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樣的事!
春時再傻也知道這次她和春明絕無和好的可能,且就算是面捏的人,總對着春明那張臭臉,也是有脾氣的。所以當春明再對她實施冷暴力的時候,她就沒那麽內疚了。
說到底,春明落得這樣的下場,又不能怪她!
三小院裏流言四起的時候,陳天馳卻沒把春明調開,仍叫她伺候床帳,不過這回春明可是老老實實再不敢生事,她知道秦媽媽也聽到了流言,此刻正等着抓住自己的小辮子把她給弄下去呢!
春時也仍舊在書房伺候。自那天對她發了好大一頓火,三少爺好像還在生氣。反正對着自己就是冷冰冰沒個笑臉的樣子,春時默默想,三少爺這臉,可真像大黑啊,一臉的兇相!
大黑是陳家三道門外守門人養的大黑狗,整日呲着牙,見了人就一陣狂叫。
唉,怎麽說這次也是自己理虧,雖然不是故意的,還是該朝三少爺賠個禮道個歉才是。春時是個性格溫順善解人意的姑娘,想到三少爺生氣自己也該負點責任,就倍加努力地在廚房忙活起來,每天晚上端給陳天馳的菜,分量足足比之前多了一倍。
這讨好還是很明顯的,陳天馳看出來了,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美滋滋的。
氣怒之下,他決定不能慣着春時這小丫頭,也不主動找她和好。本來就是麽,自己一個主子,主動找丫鬟和好,這算怎麽回事兒?
瞧瞧,他不主動降低姿态,這丫頭果然急了,這才是做丫鬟的樣子麽!主子急了,那就得努力讨好他,主子大于天,這道理看來春時懂了幾分了!
三少爺的好心情沒能維持幾天,就發覺出不對來了。
他一路尾随着春時朝外頭走,走出二道門,走過三道門,到了三道門那片花圃,春時停下了步子。
陳天馳悄悄躲在柱子後頭,伸頭去看。
這一看,頓時把他氣得七竅生煙!
春時走的時候胳膊上挎着個籃子,籃子上蓋了塊花布。他還以為是去見蔣媽媽呢!誰料這丫頭站在花圃前頭,朝那頭正埋頭拾掇花草的一個漢子走去。
那漢子擡起頭來,朝春時笑了笑,回屋拿了毛巾一邊擦汗,一邊給春時端了一碗茶來,春時接過茶水,兩人有說有笑地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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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春時喝了茶,陳天馳氣得更厲害了。她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誰的茶都敢接來喝!那是什麽東西啊?什麽玩意兒啊?她也敢随随便便就入口?也不怕喝了拉肚子!
陳天馳憋着氣,眼睜睜看着春時從籃子裏拿了一個小包裹遞給那漢子,又說笑了一會兒,這才轉身走了。
私!相!授!受!
陳天馳滿腦子都是這四個字,心頭火直沖上頭頂,估計這會兒放個雞蛋上去,他都能給煎熟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有沒有人在看QUQ明天有事,暫時停更兩天哈,1號恢複更新=3=
☆、天花
陳天馳怒氣沖沖回到書房,一整晚坐立不安。他覺得自個兒的院子急需整頓,從上到下,每個丫鬟都得把她們叫出來狠狠緊一緊!他兀自生氣,春時卻一晚上都笑眯眯地。陳天馳越看越礙眼,見到那個男的就那麽高興?
三少爺放下筷子抹抹嘴:“傻樂什麽?還不快把東西收拾了?”
“哦。”三少爺不知道為什麽又生氣了,但春時明白他就是這副怪脾氣,陰晴不定,小氣包一個。左右她心情好,不和他計較。
“我說你最近傻樂些什麽呢?”陳天馳見她被罵了也不生氣,還是傻兮兮地笑,更覺有股氣憋在胸口出不來。他心裏實在不舒服,再度開口問道。
春時其實憋得也很難受!她在陳家沒什麽朋友,蔣媽媽又忙,見到她的機會就少,想多說幾句就更難了。如今陳天馳主動問起這事兒,她頓時笑眼一彎:“我找到家裏人了!”
