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1)

馮清遠說罷,拂着衣袖往大門口走去。

“難道你就一點不替她擔心嗎?她是被你們馮家趕出去的,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你将一輩子良心不安。”鴛鴦的聲音雖細,但他還是聽得一清二楚。他側身盯視着她,冷冷的道:“你們馮家?哼!原來你從來都沒把自己當成是馮家人!你也從來沒有把我這個夫君放在眼裏吧?杜鴛鴦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找茉兒嗎?那是因為你!明白嗎?”他如果找到了茉兒會怎樣處置?是繼續做妾還是做丫頭?但無論做哪一個,他都覺得愧對鴛鴦!何況茉兒下毒蠱本就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為避免宅院裏在生事端,憂心鴛鴦在遭誣害,他毅然決然抛棄了茉兒。

二人久久對視,皆沉默不語。鴛鴦心下道:當初納妾時不也見他樂此不疲的嗎?這回倒口口聲聲說是為我?他不覺的現在說這話為時已晚了嗎?

鴛鴦收回目光,轉身走進了院子裏。馮清遠像是在同她賭氣,跨着步子一腳邁了出去。

鴛鴦回屋拿些錦繡花圖便去了杜喜貴的鋪子,今日陽光暖煦萬裏晴空,自然多了些人在街上閑逛。鋪子裏外絡繹不絕人來人去,杜喜貴自是忙的歡喜,見鴛鴦一人忙不過來,于是吩咐武子回去叫來了銀杏。就這樣,武子幫忙介紹衣服面料;杜喜貴負責收銀子。銀杏則是幫着鴛鴦在暗下做手工。主仆四人忙的手不停歇。

到了申時,買客才稀疏了下來。這下總算也能喘口氣了!鴛鴦雖覺得累,但比在馮家過有樂趣的多。見杜喜貴在櫃上撥的算盤啪啪響,鴛鴦笑道:“這以後生意好了起來,爹和武子怎麽能忙的過來呀?”杜喜貴埋頭應道:“能有多好?不還是和先前在北子城那帶一個樣嗎?”

鴛鴦心似明鏡,父親這是怕她從他多要銀兩呢!想時,嘴角不由一揚:“我可不會多要爹的一份銀子!我就是怕累着您了。”

杜喜貴停下動作,看着鴛鴦問道:“妮子是不是又有了好主意?”鴛鴦望着武子銀杏他倆,便道:“不如這樣,我為你雇個婆子幫母親操持家裏,銀杏年輕手腳又麻利,叫她從明天開始便來鋪子幫您打打下手!爹覺得如何?”

待杜喜貴思量之際,武子高興道:“小姐可真會替人着想!叫銀杏過來可比我要省事多了,你們不知道,有的姑娘來買衣服實在挑剔,不是嫌肥就是嫌瘦!可我一個光棍漢嘴又笨的很!傻杵在那裏什麽都不會講啊!”

杜喜貴接着道:“這樣也行,不過我有言在先,我只管吃住旁的一概不問!”鴛鴦想了想道:“爹放心,她的月錢從我那裏扣就是。”

杜喜貴把算盤收到了木屜子裏,走了出來:“那個婆子是跟你有過交情?”鴛鴦點了點頭,道:“爹可願允武子和銀杏随我一同去把她找來?”杜喜貴袖袍揮擺一下,應了鴛鴦的要求,反正請婆子的錢都由閨女出,不請白不請!

鴛鴦領着武子和銀杏走過了每一條大街小巷,沒茉兒的下落,她又費了些時間找到了茉兒的叔嬸家,哪知叔嬸不但不知情,還要揚言找馮家賠償損失!鴛鴦怕打草驚蛇,便塞給他們一兩銀錢才算了事。緊接着她又打聽到了方婆子的家。方婆子一見鴛鴦到自己這破舊的屋子來探她,心中充滿感激。一面迎鴛鴦進屋一面忙着要出去買菜做飯。鴛鴦便把茉兒的事情告訴了她并且也同她說了去杜家做活的事情。方婆子聽得是左一把淚右一把淚的拭抹着。

