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3)
,”陳天馳拍了拍她的手,把她摟進懷裏,“你到底還是單純了些,春雨又不是個喜歡攬事兒的,不然她倒是比春暖更合适。不過既然春暖是你一手提拔上來的,想來對你也更忠心。”
怪不得春暖短時間內就變化這麽快,原來三少爺背着她居然做了這麽多?春時覺得自己快被感動壞了,再看三少爺,覺得他渾身上下滿滿都是好處,以前那些欺負她的壞處也變成了好處。
不過,她這樣一直依附着三少爺,不會給他帶來麻煩嗎?三少爺是要在外面做大事的,總把精力放在內宅這些事兒上,會不會有些大材小用了呢?
她半天不說話,陳天馳就知道她鑽了牛角尖:“爺也沒費什麽事兒,只是日後你進門了,恐怕母親會對你不大喜歡,老夫人也不會太滿意,我不能一直都在,總要找個人幫襯着你才是。”
春時都快不知道要拿什麽樣的表情面對陳天馳了。現在他們談論的好像是他們的婚事?作為一個豆蔻年華的未婚少女,她是不是該表現出羞澀的情緒?不過,她真的控制不住嘴角的上揚腫麽辦……
三少爺對她真是太好了……
連這個都幫她想到了!
春時傻乎乎的笑,第一次主動拉住陳天馳的手,乖巧點頭:“嗯,我都聽爺的。”
從少爺變成爺,少了一個字,好像多了許多說不出口的親密。陳天馳耳根一紅,咳嗽一聲,鎮定開口:“不過,你賣身到咱們家,身契還在母親那裏。她若是不松口,我也實在沒什麽辦法。為今之計,還是要快些把你從咱們家弄出去。”
弄出去?
一個大丫鬟,身契還握在林氏手中,這丫鬟還是被林氏盯上了的,想弄出去何其難?陳天馳最開始想的,是□□時家裏來人,把春時給贖回去。當初買她的時候花了四兩銀子,這回贖身出去,怎麽着也要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對他來說不過是個小數目,望仙樓一桌下等席面的價格而已。可李家是山裏窮人家,十兩銀子是他們全家将近一年的花用,忽然多出這麽多錢,難免不會叫人心中生疑。
況且,上次他陪春時一道回家,那李家衆人的種種做派,未免讓他擔心。得了這銀子,他們真會善待春時?他嬌養呵護的小丫鬟萬一回去還要上山砍柴打豬草什麽的,那可怎麽辦!更可怕的是他們萬一轉手再把春時賣掉,到時就追悔莫及了。
另一邊,柳兒從春時那裏回去,一路上遇見不少人,都笑眯眯朝她打招呼,足見她在陳家人緣不錯。從三小院回到平安的住處,要經過府中央的大花園,柳兒特意繞了個路,從園子的另一頭出去,轉身朝自個母親的屋子去了。
三少爺要娶春時為妻,這事兒不可謂不大,柳兒娘怔了半晌,咋舌道:“三少爺真這麽說了?”
柳兒說是:“平安都跟我說了,您說,這事兒要告訴二夫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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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兒娘嗤道:“這爺們兒哄小姑娘的話,真能當真?你爹當年還說給我叫我做大總管夫人呢!你瞧他如今可怎麽着吧!我不笑話他算是好的!”
柳兒噗嗤笑了起來:“那我就不說了。”
柳兒娘也跟着笑了:“你個傻姑娘!如今你都嫁了人了,平安要對你好,你也得對他好!這心才能捂熱了,小日子過得才舒暢!二夫人那邊……”她壓低了聲音,悄悄道:“能少說就少說,二夫人不問,你也別說。”
柳兒道:“可是……”二夫人可是二房的當家夫人啊,這能行嗎?就算是三少爺,不也還得聽二夫人的話麽?
柳兒娘道:“之前是咱們想差了。二夫人是當家,可你跟着平安,暫且先不往院子裏來,她能拿到你錯處?你抓緊時間懷個孩子要緊!這女人啊,懷孕生子坐月子,再拉扯拉扯娃兒,幾年時間就這麽過去了。到時候三少夫人都進來了,這婆媳的事兒多着呢,還能想起你來?”