陳天馳也沒計較她跟自己你呀我的,聞言不由想難道那男的是她哥哥?怪不得這傻丫頭這麽高興!不過他只作不知:“哦?你在哪兒找到的?”
三少爺居然很有興趣聽自己的閑話!春時頓時開心起來,小嘴一張,滔滔不絕:“秦媽媽前些日子不是給了奴婢兩天假嗎?可奴婢是被賣進來的,也不知道家在哪兒,就拿那兩天假回去看了蔣媽媽,沒事兒的時候去咱們府裏逛了逛。這一逛,您猜怎麽着?正巧叫我遇着了小時候鄰居家的哥哥!說起來還真要感謝少爺,要不是您,我也得不了兩天假呢!”
春時說得眉飛色舞,陳天馳嘴角微微一抽,這是……被諷刺了?!然而看着她一臉喜氣洋洋,陳天馳覺着自己大約想多了,這丫頭還沒那個智商。
不過很快他回過神來,心裏就是一沉,不是她哥?鄰居家的哥哥?
他知道春時是自小就被賣掉的,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了,鄰居家的哥哥還能把她一眼認出來?這哥哥和她關系可夠親的啊……
陳天馳語氣不由就有點酸溜溜的:“什麽鄰居哥哥,你多大了還喊人家哥哥?羞不羞?”
呃,三少爺果真脾氣古怪,這是又生氣了?春時摸不着頭腦,不過他願意聽,春時就已經很高興了,遂認真解釋道:“強子哥小時候經常帶我和姐姐一起玩,對我們很好的。我小時候總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頭轉悠,他也不嫌棄我。聽強子哥說,我走之後,家裏又生了個妹妹,爹娘總算沒把她賣掉,如今已經快十歲了。”
五歲被賣,一轉眼春時也快十年沒得過家裏的消息,這興奮的心情陳天馳不懂,他哼了一聲:“行了,那家早把你賣了,你還想着幹什麽?如今你是我陳家的人了,懂不懂?別整日想這些有的沒的。”
真掃興……
春時被噎住,也有點不高興了。明明是他主動問的,人家說了他反倒不高興了!趁着陳天馳低頭看書的當兒,她偷偷瞪了他一眼,卻被陳天馳逮了個正着,吓得春時又是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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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陽苦夏,七月是一年間最難熬的時候,今年來更是蒸得人頭昏腦脹,以往晚間還有些涼風,今年倒是一絲也感覺不出來。
“太熱了!”春雨站在外頭回廊下,一手掐腰盯着廊前小丫鬟們朝地上灑水,一手拿了帕子扇風,扇了半天風也是熱的,氣得她跑回屋來咕咚咕咚灌下一大杯冷茶,“這天真是要生妖孽了!”
春繡笑着遞上一塊濕帕子給她敷臉:“少喝些冷的,不然小日子你又要叫疼。”
春雨吐吐舌頭,嘻嘻笑道:“好姐姐,我這不是熱得太厲害了嘛!哎呀,這麽熱的天,外頭人可怎麽活?”
春繡笑着嗔道:“你倒有那憂國憂民的閑心,春明呢?怎不見她人?”
春雨瞄了那頭緊閉的房門一眼:“她如今整日待在屋裏,也不知在做些什麽。那屋裏這麽悶,虧她也能待得下去——哎!我說你呢!偷什麽懶?早些做完也好早些休息!”
春雨急匆匆地從房內出去,春繡盯着仍舊緊閉的房門,不由放下手中針線,上前去敲了敲:“春明,你在裏頭嗎?”