鴛鴦一番勸慰後,千叮咛萬囑咐的對方婆子道:“若茉兒來找你,你一定收留她!”方婆子本想推遲,可自己現在已受了鴛鴦的恩惠,她怎能好意思張口拒絕的?于是也就維諾應承了下來。

鴛鴦見她猶豫不決,掏出餘下的三十個銅板一并給了她:“茉兒要是過來了,你就先把這些給她!”方婆子大慚,死活都不肯收。鴛鴦好一通說服她才收下。鴛鴦又與她商妥好明兒去杜家做活計後,便匆忙出了她家。

在那一片無人的郊嶺子地帶,鴛鴦徹底的洩氣了。見天色近晚,身後的武子和銀杏就催她回去。路上,鴛鴦對他二人連下交待:“此時萬不能被我爹知曉!回去只對他說找婆子的事!明白嗎?”

武子笑點着頭:“老爺的脾氣我們都領教了,哪敢去自動惹他啊!小姐放心便是!”銀杏也篤定的打了包票。鴛鴦這才放心和他們分路回了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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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丁一開門,鴛鴦站在大門外怔愣許久才醒過神,這…這是怎麽回事?張卿睿、容娘子、還有馮清遠,以及馮有道夫婦在院落西角的一座書亭內聊的興致勃勃!娥嬸正忙着吩咐丫鬟端來了一盤盤的甜糕點心。容娘手裏執着茶壺正說笑着為他們倒茶。夕陽的餘晖正好照在她那俏媚的圓臉上,使她臉色看起來宛若紅霞。

“伯父真是廖贊卿睿了,我哪及得上馮兄呢?論學問,馮兄才思敏捷經綸滿腹;論人品馮兄虛懷若谷款善待人!實在是值得卿睿效仿!”

“哎…這些又有什麽用?成大事者,不論做什麽必要有當機立斷雷厲風行之勢,我倒覺得賢侄才是有這樣的能耐!”

“哪裏哪裏!伯父有所不知,在山陰,傾慕馮兄的人可要繞着城牆圍轉好幾圈呢?就說我這容表妹吧,她可是對馮兄一心一意,她一聽說馮兄要成親了,幾日都不進食米…”“表哥…你說你的扯上我做什麽?”容娘羞嗔一笑打斷了張卿睿的話。

一旁的馮清遠尴尬的笑笑,飲着茶不做聲。這時,他略側頭,看見了門前的鴛鴦。馮有道見張卿睿在他這個長輩面前不拘小節說話從容,心中納罕:清遠要是有他一半的秉性,我就不用發愁了!老太太抿着茶,看着容娘眯笑不語。

鴛鴦不想過去打招呼,然而,兩位老人家在場,她又不得不去做做樣子敷衍一下。鴛鴦款款走了過去一番福身施禮後,直沖馮有道淺笑道:“我說家裏怎麽這般熱鬧,原來是有客拜訪您老人家來了!老人家難得這樣高興,媳婦看着也自然舒心。媳婦這就叫廚房備晚膳!”

張卿睿魅笑朝她作揖:“嫂子,卿睿有禮了。”容娘坐在他身旁,眼中竟帶着溫柔的笑意,與先前的鄙夷神态大相徑庭!鴛鴦不禁寒噤一陣,這個容娘子城府真是太深了!鴛鴦斂笑道:“張少爺不必多禮。”

馮清遠擡眼不冷不熱的問道:“鋪子裏今日很忙嗎?”鴛鴦短短的五個字:“是的,非常忙。”馮清遠無趣低嗯一聲,就沒在言語了。

這時馮有道慈祥的笑笑:“你也坐下吧,廚房的事叫娥嬸管去就是。”老太太冷嗤一聲揮帕道:“兒媳婦想為你盡孝道,你何必拂了她這一片好意呢?你去吧!”鴛鴦應一聲,自去了竈房。她寧可去竈房做飯也不願多呆在書亭裏!