柳兒羞道:“娘……”
柳兒娘呵呵一笑:“你這孩子,人都嫁了,羞什麽?我是看開了,到時候三少夫人必定要選奶娘的,你是平安媳婦兒,叫平安在少爺耳邊一提,還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兒?小少爺的奶娘,這院子裏還有人敢小瞧不成?”
柳兒聽得一愣一愣的,萬沒想到自家娘親連這個都想到了,正發着愣,柳兒娘最後長嘆一聲:“你那姨母日後少和她接觸,雖這次是她給你和平安牽的線,可叫我,我是看不上平安的。三少爺日後身子弱,大少爺又廢了,我原想托人把你送到二少爺那兒去,也好謀個前程,如今是不成了。”
柳兒勉強笑道:“我成親的時候,姨母倒是帶了二夫人的禮一道來呢。”
柳兒娘啐了一口:“你瞧她敢不來?所幸你還年輕,這日子長着呢,跟着二夫人長不了,人還能沒個生老病死的時候?三少夫人估摸着就叫老夫人來挑,若挑個曾家或者誰家的姑娘,你看她還聽二夫人的話?行了閨女,別犯傻,好好幫着你男人是正經。”
柳兒懵懵懂懂,腦中倒是有了一線清明,母女倆相視一笑,屋外忽地傳來小丫鬟的聲音:“秦媽媽來了?秦媽媽好!”
話音剛落,秦媽媽已經到了大門口,滿面春風道:“柳兒長臉了!二夫人親自叫我來接她過去!妹妹,我正想向你報個喜呢,沒想到母女倆都叫我碰着了!”
☆、老蚌生珠
“三小院可有什麽異常沒有?”
柳兒跪在林氏腳邊,一邊替她捶腿一邊答道:“奴婢才嫁過去幾日,并沒發現什麽異常。”
林氏閉着眼睛,眉頭卻散不開:“那就好,你仔細盯着,少爺那兒若是有什麽差池,定要報了來給我知道。”
柳兒低眉順眼,應了聲是。
在外面累了半日,平安進門來就癱在榻上,柳兒剛一推門回來,就見歪在那兒朝自己笑:“又上哪兒玩去了?成日的就見你不在家。”
柳兒卻沒像往常一般與他調笑,只恹恹應了聲,滿腹心事地坐在榻邊,伸手給平安捶起腿來。像他這等在主子身邊伺候的,外人看着确實是風光,出門在外趕着湊上來奉承的也不少,但一站就是一整天,站了不算,還要四處奔走,艱辛不為外人所知。
一天下來,腿累得都沒了知覺,鞋子十來天就要磨破一雙。
平安叫她捶得十分舒服,躺在榻上昏昏欲睡,嘴裏卻道:“行了,我不過就是說說。你白日在二夫人那邊伺候,定是也累了,回了家就別再做這些活,松快松快就是。”
柳兒嗯了一聲,慢慢收回手,試探着開口:“今個二夫人叫我過去,問了我些事情……”
平安淡淡地嗯了一聲,好像沒什麽反應。
柳兒繼續道:“其實這些天,我每回到二夫人那邊伺候,二夫人都問了我些事兒……”
她邊說邊偷偷朝平安那兒瞧,指望他能給個反應。生氣也好,驚訝也好,好歹給個反應就行。可平安只不過懶懶睜開一只眼觑了她一下,就又閉上了,嘴裏這回連個“嗯”也沒蹦出來。
柳兒有點洩氣:“你倒是給句話呀!”
平安噗嗤一聲笑了,坐起來一把把她抱在懷裏香了一口:“好媳婦兒,我知道你是向着我的,二夫人問再多的話,你也不會說的,是不是?”
他心想就算二夫人問你什麽,你也什麽都不知道啊,能說什麽呢?
柳兒愕然道:“你信我?”
她心裏這會子是真有點感動了,嫁給平安不過才半月有餘,除了身材外貌着實平凡,平安做丈夫還真的算是盡職盡責。嫁了他之後,不必動手做飯洗衣不說,他脾氣竟然十分不錯,從不對自己惡言惡語,更不曾動手。
除了好喝一兩口小酒之外,平安不抽水煙,不賭不嫖,喝酒也從不過量。府裏放眼一望,嫁了人的姐妹竟沒誰比她過得好。
女人的心到底比男人軟些,柳兒原先十分的不願,到如今只剩了五分。等平安把月例銀子什麽都交到她手裏的時候,那五分又去了一半。
“我不信你信誰?”平安笑起來,哄媳婦兒他拿手得很,說幾句好話誰不會?當即摟住柳兒道,“你是我媳婦兒,是我以後孩子的娘,咱們是一家人哪!”