屋內無人應答,春繡又敲了幾下,才聽見春明甕聲道:“在。”
春繡好聲好氣道:“天太熱了,廚房送了冰鎮的綠豆湯和酸梅湯,你可要來一碗?整日悶在房裏對身子不好,你偶爾也出來散散心罷。”
春明冷笑道:“出去做什麽?等着被人笑話?”
春繡嘆氣,正待再勸,卻見房門被猛地拉開,春明正站在自己面前。天氣這麽熱,屋裏悶得慌,按說她應當滿面通紅,可春明卻面色蒼白。
滿腹的話到了嘴邊反倒不知該如何開口,這還是春明這些天第一次出門來,春繡張了張嘴勉強笑道:“我那兒有酸梅湯,你要不去喝一碗?”
“不必了。”春明板着臉道,“晚上還要做事,我先走了。”
春繡後退一步,不知該怎麽接話,只得勉強笑道:“那你忙罷……”
她總覺春明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然而卻說不出到底是哪兒。春明繞過她朝陳天馳的卧房而去,舉止行動和往常倒是一模一樣。
春繡提心吊膽了好幾日,生怕春明鬧出什麽幺蛾子,可是過了好些日子都平靜如常,春繡不由擔心是不是自己思慮過多了。
陳家風平浪靜,外頭卻炸開了鍋。剛入七月,淮陽鄰城懷朔竟大範圍爆發了天花,城守無知,恐上面降罪,一味隐瞞,如今事發,不由鬧得人心惶惶,幸存的人紛紛外逃,第一個去處就是離懷朔最近的淮陽。
“懷朔那邊現在已經完了,”秦媽媽特意到各個院子裏走了一趟,囑咐這些沒經過事的丫頭們,“大家都指着淮陽呢!你告訴你們院子裏的大小丫鬟們,沒事兒別到處亂走,天花可不是鬧着玩的。”
春繡心裏一驚:“難不成淮陽已經……”
秦媽媽雖有心吓唬丫鬟們以防她們到處亂走,卻知道春繡是個沉穩的性子,怕她驚慌,遂開口說道:“你也別太擔心了,萬事有上頭主子們。只就算沒有天花,這些日子流民也多,你們年紀輕輕的姑娘家,還是不要到處亂跑才是。”
春繡點頭道是:“媽媽說的是,我這就回去跟她們都說清楚。不瞞媽媽,除卻少爺,我首先想的就是春明,這丫頭近日實在叫人擔心,其次春時,她年紀最小,底子又差,最容易生病的。還請媽媽叫大夫來,也好先替我們院子的人開個強身健體的方子。”
秦媽媽贊道:“我就知你素來是心細懂事的,二夫人早吩咐過了,明兒就把大夫給你們叫來。”
春繡笑道:“我還年輕,若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還請媽媽千萬提點我。媽媽好容易來一次,喝碗茶再走罷?”
秦媽媽笑了起來:“知道你孝心,只我身上還背着事呢,輕易留不得。你忙罷,我這就走了。”
秦媽媽走後不過七八日,三小院就出了事。
天氣炎熱,春時貪涼,頭天晚上吃了碗冰鎮酸梅湯,洗了頭之後在廊下被晚風吹得半幹,眼看時候不早,拖着一頭還帶濕氣的發睡了。待到第二日她一覺睡醒,卻覺頭昏腦脹,趕忙叫小丫鬟熬了一碗前些日子大夫留下的藥灌下,又昏昏沉沉躺了半日,這才不得不承認,她好像發燒了。
春時生了病,自然瞞不過跟她一個屋子的春繡。如今外頭鬧的人心惶惶,三少爺一向身子弱,春繡不敢瞞着,趕忙報給秦媽媽知道。
秦媽媽親自過來瞧她,見春時躺在床上燒得滿臉通紅,伸手一試,不由大驚:“這麽燙?不得了,先搬出去要緊!”
搬出院子?!
春繡“啊”了一聲:“這……媽媽還是先問過少爺罷?”