☆、四十三章你的骨肉

入夜,鴛鴦早先離退了融融和樂的飯桌,回到了自己的屋裏。忙忙碌碌的一天使她疲累不已。來不及卸下朱釵,她一股作氣脫掉繡鞋躺進了被窩內。抛掉了煩惱不快忘卻了方才老太太在膳桌上的諷刺挖苦,鴛鴦很快沉睡了下去。

此時,前堂的晚膳也已吃的差不多了。丫鬟撤了桌上的殘羹剩肴,換來一壺沁口芬芳的香茗。容娘起身,謙恭的為馮有道夫婦倒了兩盞茶。張卿睿半開玩笑道:“看來我這妹子是等不及了!瞧吧,就等着伯父伯母接茶呢!”他說話毫不隐晦,引來了馮清遠不滿的側目。

馮有道夫婦的心裏自然清楚話裏蘊藏的含義,然而,夫妻倆的意見卻大不相同。老太太緩緩點着頭:“容姑娘生的這樣乖巧,一看就是個蘭心蕙性的人兒,我這真是打心眼裏歡喜啊!”容娘欠欠身,抿嘴一笑:“老夫人過獎了,早聽說老夫人持家有道才德并兼。今日容芳一見到您就對您産生敬慕了!”老太太被捧到了天上,高興的合不攏嘴。上前可親的拉着容芳的手:“咱娘倆可真算有緣!不像清遠正房那媳婦,成天繃着個臉,就好像別人欠她似的!那樣的女子我實在歡喜不上來!”

馮有道難看的拉下臉,咳嗽一聲道:“鴛鴦只是內斂了些,哪有你說的那般嚴重?夫人喜愛容姑娘那就認她作幹女兒吧?正好我們缺個閨女。”此話一出口,馮清遠首先第一個皺着眉頭反對:“不妥!此事得看容姑娘的意願了!”他朝容芳冷瞥一眼,微微搖了搖頭。容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對面的張卿睿,須臾,淚水竟朦胧了雙眸。

老太太是明眼人,對這其中的緣由也略知了一二。為恐不方便,她把容芳帶進了自己的廂房去了。

馮清遠心裏七上八下,這一去,母親定是要盤問容芳與他之間的關系了!雖然只是曾經和她有過一段男女之情,可那畢竟在容芳心裏是抹不去的烙記!想來想去,他埋怨起了張卿睿!若不是他叫容芳冒充什麽表妹,容芳怎會跑來馮家又怎會被母親看中?張卿睿這樣做對他自己又有什麽好處呢?馮清遠沒了頭緒,待馮有道離開前堂,他氣憤的拉着張卿睿去了書房。

“你把容芳弄進我家裏到底想幹什麽?虧我還一直把你當做兄弟,你就這樣給我添堵嗎?”馮清遠一進屋開口質問張卿睿。

張卿睿一揮折扇,潇灑大方的坐在了紅木椅上:“馮兄啊馮兄,這回你可是冤枉我了!是她非要求着我叫我幫她找你呢?沒辦法,誰叫馮兄那麽有魅力呢?”

馮清遠揪住他的衣領子,咬着牙:“你可以拒絕她,而你卻沒有!”

張卿睿聳聳肩:“我也很想拒絕,可我沒理由不答應她!馮兄,不是我給你添堵是你自己給自己添堵!”

馮清遠一愣,松開了他下意識的問道:“你什麽意思?”

張卿睿整了整衣袍,神情嚴肅了起來:“她肚子裏有了你的骨肉。她現在不來找你難道要等到她身懷六甲衆人皆知在來找你嗎?到那時,且不說她一個姑娘家抹不開面子,就是你馮清遠你馮家都丢不起這個人!”

馮清遠先是難以置信,最後目光寒冷:“不可能!我早就沒和她來往了!張卿睿!她腹中的骨肉…是你的才對!你幹的壞事憑何叫我來替你背黑鍋?”

