笑,心知這次跑了空,于是後悔自己不該沒上衙門去找馮有道。
鴛鴦走在廊子裏,聽見有人在身後喚她,她扭頭一看,月紅正朝這邊追了過來。鴛鴦不予理會默默朝前行進。“姐姐可算回來了。”月紅故作友好,拉着她的手又低聲道:“你不在這兩天,那個賤蹄子成天勾引少爺,而且還不知廉恥的住在姐姐屋裏…平日你待她不薄,她卻這般沒良心!”鴛鴦冷若冰霜的抽回手,道:“你想對我說什麽?”月紅燦然一笑,道:“姐姐,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啊?那個茉兒要是真做了姨娘,咱倆以後的日子可就難熬啦,姐姐不知道,她之前去你屋明着說是伺候你,暗地裏盡想着和少爺歡好!那賤蹄子鬼把戲多着呢!平日少爺最聽姐姐的,只要你一句話少爺絕不會納她做妾!”月紅語罷又嘆一口氣。
Advertisement
鴛鴦豈能不知月紅的意圖?月紅那日定是在茶裏做了手腳,她下藥的目的就是想叫馮清遠和茉兒‘偷情’并以此來誣陷茉兒,一來不但羞辱了鴛鴦而且還叫鴛鴦與馮清遠産生了隔閡;二來則是要把茉兒趕出馮家。前者她倒還挺滿意,至少鴛鴦移居祠堂,也讓她足足快意了一天,可茉兒馬上要做三姨娘了!現如今這成了她一塊了不去的心病。
鴛鴦嗤之以鼻,這個月紅還真是有心計,竟把算盤打到她頭上來了!她淡笑:“你太擡舉我了,少爺喜歡她無論我說什麽都沒用。”她轉身,拐進了後院。月紅一跺腳,狠絕的瞪望着她的背影。
馮清遠看起來萎靡不振,他裹緊淩亂的外袍,走起路來踉踉跄跄,狼狽不堪。家丁見他這般模樣忙上前把他扶了進來。廊子那一邊的月紅一瞧,疾步趕過來抱着馮清遠的胳膊,媚笑道:“這一大早少爺去哪兒了?怎麽一身的酒氣啊?”馮清遠掙脫開她的手,聲音沙啞道:“你有什麽資格問我?滾開!”月紅見他如此兇暴,咬着嘴唇不敢言語。只默默的退去了前堂。
走出前堂,杜喜貴随即就收斂了笑容。他板着一張臉跟馮家人欠他錢似的,一個勁的猛哼鼻翼,好像要把心中的不屑全都要冷哼出來!見到馮清遠時,他立馬又換上一副燦爛的笑臉,走過去道:“賢婿才回來啊?”馮清遠見是他,忙整好衣袂,拱手低聲道:“岳父大人怎有時間來我這兒?鴛鴦她…她跟你一塊來了嗎?”馮清遠有些底氣不足,心中更多的卻是心虛和愧疚。
杜喜貴笑道:“當然!夫妻沒有隔夜的仇!鴛鴦這兩天老在念你!說不該對你發火又說對不起你,鴛鴦就是孩子氣,賢婿可千萬別放在心上啊!”馮清遠精神一震,眼中射放出喜悅的光芒:“她真這麽說的?”杜喜貴點點頭,上前一拍馮清遠的肩膀道:“我那女子就是脾氣倔點,其實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以後你們小兩口和和睦睦我就放心了。”馮清遠頭回真心誠意的感激他:“讓岳父大人操心,小婿實在過意不去。你放心,從今以後我一定好好待她。”杜喜貴搓着兩手,沉吟道:“賢婿可願幫岳父一個忙?”馮清遠道:“岳父請講。”杜喜貴清了清嗓子,道:“昨兒個衙門突然下了命令,把北子城一帶的鋪面全給查封了!賢婿是知道的,我就是靠經營衣鋪來維持生計,這鋪子一旦查封,我們這一大家子吃穿都成問題。”“這樣啊。”馮清遠思忖片刻又道:“岳父放心,明兒個我便遣人給你送100兩銀錢,以備過年消用。”
杜喜貴哪滿足于那點補貼費?于是道:“哪能叫賢婿破費?如今北子城沒法經營,我倒是想來南城開個鋪面。再說有賢婿幫忙照應着,我也放心。”馮清遠心知杜喜貴是想來南城做生意。他本意原是要拒絕,可想到鴛鴦便一口答應了下來。杜喜貴喜不自勝,心情頓時豁然開朗了起來。
送走了杜喜貴,馮清遠迫不及待的進了後院。見鴛鴦在祠堂奉香,他靜默,立在她身後。鴛鴦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默默禱告着,她玉立亭亭,那羅裙下的苗條身材優美的顯露了出來。馮清遠發癡般的注視着她。鴛鴦轉頭一怔,神色略略驚異。很快她又恢複一副淡漠的表情,語氣平靜如水:“少爺過來了。”
馮清遠欺身近前,鴛鴦不覺後退幾步。馮清遠臉色微黯,他頓住腳低沉道:“我要怎麽做你才肯原諒我?”鴛鴦笑:“我從來也沒怪過你,何來原諒一說?”馮清遠低笑:“是啊,你從來都沒在乎過我,又怎麽說原不原諒呢?”她說過,當初她一定都不想嫁給他;她還說過,嫁個鄉野村夫都比嫁給他強!想到這,馮清遠無奈的攤開手,沮喪道:“你放心,沒你的允許我絕不會碰你。”鴛鴦站在那兒,緘默。
馮清遠深情的看着她又補充一句:“過幾天母親叫我納茉兒做妾。我只問你一句,是納?還是不納?”鴛鴦別開眼,遲遲開口道:“茉兒是個好姑娘,有她伺候少爺我自然放心。”“是嗎?你就借你吉言了!”馮清遠冷嗤一聲,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