秦媽媽皺眉道:“叫三少爺做什麽?就是三少爺來了也沒用!如今是我在管,将她挪回原來的地方養着,若好了還能回來,若叫二夫人知道了,能不能回得來那可就不一定了!”她一眼望去,見三小院全是些年紀輕輕的姑娘家,最大最沉穩的春繡也不過才十九,心道這院子還是少了個能坐鎮拿主意的人。春繡到底太年輕,尋常小事還好,真到了關鍵時候,還是猶豫不決得很!
春時燒迷糊了,恍惚間感覺一只手拿了帕子蘸了涼水敷在自己臉上,還道春繡仍在自己身邊,不由伸手去握:“好姐姐,多謝你,只我這病萬一過了你就不好了,你還是先出去罷,叫我一個人待着。”
那人不答,只輕輕将她扶起,拿了個勺子送到她嘴邊。春時伸舌一舔,只覺苦澀逼人,但良藥苦口的道理她還知道,便強忍着苦味一點點吞了下去。也不知吞了多少,那人将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躺下,這才輕手輕腳關門離開。
苦味壓在舌底,春時覺得燒似乎退了一些,她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多久,醒來的時候,覺得渾身軟綿綿的,整個屋子空無一人。
她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四周一掃,卻發覺這屋子并不是之前睡的那間。春時心裏驚訝,拉開房門,扶着牆壁慢慢朝外頭走去。
不遠處一個小丫鬟彎着腰在掃地,春時清了清嗓子,沙沙聲一停,小丫鬟扔了掃帚趕忙跑來:“姐姐可有什麽吩咐?”
小丫鬟眼神兒不好,離得遠了只覺這位姐姐穿得好看,臉蛋紅紅的,想是病了才如此。可走得近了卻發覺,哪裏是臉蛋紅紅的?分明是一粒粒冒出來的疙瘩!
天花!
小丫鬟驚叫一聲,撒腿就跑。
春時站在原地,踉跄追了幾步,腿腳實在沒力氣只得停下。她不明所以地回到房中,直到看見鏡子裏映出的那張臉,她才猛地瞪大了眼睛——
這是怎麽回事!
☆、颠簸
春時沒見過得天花的病人,但聽說得了天花就是她如今這副模樣。一時間她愣在原地,眼眶幹幹的,連眼淚都擠不出來。
懷朔已經成了座死城,城守無能,知道自己就算僥幸活下去也是滿門抄斬的命,索性關了城門,一把火燒光了整個城守府。能逃出來的大部分都到了淮陽,大家都說若城守不早些拿出主意,淮陽早晚會成為下一個懷朔。
春時怎麽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得上天花,她整日待在府裏,近些日子幾乎連三小院的門兒都沒出過,接觸的無非也就是院子裏的小姐妹,怎麽就這麽倒黴輪到她了?然而秦媽媽是不會管她為什麽會得病的,如今她滿臉紅疹子,秦媽媽知道了一定會把她趕出陳家的。
好日子沒過幾天,就得流落街頭了。
也許三少爺會看在自個兒服侍了他幾日的份上,賞她幾兩銀子,叫她不至餓死。
秦媽媽得了消息也是大驚,一把攥住小丫鬟:“你說的可是真的?快帶我去瞧瞧!”想了想單槍匹馬這麽過去還是不妥當,秦媽媽惜命,連忙叫上四五個身強力壯的婆子跟她一道前去。
春時發着燒就被她叫人擡到了陳家最偏遠的院子去休養,這還是把三少爺給瞞住了,否則定然擡不走。秦媽媽如今只慶幸自己早些做了決定,否則現在長了疹子的說不定就是三少爺了。
天花會過人,那小丫鬟帶人到了院門口再不敢往裏走一步,秦媽媽也不肯往裏走,只叫了膽大的婆娘朝裏頭喊了幾聲,見春時應聲而出,幾人頓時吓得倒退幾步。
“春時啊,你好好在屋裏歇着,不要多走動!我這就告訴二夫人,找大夫來給你瞧瞧!”春時果真滿臉紅疹子,比那小丫鬟說的還要再嚴重幾分!秦媽媽撫着撲通直跳的心口,顫聲說了一句,趕忙叫人将院門關上,在外頭落了道鎖。叫了兩個婆子看着,便急急忙忙找二夫人報消息去了。
兒子的筆墨丫鬟竟染了天花!陳二夫人林氏乍一聽聞,吓了一大跳。秦媽媽連忙道自己已經将她和三少爺隔離開,又将她單獨關在了疏桐院裏,林氏才微微放下心來,只仍不放心地叮囑道:“明兒還是要叫大夫來替天馳瞧瞧,那丫頭的寝房可收拾了?之前跟誰一起住?”