張卿睿悄悄在他耳邊陰邪笑道:“馮兄忘了?那晚在茶樓裏…你和容芳偷享了那黯然銷魂的滋味…你當真不記得了?”說完他又補充一句:“我倒是很想碰她,可自打那夜之後她死活不願于我歡好,我想…她心裏定是放不下你。”

馮清遠跄踉一退,轉身之際胳膊貼在了牆壁上懊悔的打了一拳。

而此時,老太太聽了容娘的一片哭訴,心中又驚又喜,對容芳更是喜愛。她從雕有紋樣的檀木屜子裏拿出了一只玉镯戴在容娘的臂腕上,慈祥道:“容丫頭,我知道叫你做妾是屈了你,要說資質杜鴛鴦是比不過你的。可清遠就是鬼迷心竅非要娶她進來!只要你能為清遠生個兒子只要你能挽回他的心,這正室就是你的!”

容娘道:“瞧老夫人說的,我可不是圖什麽名分地位,只是想着我肚子的孩兒一出生就沒爹疼…”話未說完,她捂着臉又傷心的哭了起來。

老太太抹着眼角的淚花,蒼老的手輕拍着容娘:“真是難為你了,你放心,将來他一出生不但有爹疼還有爺爺奶奶疼呢!”容娘感動的握着老太太的手,破涕而笑:“老夫人,您人真好。”

黑漆的夜,刮着涼飕飕的冷風,鴛鴦被凍醒了,她微睜雙眼,見那窗棂也被吹開了一條縫。于是便和衣下榻關好了門窗。如豆的暗黃燭光搖搖曳曳飄移不定。已過夜半想必馮清遠不會來了。她打了哈欠吹滅了蠟燭方安然躺回到了榻上。

“砰砰砰”的叩門聲響在屋外。鴛鴦又下榻去開門。哪知門一開,馮清遠就已把她緊緊的擁抱在懷。鴛鴦立時清醒了,一面抵觸一面道:“醉了就亂發酒瘋,快去榻上睡着!”

馮清遠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體內,口中如夢呓般的道:“為什麽不是你?為什麽…為什麽…”

鴛鴦全當他是胡言亂語,一步步扶着他上了榻。馮清遠憂郁着臉緊閉着嘴巴,眉心深蹙着,看起來竟一點都不像醉酒之人。鴛鴦替他脫了外袍蓋好被子,自己就靠攏着裏面側身躺了下來。馮清遠一如反常的安靜,雙眼目不轉睛的看着鴛鴦即便是鴛鴦背對着他。就在鴛鴦快要睡着之際馮清遠翻身強行把她拉進了自己溫暖的胸膛:“小鴛鴦,你能原諒我嗎?小鴛鴦我欠你的實在太多…”說時,語氣既然帶了些哽咽之氣。

鴛鴦仰首看着他,卻發現不知何時,他已流出了眼淚。鴛鴦心中一恸,伸出手擦幹了他的臉:“別這樣說,你并沒有欠我什麽。”她說的輕聲細語,他雙眼迷離多希望永遠都沉醉在她柔柔的輕語當中。他貼上她的朱顏,動作細膩的吻着她。

“無論将來發生什麽事,我的心只對你始終如一。”馮清遠捧着她的俏臉,發出了自己內心的獨白。鴛鴦微微笑道:“将來的事誰也說不準,少爺別過早下定論。少爺休息吧,明兒我還得早起呢。”

馮清遠摟着她不放:“那就讓時間來證明這一切!”馮清遠吸住了她的脖頸,鼻翼中發出了粗重的氣息。鴛鴦皺眉捱忍着,任由他在自己的身體裏發洩着無窮盡的欲望…。

☆、四十四章禍心

老太太真是被月紅和茉兒之前的流産給吓怕了,所以這次容芳懷孕她變的格外謹慎。為平定自己那顆惴惴的心,她當天夜裏把容芳留在了馮家過夜,第二天又叫娥嬸把她隔壁的廂房清掃了幹淨,好讓容芳以後居住。老太太從堂子裏調來了兩個年齡稍大做事穩重的丫鬟,命她二人随時随刻侍候容娘的飲居。容娘見這麽快在馮家得寵,心中盎然喜悅,沒想到,自己這樣卑微的出身也能享此待遇!不覺徹底信服了張卿睿這過人的伎倆。