柳兒被他這一家人的話打動了,心裏猶豫半晌,一咬牙道:“但是今日二夫人叫我以後不必去了,讓我跟着春時做事。”
平安都忍不住噴笑出聲了,自從大少爺出事之後,二夫人就一直暗地裏做這些小動作,而這些小動作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玩壞的把戲,打量誰看不出來呢?
就像她這隔三差五把柳兒叫去問話,如今又叫柳兒去春時身邊做事,誰不知道這是想讓柳兒監視春時?
二夫人一定是因為大少爺的事,受到的打擊太大了!
平安笑道:“二夫人叫你去,那你就去吧。”怕柳兒心裏對春時還有些不服,他特意直起身子嚴肅道:“如今你跟着春時,好歹就算是老人了。如今對她好些,事事多照顧着她,日後春時成了少夫人,還怕她不念你的好?春時是個重情的人。”
柳兒嗔道:“知道了!你要說多少遍才算完?誰說我不願意了?”
在春時那兒總比日日跟在二夫人身邊提心吊膽來得好,今日跟平安這麽一說,她不免有點好奇起來:“你就這麽确定以後春時能成少夫人?”
三少爺雖然是少爺,可身子卻不大好。上頭壓着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三座大佛呢,能叫他輕易如願?
平安笑道:“你且瞧着吧,這陳家,你不知道的事兒多着呢。三少爺說能辦到,那就一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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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的事兒怎麽查都查不出更多的線索,事情到了貴兒這裏再不能前進一步。把個柳兒嫁過去,可過了一個月,也什麽有用的消息都沒給她送出來,林氏恨得牙癢,陳家她做不了主,二房她還不能做主了?!
她脾氣愈發暴躁,吃不下睡不好。夜間翻來覆去,白日休息不好,就更易發怒,短短數日就打了不少院子裏的丫鬟婆子,鬧得人心惶惶。
秦媽媽伺候她也愈發小心翼翼,二夫人這脾氣,真是越來越古怪了。
事情鬧得大了,連楊氏也有所聽聞,皺眉道這弟媳婦兒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不懂事,要不是她肚子争氣連生兩個兒子,如今在陳家她敢這麽鬧騰?真是不嫌事多!
她這麽鬧法,明顯不把她這當家主母放眼裏,楊氏怒極,心道你要鬧我就奉陪,咱們把事情鬧得再大些,到時候叫婆婆看誰不識大體!
這麽着,她反倒請人去外頭請了個大夫回來,話說得極動聽:“聽說弟妹近些日子身子不爽,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就請了大夫來給你瞧瞧,有什麽病痛,也好趁早醫治。”
這是要惡心她呢!林氏暴怒,不過也确實覺得身子不舒服,有時還會覺得惡心欲嘔,晨起昏昏沉沉,一整日都不得安寧,便叫了大夫來看。
這一看不要緊,爆出了個大消息。
林氏懷孕了!
消息宛如一個大炸彈,把陳家這口水塘炸出了巨大的水花。
這可真是……
陳二老爺眼睛笑得都睜不開了,曾氏聽聞,又是好笑又是激動,這二兒媳雖然不着調,肚皮倒是争氣得很!
一時間,全府上下,都議論紛紛。
陳天馳愕然!
他這是……要多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裁衣裳
陳天馳怎麽都覺得有點好笑,繼春香和雪花二人的孩子掉了之後,懷孕的居然是四十多歲的林氏!看來爹當真寶刀未老啊!
笑完了他不免又要嘆氣,爹都要生第三個兒子了,他連媳婦兒還沒娶進門呢?
二夫人懷孕是大事,這一胎不拘男女,求個安穩便好。曾氏也頭一回對林氏露了個笑臉,不僅事事依着林氏,還準她在二房開小竈,一應吃用都從小竈裏出,費用還是公中支應,讓楊氏氣得咬牙也只能賢惠地對弟妹表示關心。
有了孩子,林氏也懶得再管別人的事了。什麽雪花桃花的都被她抛在了腦後,一副有兒萬事足的模樣。她想得很圓滿,之前求雪花肚裏的孩子,孩子沒了,她的希望也沒了,可上天大約不忍叫她失望,竟又給了她一個孩子!