“之前跟春繡一起住的,”秦媽媽道,“不過她出去得早,春繡瞧着也康健着呢。”
林氏略一皺眉:“天花豈是鬧着玩的?天馳身子又弱,我花了多少心思才把他調理成如今這樣。院裏的事都先交給春明,春繡暫且先不必服侍了。再将那春時送到城守大人那兒去,陳家不能瞞着。”
秦媽媽道是,林氏不由嘆氣:“今年是怎麽了,先是曾家那姑娘過世,如今又鬧出這起事來。等這陣子過了,少不得要上山祈福,再求些佛水回來叫天馳好生沐浴一番才是。”
秦媽媽忙道:“三少爺吉人天相,定不會有事。夫人不必太過擔憂,仔細傷了身子。”
見林氏始終愁眉不展,秦媽媽又好生寬解她幾句,卻不想簾子一掀,丫鬟荔枝來報:“三少爺到了。”
進得屋來,林氏一手握住兒子的手,一手撫着心口:“我兒今日讀書辛苦,瞧着清減了不少,你也不必太操勞了,左右這家裏還有你爺爺父親一輩在呢。”
陳天馳笑道:“兒子不辛苦,母親仔細保重身體,兒子就開心了。”
林氏露出笑意,秦媽媽見狀,連忙悄悄退下将空間留給二夫人母子,誰料陳天馳卻開口道:“秦媽媽等等。”
秦媽媽停下步子,陳天馳轉身對林氏笑道:“兒子過來正是為了秦媽媽和那幾個丫鬟的事。”
不待他說完林氏便皺眉打斷道:“求情的話就免了,這件事你不必插手。你院子裏都叫那起小丫頭們把住了,虧得你還是個少爺,怎就這樣容易心軟?過些日子我上山去求佛水,回來你好生洗洗去去黴氣。”說着又轉頭對秦媽媽道:“你先下去罷,我跟少爺說說話。”
陳天馳被捉住了手,無奈只得留下。見四周無人,林氏望着站在自己面前已經比自己高出不少來的小兒子,不由眼眶一紅:“我兒今年也有二十了……我當年生下你來的時候,你才那麽點大。唉,若不是……你如今早該成親生子了!那曾家的姑娘短命,我兒為她拖了六年,如今也算夠了。娘叫說媒的過來,給你看了好幾戶人家的姑娘,你瞧瞧可有中意的?”
陳天馳忙道:“兒子還不想娶親。”
林氏只道兒子是怕了,咬牙恨道:“你別怕,這次無論你奶奶怎麽說,娘也再不聽她的。你若不選,我可就替你選了,明兒就去找你祖母說話!”
陳天馳無奈笑道:“都聽娘的。”他匆匆從二房正院走出,一路直朝疏桐院而去,果真将秦媽媽攔在了門口。
秦媽媽身邊還跟着春繡,低眉垂眼,滿目驚慌。見三少爺到了,春繡眼睛一亮,秦媽媽卻驚道:“三少爺快些回去,這地方不幹淨得很,哪是少爺您該來的?叫二夫人知道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春繡不敢說話,只暗暗盼着少爺能把她從這兒帶回去。她在屋裏做針線做的好好的,秦媽媽卻忽然要把她送到疏桐院來。疏桐院最是偏僻,得了病的春時才住在裏頭,可她沒病啊!