“少爺少夫人好。”容芳作出一副哀憐的楚楚模樣,恭順的向進來的馮清遠和鴛鴦福一福身。老太太伸着手,拉着她笑道:“你看你,一家人客氣什麽?可別累着了快來我身邊坐着。”話音剛落,丫鬟忙不疊的搬來了一張靠腰椅子放在她的身後。容娘道一聲謝,便坐了下來。

馮清遠滿臉不快道:“你有什麽資格坐着!起來!”容芳睜着無辜的水眸,抽搐着嘴角捂着絲帕哽泣。老太太拉下臉,嚴峻斥道:“她怎麽沒有資格?從今日起你就得以妻對待容姑娘!”

身側的月紅心中怏怏,她撇着嘴,暗地裏道:走了一個浪蹄子又來了個狐媚子,少爺平日裏怪院子的女人不消停,他若消停了,院子裏拿來那麽多勾心鬥角的事呢?說白了,這些都是他自找的!

馮清遠袖子一拂,反對道:“我只有鴛鴦一個妻子!至于她我根本沒打算收她進門!”“就算你不收,她也是馮家的人!因為她已經有了你的骨血!”老太太乜看一眼鴛鴦,哼道:“這一次我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自己的孫子,叫他平安降世絕不會在讓他受惡人的蓄意謀害!”

鴛鴦看這一切,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因為她認為收納容芳是遲早的事。馮清遠不安的瞟一眼鴛鴦,見她平靜如水淡定自如,心中越發不安了!“若是這樣,那可真不能委屈了容姑娘,老人家可願聽聽我的意見?”鴛鴦上前一步笑道。

老太太微閉上眼,撚動着手中的佛珠不理她。馮清遠握上她的手,倍感痛心低低喚道:“鴛鴦?”鴛鴦甩掉他的手,道:“容姑娘的哥哥是張少爺,而少爺與張少爺之間又相處的融洽,不如由張少爺親自做媒,以平妻的身份在把容姑娘娶進來如何?”

月紅覺得鴛鴦腦袋有問題!叫這個狐媚子做平妻?她也不想想,這個狐媚子做了平妻就意味着她這個正室地位保不住了!這個杜鴛鴦,都這個時候了她還裝好人充大方,有個屁用啊!

“鴛鴦,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母親,你們不知道,容芳她根本不是…。”“清遠!你如果不要我,我就一頭撞死在裏面前!”容芳尖利的打斷馮清遠的話。氣的馮清遠暴跳如雷,他揚起胳膊朝容芳步步逼近。老太太驚駭的大叫道:“你個逆子!給我住手!”她顫巍巍的起身護在容娘的身前,用力一巴掌掴在了馮清遠的臉上:“你簡直是被豬油蒙心了!自打杜鴛鴦嫁過來後,你眼裏就在容不下任何人!你從頭到尾光知道維護她處處替她着想!你怎麽就不為你那沒能降世的兩個孩子想想,你怎麽就不為馮家想想不為你的老娘想想啊!”

“母親…”馮清遠捂着辣疼的左邊臉,僵硬的跪在了地上。

鴛鴦不經意間浮出一抹冷冷的笑。馮家不是官宦之邸書香名門嗎?一個茶樓的藝伎當這有名有份的平妻,也許是對這兩種殊榮的莫大諷刺!看着月紅驚訝中不乏鄙視的神情;看着馮清遠憋紅的臉膛刻意隐忍着不發怒火的表情,鴛鴦輕蔑不屑:“老人家多慮了,少爺和容姑娘的事其實我早知道了,少爺也正有收房的意思,之所以一拖再拖,是因為我們想等容姑娘的父母從江陰老家趕過來就着一起把事辦了,如今容姑娘懷了身孕,可謂雙喜臨門,老人家可要大操大辦才行。”

容芳抖搐一下雙肩,驀地愕然!臉上微露驚慌之色。馮清遠甚感意外,容芳的底細他自然清楚,她一個賣藝唱曲的卑微女子早些年還是他去樓子裏把她贖出來的,據他了解,容芳七歲時被窮爹媽賣給了樓子的鸨婆,她哪會有在江陰的爹娘?就是有,容芳也不會認他們了!鴛鴦這是什麽意思?莫非她知道容芳的真實身份,她是想叫容芳知難而退嗎?想到此,心中郁結了一塊消不去的疙瘩。