若生出來的是個男孩兒,不就是陳家的四少爺麽?她才四十多,等這孩子撫養長大,就算和天馳的孩子差不多大,輩分上也壓他們一頭!繼承家業更有可能。
天駿廢了,天馳和自己不親,事實已成,無法更改,可她還有個孩子呢!從小她親自帶在身邊,不信孩子不聽她的話!
林氏這胎懷的極安穩,連着來了好幾位大夫,瞧了都說,就連年輕的孕婦也少見這麽穩當的,二夫人身子好,有福氣啊!聽得林氏喜滋滋的不說,時間久了,不免有些無聊。
人一旦無聊了,擱在心裏的事就會一件件被翻出來。大到天馳的婚事,陳家的未來,小到惋惜她那個沒出世的孫子,以及怎麽才能想法子把天馳屋裏那幾個讨人厭的丫鬟給趕出去。
她的兒子是好兒子,只是叫這群丫鬟給教唆壞了。
林氏細細一想,這四個丫鬟竟沒一個得她意的。明珠是老夫人的人,春時是個狐媚惑主的,春雨太悶,春暖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小姑娘,自己都沒站穩腳跟,能辦什麽大事?
“咱們府裏可還有什麽好的?”林氏覺得就算一時不能把她們趕出去,好歹也要把幾個她的人塞進去,那柳兒直到現在也沒向她報過什麽,平日裏說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見是個嫁了人就死心塌地跟着男人的沒出息的東西,不堪大用。
秦媽媽道有:“不過奴婢以為,如今頭一等的大事,還是要想法子把那兩個小蹄子趕出去。不能叫她們禍害了三少爺。”
林氏道:“你是說……明珠和春時?”
秦媽媽笑道:“正是。那春雨木讷,春暖還是個小孩子呢!絕不敢跟夫人犟。只那明珠和春時比較難辦些。”
林氏道:“那依你之見,明珠和春時……先辦誰好?”
秦媽媽湊近了些:“如今三小院裏春時占了上風,人人都以她為主。聽說前陣子還有流言,說三少爺要娶她做少夫人……”
“哈!”林氏噗地一聲笑出聲來,“這是誰傳出的話?全天下的女子都死光了,也輪不到她!真是癡人說夢!想麻雀變鳳凰?也不瞧清楚這是什麽地方!”
秦媽媽跟着笑起來:“可不是?奴婢也覺得好笑呢!只是這流言傳得久了難免有些難聽,夫人不如就先拿她開刀,也算是殺雞給猴看。那明珠怎麽說身後也站着老夫人,夫人倒不好先動她。”
林氏哼了一聲:“可如今我若不辦,日後要辦她怕就難了。”
如今她正懷着身孕呢,上上下下都讓着她,辦明珠尚且還要看老夫人的顏色。日後她孩子生下來了,那老婆子還能聽她的話?
秦媽媽還要再說些什麽,林氏一揮手,發狠道:“行了,你不必再說。春時要辦,明珠也跑不掉。
林氏懷了孕,脾氣變得挺大,頗有些說做就要做的風格。秦媽媽知道自己勸不住,也只得由她去了。
五月的淮陽已經徹底回暖。春夏之交,正是百花盛開的芬芳季節。春時吃得好睡得好,這一年個頭拔得飛快,去年剛做的衣裳,今年再穿就又短了。
“這是又長高了?”陳天馳沒妹妹,也不知道女子長個子到底該是什麽樣,感嘆道:“春時長得竟不比男子慢啊,平安,我瞧春時再長下去,你都快不如她高了。”
平安尴尬地嘿嘿一笑,心道長得矮這怪我嗎?再說了,像春時這麽高的姑娘家,除了表小姐,目前他還沒見過第三個呢!沒見滿院的丫鬟都比她矮了不少?
再說了,天天被您這麽好湯好水地喂着,小日子懶散不用奔忙,不長個子,這合适嗎?
“這衣裳都小了,就別穿了。”春時心疼衣裳。去年做的多了,她有幾件都沒上身過幾次呢?就這麽扔了也太可惜了,便想法設法搞廢物利用。不用的外裳她裁裁改改,換成裏衣,反正裏衣沒人見,短個少許也沒關系。陳天馳見了就有些受不了,陳家是沒落了?沒錢了?再沒錢,一個小丫鬟的衣裳也還做得起!