陳天馳搖着扇子:“行了,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媽媽可領了大夫?叫他出來見我一見。”
秦媽媽趕忙道:“大夫正在來的路上,少爺放心,若春繡無事,我就将她放回去。”
陳天馳一皺眉:“春時呢?”
秦媽媽道:“二夫人說了,今兒下午就把春時給送出去,這……這時候,怕已經快到城守大人那兒了罷。”
陳天馳雙目一瞪:“蠢貨!”罵完他轉身就走,秦媽媽從未被人這樣下過臉,當下面色一僵,一看春繡仍盯着陳天馳遠去的身影癡癡出神,不由怒道:“看什麽看?還不快進去?你當自己是個什麽東西?少爺可沒想起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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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時渾身無力地躺在馬車上,臉蛋燒得通紅。這燒反複發作,原本睡了一覺又喝了藥,她都有些好了,不知為什麽,又燒了起來。
迷迷糊糊間她睜開過眼,身下的搖晃和車簾讓她猜出自己大約是在馬車上,春時苦笑着牽了牽嘴角,心裏明白這回大概真不知要被送到何處去了。
得了這病,早晚就是個死,在哪兒有什麽區別?春時破罐子破摔,放松下來,當真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春時咋了眨眼,随即驚得一下坐起身來。
這……怎麽好像又回來了?!
☆、得救
“咳咳!”發覺小丫鬟完全無視了自己的存在,只顧着坐在那兒發愣,陳天馳重重咳嗽一聲。
“少爺?”春時瞪大了眼,“您怎麽在這兒?我,我……”
“我怎麽不能在這兒?”陳天馳沒好氣道,“行了,瞧你這傻樣兒!你醒了,趕快來吃飯!”
“哦……”春時喏喏道,手腳并用從床上爬起來,動作太猛,身上沒力氣,雙腳一絆,她一下子險些栽倒在地上!
陳天馳驚得一個轉身慌忙來扶,卻發現小丫鬟一把捂住臉,嗚嗚哭了。
“你哭什麽哭?”陳天馳有點無措,“這是幹什麽?還不快起來?”
門外偷聽的平安恨不得推開房門,少爺這說的是什麽話啊?明明很關心,可說出來的話簡直像在教訓人嘛!
少爺果真生氣了,還很嫌棄自己!春時想起之前銅鏡裏那一臉的紅疙瘩,饒是向來沒有愛美意識,她也知道這副模樣見不得人了。
她捂着臉坐在地上不動彈:“您先出去吧。”
陳天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在趕他走嗎?他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麽?”
春時捂着臉發出悶悶的聲音:“求您先出去吧。”
她真是豁出去了!
這麽醜的樣子,她自己看了都惡心得很!想必三少爺見了肯定會嫌棄的。他能把自己給救回來,春時已經很感激了,萬萬不能再讓他惡心着了!
少爺身子這麽弱,萬一被她吓出病來可怎麽辦?
陳天馳嘴角一抽:“你臉上的紅疹子早退了。”
春時驀地擡頭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不知不覺她居然把心中所想說出口了。不過她顧不得這許多,趕忙跳下床來奔到鏡子前,入眼是一張玲珑可愛的臉,銅鏡雖不那麽清晰,卻也能看出,之前密密麻麻的紅疹已經消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點印跡,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
她興奮地叫道:“真的沒了!”
她這麽高興,陳天馳不由也放柔了聲音:“行了,來吃飯罷。”
春時這些日子一直是昏昏沉沉地過去的,她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遂纏着陳天馳一定要他告訴自己。要知道她得的可是天花啊!若這麽容易就治好了,二夫人幹嘛還要把她送出府去?三少爺又怎麽能把自己輕易地接回來?