老太太狐疑的睨視鴛鴦:“馮家的事不必你來插手,我自會派人接容丫頭的父母!只要以後你安心呆在你那後院子裏我就謝天謝地了!”“老人家放心,這些事情我根本不屑插手!”鴛鴦如往常一樣中規中矩的福了身,轉身邁開腿就走了。老太太火氣又蹭了上來,無奈,她卻找不出一個理由來打壓她。

容娘意識到這樣蒙混着騙取老太太的信任,一點都不高明!就像方才杜鴛鴦那樣一語擊中她的軟肋,到時老太太找不着自己的爹娘,顯然她要面臨被識破的危險!唯有一種方法可以避免。她必須趕在辦喜事之前叫馮家遭受滅門之災!張卿睿說過要見機行事。馮有道不是快要被罷貶了嗎?也許老爺子這會正對朝中彈劾他的大臣恨之入骨呢!然而,這次是個好時機。容娘淡靜的表面潛藏着一顆被利欲熏的陰詐狠戮的禍心!

容芳借故身子不适為由,請求老太太将吉日延遲了幾天。老太太擔心她辦事那日累着了身子,于是滿口答應。特地叫馮清遠過去陪着她。馮清遠雖不願意但母命不可違,只得去了。容芳偎躺在馮清遠的懷抱裏,雙手撫着肚腹,嗲聲道:“清遠…。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不要生氣了好嗎?為了我們的孩子,你不能把我的身世告訴老夫人,若被她知曉了,她指不定得傷心…”

“你不出現就好了,誰叫你來的?卿睿?”馮清遠冷聲問。

容娘攀着他,修長的玉腿跨坐在馮清遠的膝蓋上,仰首着緋臉輕咬朱唇,樣子極為誘惑:“不是我也不是他,是你的兒子咯!”說完,倆手扒開他的衣領子,雙唇覆在了他的胸膛上,輕輕舔弄着。馮清遠穩住心神,吸一口氣把她搡開了:“他是誰的兒子你心裏最清楚!我警告你!休想拿孩子來吓唬我,你蒙得過母親卻蒙不過我!”

容芳裝做備受冤屈的樣子,捂臉哭着道:“你怎麽昧良心說這樣的話?我除了跟你好還跟旁的人嗎?你如果不要我不要孩子我還有什麽指望還有什麽盼頭?我還不如幹脆死了算了…”

“煮熟的鴨子嘴硬!別再強詞奪理了,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但以後你不能對少夫人不敬,要敢有僭越之舉,看我如何收拾你!”

容芳媚嗔一眼,膩聲道:“瞧少爺說的,好像我就是那樣不明事理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只要少夫人不來找我的麻煩我自然願意與她和睦相處。”這時,娥嬸叩門進來禀道:“容姑娘,惠音大師已經過來了,老太太叫我問你,是請她來你房間還是你過去?”

容芳起身,驀然揉了揉腰難受道:“我有些不舒服,還請娥嬸去把她叫來這裏吧。”娥嬸正欲走卻被馮清遠叫住了:“慢,什麽惠音師太?是做什麽的?”

娥嬸答道:“回少爺的話,惠音師太是老太太特地從揚州普度庵請來的修緣大師,老太太說了,請她來為容姑娘和胎兒開開光,沾沾祥氣。”

馮清遠不滿的嘟啷一句:“這還沒出生呢,開個什麽光?”娥嬸向容芳對望一眼讪讪退了出去。

☆、四十五章成了妖孽?

惠音師太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道姑,眉間點了個紅钿,半睜的眼睛時而側目盯視着這間屋子的布局;那張肥嘟的嘴巴正反複念着旁人聽不懂的咒詞。她身穿灰色大襟長袍頭上高高盤起一種男子式的單髻;手裏的揚塵拂子秉豎在懷前乍一望去,确實有種仙風道骨的意味。

屋裏的老太太、娥嬸以及月紅都屏住呼吸,各睜着眼睛專注的看向她。

容芳嘴角輕揚,勢在必得。

惠音師太突然一撣拂子,口中呼道:“不妙!”

