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風波(四)
鴛鴦推門而入,驚愕不已!茉兒滾落在地上蓬散着頭發發出一陣陣痛叫的呻吟。鴛鴦趕忙進了裏屋把她翻身扶起。乍看,不由吓了一跳!地上皆是一灘慎人可怖的粘稠腥血!茉兒已然昏厥,她的臉極為蒼白下身的褲管子全都被鮮紅的血液浸的濕透!鴛鴦大駭,慌忙把榻上的一條褥毯子平鋪在被子上,繼而退掉那全是血的亵褲,把茉兒吃力的扶抱在毯上。
“怎麽回事?胡郎中來了嗎?快去催催他!”老太太人未到聲音已傳了進來,緊接着,娥嬸月紅以及一堂子的下人全都簇擁着進來了。老太太看見地上凝固的濃血,一時受不住打擊,仰頭吸着長長的悶氣,抽了過去。
下人們亂作一團,月紅娥嬸不知如何是好,只一個勁的搖晃着不省人事的老太太。
“都讓開!”鴛鴦嬌喝一聲,滿屋子的人頓時止了響動。鴛鴦不屑道:“老太太都背過氣了!還是得等胡郎中來了在說!姐姐不懂就不要在這兒瞎支招了!”
鴛鴦不予理會,并攏着手指用勁掐住老太太的人中。她接過丫鬟手中的水,沾在手裏輕輕朝老太太臉上灑了幾滴,老太太才漸漸蘇醒了過來。這時,方婆子領着胡郎中過來了。老太太神志即刻清醒了:“哎呦!我那苦命的孫子啊…”她拍着大腿拖着長腔,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着。
鴛鴦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些宅門裏的婦孺,自己都不讓自己省心。
切完脈,胡郎中唉聲嘆氣了一番才徐徐開口:“胎兒…怕是保不住了。”老太太聞聽此話,猶如五雷轟頂頓覺頭暈目眩!她微躬着背,捂着方帕掩面而泣。娥嬸在身側不斷的為她拭淚。月紅問道:“那是怎麽回事?昨兒早上胡先生還說胎象正常呢。”
胡郎中答道:“早上确實正常,只不過…三姨娘昨兒個下午就傷了胎氣,再加上又誤食了一些不幹淨的東西…”
“你說什麽?昨兒下午?我怎麽不知曉啊!”老太太疾言厲色的問道。娥嬸深知老太太的脾氣,若她承認自己是有意瞞着,老太太定會遷怒于她!雖然她是出于好意,但是老太太因為流掉了孫子,情緒是極壞的很,更不會聽自己的解釋了!心下這樣想着,娥嬸的大白臉也慢慢變紅了。她埋着頭頸畏首畏尾的退到了一旁。
鴛鴦上前道:“老人家,我們也不是有意要瞞您,三姨娘當時是花粉過敏以致動了胎氣。後來胡先生又給開了安胎藥,本以為沒事了,哪知卻…”“好啊!這麽大的事你卻把我滿的這麽緊!你是當我死了嗎?你眼裏可還有我這個婆婆啊?”老太太指着鴛鴦脫口而出,她脾氣暴躁,生氣時那是什麽話都敢說的。
鴛鴦淡定的道:“您多慮了,我只是不想叫您受打擊添煩事,所以也就沒告訴你。”
月紅聽完話,用質問的口氣有意無意搭一句:“既開的是安胎藥,那三姨娘為何還是血流不止?先生說那不幹淨的東西。指的是?”
忽聞此話,胡郎中誤以為是針對的他,于是拱了拱手為自己辯解道:“老太太,昨兒個我親自為姨娘開了兩幅上好的安胎方子,絕無半點參雜!您不信的話,可以把昨兒那藥單子拿出來核對核對!我在馮家看了這麽些年,老太太是知道我的,我從不做那昧良心的事!”
老太太把目光移向鴛鴦:“那就是有人抓藥時暗中做了手腳?昨兒是誰抓的藥啊?”屋裏一下子安靜無聲。方婆子耷拉着腦袋,想開口卻又不敢。老太太能這樣想就說明她已認定了一個事實:抓藥的那個人就是致使茉兒流産的元兇!然而這藥是方婆子去抓的,她自然脫不了幹系!方婆子吓得面如土色,自己根本沒做什麽手腳,然而看情形,老太太不想深究,她只想把她認為的那個元兇揪出來以示洩憤!