陳天馳被她鬧得沒法,盯着她吃完了一碗飯,這才稍稍提了些事情的始末。
春時這病來得蹊跷,她整日待在後院,哪可能接觸到外頭人?陳天馳一開始就不信她真得了天花,在林氏要将她送出去的那一日上午,就叫平安出門去找了仲甘堂的許大夫來,想為她診治一番。
然而近日淮陽的流民太多,病人也驟然增多,許大夫忙了一個上午,平安也等了一個上午。待平安将人請回來的時候,春時早被秦媽媽送走了。
陳天馳第一次違背了母親的意思,親自帶人将載着春時的馬車攔下,他來得及時,再遲一刻,春時就要被送到城守那兒去了。若真去了城守那兒,就算不被遣出淮陽,也少不得要吃一番苦頭。
以往為三小院看病的大夫是回春堂的張大夫,這回換了個許大夫,一摸春時的脈,他頓時确定春時患的并不是天花。相反,是喝了某些湯藥,這才導致心血翻滾,火氣上湧,形成種種與天花相似的症狀。也許在以往并不會這麽顯眼,只是在這人人驚惶的當下,這病得的就很是奇怪了。
許大夫妙手仁心,一劑藥下去,春時很快就好了起來。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兒?”知道自己得的不是天花,春時放下心來,她總算能待在陳家,不被趕出去!
陳天馳嘆了口氣:“是春明。”
“什麽?!”
二夫人之前要将春明擡成通房,卻被陳天馳拒絕了,心內一直不甘。後來又傳出那樣的流言,這些日子春明在院子裏的地位已經大不如前了。
春繡向來在她上頭,她也算是丫鬟裏“一人之下”的人物,可如今院子裏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見春時比自己得寵,紛紛去奉承她,竟然還有人敢當着春時的面嚼自己的舌!
春明大怒之下重罰了好些人,也算重拾了威信。可兩人之間的嫌隙已生,補不回來了。
她知道自己在三少爺眼裏到底是個什麽位置,任由這樣發展下去,早晚有一日春時會代替自己,到時候說不定她還要管春時叫一聲姐姐,甚至是姨娘!
春明的時機來了,正是這次二夫人請回春堂的張大夫來給全院的姑娘們看病。
春明姓張,沒人知道張大夫其實和春明是遠房的族親。春明向自己這位堂兄哭訴了遭遇,又将畢生的積蓄盡數拿了出來,這才從張大夫那裏換得一張方子。
這方子正是令春時生紅疹的罪魁禍首。
也是春時自己不小心,濕着頭發睡覺,原本只是普通的傷風,昏昏沉沉間,春明趁沒人注意,連着給她灌了好幾次藥,這才叫她的紅疹子發作得如此之快。
張大夫給了她方子,卻也怕春明當真害了他人性命,就将這方子的分量每種少寫了二分之一,否則春時還不能好得這麽快。
聽完所有,春時不由呆了半晌。
她心思敏感,早知道自己和春明之間再無緩和的餘地,只想着她們到底都是伺候三少爺的,為奴為婢,已經足夠艱辛,互相間何必再争鬥?是以一直忍讓春明,想着就算修複不回原來的關系,至少大家面子上過得去也就罷了。
可萬沒想到,春明竟想把自己趕出陳家,甚至還要自己的命。
她低沉得太明顯,陳天馳不由後悔把這些陰暗的事告訴她,可若一直瞞着她,讓她一直長不大,他又不能放心。
“那……春明現在在哪兒?”
陳天馳知道她心軟,見不得人受苦,只笑了笑,說春明叫秦媽媽打了一頓板子,賣到人牙子那兒去了。
這懲罰很恰當,春時并不為春明惋惜,只是有些悵然。好在雖然再次被賣,也總有出頭之日。淮陽城裏待不下去,去別的地方,別的人家,總有她的活可做的。
自己不就是從小被到處賣來賣去嗎?