老太太急問:“還請師太指明。”

惠音嘆道:“姑娘肚裏的孩子乃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然而這府裏被黑煞星下了黑魔蠱,文曲星只怕很難降世。馮老夫人,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啊!”

老太太惶懼變色,哆嗦着雙唇問道:“那…那要如何破解?”

惠音忖道:“您的頭兩個孫子也是文曲星,他是被黑煞星的邪氣所傷才導致胎死腹中。老夫人聽我一言,要想保得子孫安寧,必須燒掉這座府邸!”

老太太思緒雜亂,腦子裏六神無主!娥嬸與月紅驚疑不定,容芳流淚道:“我看不如離開山陰…到江陰去…”

娥嬸問:“我們憑什麽信你?老爺子和老夫人在這住了大半輩子,不也過的挺好?”

惠音師太應答自如:“若不信貧道那也無可奈何,不出三日,馮家必将大禍臨頭!”

月紅一驚怔,手裏的絲帕抖落在地。老太太對這些神佛之說自然信以為真。她像是瀕臨絕境一樣,臉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師太真想不出別的辦法來嗎?我們馮家世代承襲了祖輩的勤勞,辛辛苦苦在山陰創下家業,我家老爺還等着辭官回來安享晚年!除了這兒我們還能去哪兒?”

惠音師太瞄一眼卧榻上的容芳,思想片刻又道:“待貧道先看看在說。”語罷,她道袍一甩腳步輕便的去了院子內。随即娥嬸攙扶着顫巍巍的老太太跟了過去。

惠音把前院的各個廂房和狹道走了個遍,搖搖頭對老太太講:“老夫人可否帶我去後院看看?”

老太太點頭答應,月紅從人堆裏走出來,笑着把惠音引進了圓拱門。

“這裏頭留住的是雜役嗎?”惠音似乎難以忍受的捂着口鼻。

“不是,這兒是少夫人住的房間。”月紅好奇的問道:“住人的屋子一般是沒有黴味,師太這是怎麽啦?是聞不得這兒熏香的氣味嗎?”

惠音走到鴛鴦的梳妝鏡旁又在榻前徘徊了幾步,突道:“這兒邪氣太重!姨娘快些離開!”月紅聞言,愣站在原地不動。

惠音又催道:“姨娘快走!”說罷,她舉起懷前的拂子,厲喝一聲,騰地躍起對着梳妝銅鏡一揮,但見那鏡子瞬間斷裂!霎時,鏡面上溶出了滴滴濃黑的黏液!月紅見狀,吓得尖叫出聲,飛快的奔跑了出去。

頓時,府裏上下炸開了鍋,有的說黑煞星就在那面鏡子裏;有的說黑煞星在碎鏡之前已經伏在人的身上了!還有的直接就說黑煞星就是少夫人!于是鬧得人心惶惶,驚畏不安。有幾個下人紛紛卷着包袱逃也似的離開了馮家。然而,荒誕的傳聞即刻間傳的沸沸揚揚。

當鴛鴦從鋪子裏走出去時,所有人都像老鼠見了貓,惶倉的避開了她。鴛鴦一頭霧水,自己好像沒得罪過誰啊,為何這些人的行為舉止竟這樣怪異呢?走到一條弄道裏,忽聽後面有人在喚她,她扭頭一看,卻是方婆子從另一條深巷裏走了出來。

鴛鴦轉後走了過去,道:“方媽媽,是不是茉兒過去找你了?”

方婆子朝四周看了看,點着頭:“我按你的吩咐把那錢全都給她了,說來也怪她幸運,要不是她裝昏,這會兒只怕早死在荒郊野外了!”