鴛鴦見方婆子緊張的神色,便替她回道:“是我吩咐方媽媽抓的藥,三姨娘喝了之後就立即氣色見效了。所以這安胎藥并不曾有人做過手腳。”
老太太已按照自己一貫的思路把鴛鴦想成了一個歹毒心腸的妒婦!她認為是鴛鴦暗地裏下藥害的茉兒流産;認為鴛鴦狹隘心腸見不得姨娘們比她先孕!老太太此時已對鴛鴦起了極端的怨怼之心。“你這個毒婦!你起先撺唆清遠叫月紅流掉了孩子!到如今你不得他的寵卻又把氣出在我另一個孫子頭上!我們馮家待你不薄!你怎麽就那麽沒良心啊!毒婦!毒婦!你還我孫兒的命!”老太太歇斯底裏,像瘋了似的上去撕扯着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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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嬸心裏有愧,忙急拉住老太太。月紅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心中比吃三珍海味都帶勁。
鴛鴦沒有反抗,任由老太太拉扯着她捶打着她:“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不能平白無故的冤枉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麽?你為何要把這些事情歸咎到我的頭上?”她沒有做錯!錯就錯在她不該嫁進來;不該當這個養尊處優看似風光的少夫人!她不禁恨起了父親,恨他勢力恨他自私!為了自己的利益把她推向了這麽個水深火熱的地方!鴛鴦抹去一臉的淚水,心底裏浮出的那個念頭變的堅定不移:她要離開這兒,她要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
老太太罵累了也打累了,泫泣了一陣便由娥嬸月紅勸說着回了卧房,留下一個丫頭在茉兒榻前侍候着。月紅心中又不平了起來,以前她小産時,老太太可是連瞧都不瞧她,更別說請丫頭侍候了!不過好在茉兒也流掉了孩子,月紅似乎又好受些。這樣才叫一箭雙雕!她越想越喜,巴望着老太太趕緊把鴛鴦休出去。
鴛鴦倚站在牆壁旁,整了整身上略略皺褶的綢褂,彎腰提起擱放地上的點心水果,走的坦然自若。方婆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拉着她道:“少夫人別走!求你了少夫人,別走啊!該挨罰該責罵的人是我!我這就去找老太太說清楚!”她說罷,自顧爬起身要往外走。
鴛鴦叫住她:“方媽媽,你別在自責了,現在說什麽都無濟于事!我在老太太的心裏早已十惡不赦了,而我,也早過夠了這樣的日子。”她說的輕描淡寫,方婆子聽的憂心忡忡。方婆子清楚,鴛鴦這是要打算離開馮家了!她想到了馮清遠。無奈馮清遠一早起便和父親去了衙門理事!見鴛鴦走的毅然決然,方婆子急的跑去了衙門。
回到杜家,鴛鴦把點心水果分給弟弟妹妹,之後自去了閨房。杜氏見她回來卻沒上次那般活波,倒是變得抑郁寡歡悶悶不快的。她心中納罕:莫非和馮清遠在正月裏吵架了?杜氏心中蒙上了一層不祥的疑雲。她敲開鴛鴦的閨門,一進屋便拉着女兒的手,滿懷關切:“你是怎麽了?今兒是年初三,按理講你該和馮清遠一道來的。怎麽?他…不願來嗎?”
鴛鴦不由想起方才在馮家受的委屈。驀然間紅了紅眼睛。然,她生性內斂,不願與母親提及這些,只得讓自己受着不想為母親增添苦惱:“沒有。”
杜氏深知她的秉性,見她如此隐忍心中更是難受,她摸了摸鴛鴦的秀發:“傻妮子,跟娘還有什麽不能說的。你心中的苦水也只有倒給娘傾聽啊。”
鴛鴦一聽,眼淚再也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她像個孩子似的,緊緊抱着杜氏嘶聲痛哭。杜氏輕拍着她的背,亦濕了眼眶:“馮清遠打你了?”
鴛鴦抽噎,搖搖頭:“娘,這次我說什麽也不回馮家了!爹若不肯收留我我就遠離他鄉,從此不回山陰!”
杜氏自然清楚自己的女兒,她心意已決,那是九頭牛都拉不回的!然而,她還是想在試勸一下鴛鴦:“你對他就沒有一絲感情嗎?其實他若對你還留有情意,你大可不必…”“他對哪個女子沒情意?府上的丫頭外面的娘子比比皆是。他當初娶我也是一時興起罷了,我不當這個少夫人自然有人當。娘,我只想過過平靜的日子,只想我的夫君能踏實穩重!像他這樣朝三暮四的浪蕩公子我是真的沒法跟他過下去。”鴛鴦知道自己帶有誇張的成分,但是不誇張的話又怎能說服母親呢?
杜氏唉聲嘆氣:“可,旁人會閑話的。你要是真離開了馮家,你爹哪肯罷休啊?他那南城的鋪子還是馮清遠給張羅的。”
鴛鴦想起馮清遠威脅她的話,心中忽的冒着絲絲涼意。二人相對坐着久久沒有在言聲。
“娘!娘!爹回來了!還把姐夫帶過來了!”杜娟推門闖了進來,大聲歡快的嚷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