她卻不知道,春明是被打了一頓板子,之後也确實叫秦媽媽賣出去了。可來買她的人牙子卻不是普通的人牙子,而是專門做花街柳巷生意的。
陳天馳眯着眼想,這些事,小丫鬟就不必知道了。
他盯着春時明顯清瘦了的臉,有些惋惜地搖搖頭,好容易喂胖了些,這麽一折騰,又瘦回去了!
小丫鬟還是胖點才好看哪!
☆、議親|修文|捉蟲
陳家二夫人近日很是焦躁。
嫁入陳家近三十年,她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身為二房弟妹,管家大權在大夫人楊氏手裏握着,平日裏她是說不上半句話的。楊氏上頭還有個老太太陳曾氏,即使權力給了大兒媳,她也十年如一日的坐在那兒,宛如一座大佛鎮着陳家。
老太太固執,管家日久,且仗着自己婆母的身份,不住把她曾家的女孩兒往陳家塞。二少夫人曾氏正是她娘家哥哥的親孫女兒。
塞進一個二少夫人還不夠,早些年她費盡心力讓大兒子娶了別家女孩兒,卻不得不在小兒子的婚事上妥協,叫老太太替他定下了曾老太爺的小孫女兒。
那姑娘足足比天馳小了六歲,天馳也等了她好些年。直到三年前她十一歲,忽地得了場急病,竟是病死了。
陳曾氏老了竟分不清遠近親疏,生生叫她的天馳替那曾家丫頭守了三年!到十月天馳就滿二十了,如今身邊連個知寒問暖的貼心人都無,林氏恨極了陳老太太。
前些日子,這死老太婆竟又提起天馳的婚事,這次說的不是別人,正是陳家兩位老爺的親妹子,林氏的小姑子陳善的女兒潘鳳真。
林氏回來仔細一想,被曾氏氣得直要頭頂冒煙!
這算是個什麽事兒?大房那邊沒守住,娶了個曾家的姑娘做二少奶奶。小曾氏仗着有老太太的寵愛,根本不把陳大夫人放眼裏,若真将那潘鳳真定給天馳,以後的日子還得了?!
陳善做小姑子的時候就不是個善茬,經常找她們妯娌二人的麻煩,娶潘鳳真,還不如娶那死去的曾家丫頭呢!
林氏氣得牙痛頭也痛,叫個大夫回來一瞧,竟是生生上了火。如今她口裏含着片黃連歪在榻上,閉目聽秦媽媽一一将問來的消息道來。
“那王媒婆說了,如今淮陽城裏适齡待嫁的姑娘沒幾位,就是有那也早早就定下了人家。有那大齡未婚的,想來也配不上咱們陳家,三少爺若真要找,倒不如找個年紀稍小些的,倒還乖巧聽話。”秦媽媽細細數來,“奴婢想也是,三少爺是什麽樣的人品?那些子庸脂俗粉,想來少爺也是瞧不上的。”
林氏沉吟片刻:“你說得也是,索性定個年紀小些的。只那十四五歲的姑娘,可不要看着一團孩氣。”
秦媽媽笑道:“二夫人放心,我早叫那王媒婆将姑娘的畫像都拿了來,夫人且瞧瞧。”
林氏拿在手裏,嘴角這才露出些笑意:“你去将三少爺叫來。”
陳天馳過了幾日很是快活的日子。
小丫鬟剛被救回來,蔫蔫的再也神氣不起來了,也不氣他了,叫她幹什麽她都颠兒颠兒地去,臉上還帶着笑。陳三少爺覺得這真真是極好的,好丫鬟就該這樣麽!
春時小臉又瘦成了一小把,下巴都尖了,整個人看着氣色也大不如前。秦媽媽在外頭弓着身子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