“原來她是裝的?這樣我就放心了。那她現在還在你那嗎?”鴛鴦明顯松了口氣。

方婆子答道:“今兒早上回去了,唉…這孩子命苦的很。叔嬸都不待見她,她以後可又要受他們打罵了!可這又怪誰呢,只能怪她自己。”鴛鴦拉着方婆子道:“也怪我,要是我當初替她在少爺面前求了情,她應該不會是這樣的下場。方媽媽,最近短時間裏你要替我多多去看看她,等過些時日我和少爺商量好以後,在去想方設法給她些補償。”鴛鴦雖然也覺的茉兒可憐,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吸取了先前的教訓,不會再去把一個麻煩重新帶回馮家。

方婆子道:“少夫人不但不與她計較反而還如此關心她,這怎麽能埋怨少夫人呢?茉兒實在太不懂事。”鴛鴦一笑置之,又問道:“方媽媽,我同爹已講好,你明兒就可以去杜家做工了,回去你好好收拾一番。”

方婆子抽回手吞吞吐吐,猶豫着道:“少夫人,杜老爺那兒我看我還是不去算了…。”

“為什麽?你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嗎?”鴛鴦追問。

方婆子瞥見路口四五個行人正朝這邊看了過來,不由慌神道:“這…我知道少夫人是個大好人,我相信少夫人絕不是什麽妖怪…只是,我若與你走的太近,我一個老婆娘怕是沒法在山陰待下去了…。”她憋紅了堆滿皺紋的臉,聲音越來越小幾乎是從鼻翼哼出來的,即便是這樣,鴛鴦也都聽的真真切切,不止旁人,連方婆子對她都是這副異樣的神态。鴛鴦又好氣又好笑,她居然成了妖怪?這些人都是在哪聽說的?想必這些應該不是空穴來風!

方婆子見鴛鴦不怒反笑,蒙着驚悸的胸口趁她分心之際走開了。

帶着萬般不解跟疑惑,她便加緊步伐回去了馮家。

下人見鴛鴦進了庭院,穿過走廊,魂都吓沒了,只拖着瑟瑟發抖的身子,移到了前堂。婢女們驚恐萬丈,都亂作一團的奔跑到了前堂。因為,前堂有老太太鎮着,至少還有個他們認為能除魔的惠音師太!

她們越是這樣,鴛鴦越想弄清事情的真相,她前進一步,老太太攜着衆人後退一步。惠音假模是樣的拿出那拂子輕輕一甩,喝道:“妖孽!還不快快離開這兒,否則我要請太白金星前來收伏你!”

鴛鴦雙眸寒氣逼人,大步到惠音的身邊道:“我不離開,我想看看太白金星是如何收伏我。”

惠音見這招不管用,又道:“快點火把!燒死她!”

十幾個雜役舉起燃旺的火把,齊刷刷的闖了進來,老太太急忙帶着家人退到了隔壁的廂房。雜役們圍着鴛鴦來來回回轉了幾十圈,無奈就是不敢進前多邁一步。

“我求求你了,放過我的孫兒放過我們馮家吧,只要你離開就什麽事情也沒有了!求你了!”老太太哭叫的肝腸寸斷,只差沒給鴛鴦跪地磕頭了。

“我可以離開,但若要叫我走的不明不白我覺不甘心!”鴛鴦鎮定的立在火把中央,說的義無反顧。

容芳使了個眼神,惠音挑撥道:“老夫人,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妖孽是想要你孫兒的命來補她虧傷的元氣,老夫人,你多說也無益,因為妖孽是沒有同情心的!”

“我看你才是妖孽!母親,瞧瞧你都找來了什麽人?她也配稱師太?充其量就是個江湖騙子!”馮清遠和馮有道父子進了堂內。雜役們忙放下火把,分排垂首與大堂兩旁。

惠音有些慌張,以至于說話都有些結巴:“馮少爺…貧道。修練了幾十餘載…什麽樣的妖魔鬼怪沒見過?我這麽做可是為了你的孩子…”

馮有道一聽,氣的把案上的茶具摔在地上,怒道:“胡言亂語!來人!把這個瘋婆子給我轟出去!”

☆、四十六章情斷意絕

馮有道的威嚴立即震住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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