“這都是好料子呢!”春時哼哼道,三少爺別的都好,就是太敗家了。幸虧他生在陳家,要是普通人家,家底都被他折騰沒了吧?!
“你又在心裏罵我了是不是?”陳天馳氣笑了,這姑娘,他這麽浪費為的是誰啊?還不是想讓她穿好點?再說他自己的女人自己都顧不上,那他還在外頭辦什麽事兒啊?一頭撞死得了。
☆、綢缪
“我是在罵您呢!”春時橫了他一眼,“您這是浪費,我呀,不用那麽多衣裳,您有空,還是去忙外邊的事兒吧?”
陳天馳這會真笑了,他盯着春時笑了好一陣子,快把春時笑惱了才開口:“這是還沒嫁給爺,就知道替爺省錢了?”
春時臉蛋刷地就紅了,啐了他一口:“您能不能有個正經樣?”
“我這不挺正經的嗎?”陳天馳委屈道,“我是開心啊,有你這麽個賢惠的媳婦兒,爺的子子孫孫都能安享富貴榮華了,哎,我先替咱們的孫子謝過你,日後等他出來,他敢不孝順你,我就——”
話還沒說完,迎面飛來一個物事,啪地砸在他臉上,堵住了他的嘴。
原來是一個繡了一半的荷包。
“叫你再胡說八道!”春時哼了一聲,扭身朝門外走去了,留下陳天馳一個人在原地,怔了半晌,才猛地笑起來,這脾氣比之前又進了一步了,都敢朝他摔東西了?
這脾氣好啊,爺喜歡!
他捧着那繡了半拉的荷包嘿嘿笑起來,笑得平安直起雞皮疙瘩。少爺的笑點真是越發奇怪了,早點把春時姑娘娶進門,少爺大約能早點恢複正常吧?
不正常的三少爺帶着滿身雞皮疙瘩的平安出門辦大事去了,作為一個乖巧聽話的好丫鬟,春時一個人坐在房裏,把白天那個繡了一半的荷包撿起來,繼續繡。
她以前沒學過針線活兒,一方面是她一直都是個粗使丫鬟,幹的是端茶倒水打下手的活,手早被磨粗了,碰不得絲線這樣精致的東西;另一方面也是她身邊沒人教她這個。進了陳家之後,還是蔣媽媽看她聰明懂事,教了她幾手,也算能勉強給自己縫縫補補,其餘的就上不了臺面了。
就是這做工簡單的荷包,還是陳天馳要求了,她才繡的。
三皇子在密室裏躺了許多日,才剛能下床,就帶着薄護衛迫不及待想離開陳家,直往杞都邺梁而去。消失了近兩個月,外頭鬧翻了天,三皇子的人馬暫時偃旗息鼓,只看着大皇子和二皇子争鬥,早就按捺不住了。
“兩位殿下勢均力敵,外面正僵持着,三殿下此時正宜出面,穩定大局。”
陳天馳哼了一聲,笑笑沒說話。
剛才發言的是三皇子的舊部,官拜戶部尚書的李行止,素來和陳天馳針鋒相對。這李行止也有六十多歲了,一看陳天馳坐在那兒一副傲慢清高的模樣就不由大怒:“陳公子這是什麽意思?”
陳天馳刷地一聲抖開折扇,朝李行止扇了扇,笑眯眯道:“李大人息怒,草民并沒有什麽意思,只是看這天氣熱了,李大人激昂頓挫說了這麽久,想叫李大人歇一歇。”
李行止氣得身子抖手也抖起來了:“你你你!軍國大事面前,豈能如此兒戲?!你——”
“老大人消消氣,”三皇子坐在一旁,用眼神示意薄護衛上前打圓場,怎奈對方似乎接收不到自己的暗示,只能親自出馬,“二位都是孤最信重之人,何必因此争執?天馳說說,你有什麽想法?”
這李大人一向古板方正,唯獨碰到陳天馳總是火冒三丈,唉……
陳天馳笑道:“草民以為,三皇子身子尚未完全複原,如今還是在府中休養才是。我聽人說,陛下近些日子以來身體愈發強健,二位殿下若再這麽鬧下去,遲早會驚動陛下出面的。”
“你是說……”
“陛下才剛五十出頭,正是春秋鼎盛之年呢。”自古帝王都求長生,五十多歲的當今聖上,除了今年年初開始身子忽地不好,一直以來都是精神矍铄,連白發也不見一根。
固然因為這次大病,他的身體不再如以往一般強健。可在陛下的眼裏,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對權力頂峰的貪戀,讓他只會希望自己一直年輕下去,而不是承認自己年老了。
即使太醫已經提起,他的身體再比不得以往,更多番暗示,要省些心力。
不願承認自己衰老的帝王,是喜歡健壯強盛,正觊觎自己寶座的兒子,還是喜歡低調孝順的兒子?
李行止低嘆一聲:“臣以為也是如此。”
是他想差了。總想着元後嫡子出面,衆人好歹能看在先皇後的面子上暫時消停一陣,三皇子也能借此立威。卻沒想到,朝臣的意見固然重要,最終決定下一任新帝是誰的,卻還是陛下。
三皇子點頭:“那孤就這麽辦。”
送走李行止,三皇子特意将陳天馳多留了片刻,待李行止的身影消失之後,他才回過頭來笑着嘆氣:“明知道李大人就是這麽個性子,你何苦總是招惹他?”
陳天馳笑道:“這老頭兒挺有意思的。”
三皇子笑看他,不接他的話,反調了個話題:“你年紀也不小了,就沒想着趕快娶妻生子?”
陳天馳笑:“怎麽沒想過,就等着家裏人松口了。事情有些麻煩,不過不急,草民還年輕呢。”
“你還年輕?”三皇子嗤地笑出聲,“孤今年二十八周歲,最大的兒子已經有十一歲了。像你這個年紀,孤的三子都已經出生,你還年輕?”
陳天馳哼哼:“那又怎樣?”
酸,真是太酸了!提起這事兒他就酸得不行,放眼整個杞國,怕是誰家都找不出跟他一樣年紀的男兒,到現在連媳婦兒都沒有。
“你是想娶你那個小丫鬟?”
陳天馳點頭,真的嘆了起來:“只是沒辦法啊,她現在還是我家的奴婢,身契我得想法子給弄出來。”
好像嫌他被打擊得還不夠,三皇子問道:“就算她的身契弄出來了,以陳家的地位,難道能允許你娶個小丫鬟進門嗎?”
陳天馳嘿了一聲:“殿下,您是嫌我還不夠煩?”
難得見到陳三公子一臉煩躁的樣子,三皇子朗聲大笑,在陳天馳越來越危險的眼光中,他終于笑夠般地開口,慢悠悠地說道:“李老大人一輩子生了四個兒子,四個兒子生的又全都是兒子,一家子男丁。他常常抱怨,說他們老夫妻倆做夢都想要個女兒。都這把年紀了,女兒要不了,要個孫女也是好的。”
☆、邺梁亂
三皇子話音剛落,陳天馳立刻就反應過來了。
一瞬間大喜之後,便是大悲。
喜的是若春時真能成了戶部尚書李行止的孫女,那她嫁到陳家就不是高攀了,正是門當戶對,甚至還算是陳家高攀了李家。無論對他們二人還是對陳家日後的發展,都是極大的助力。
悲的是李行止那個小老頭兒行事一向古板,而自己向來喜歡惹他生氣,看他氣得渾身發抖的樣子。現在兩人關系如此惡化,縱使有三皇子出面,陳天馳也不敢保證李行止能答應這件事。
呵呵……
陳天馳一瞬間真想呵呵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啊!
春時的荷包繡了半個月還沒繡好,拆拆繡繡,荷包面上的水波紋怎麽看怎麽僵硬死板。她是比着春暖繡好的一個樣子來繡的,可人家的水波就是靈動,荷花也顯得嬌豔,換成她麽……
她也想呵呵自己來着。
這種東西怎麽能送出去呢?
送不出去沒關系,春時想得很樂呵。三少爺不是非讓自己送他個東西嗎?她幹脆就什麽都不繡,直接送個空白的荷包給他好了。面料可以選今年新得的一匹雲光緞,那緞子好看,就算什麽都不繡,也是光彩熠熠的。
陳天馳的私庫鑰匙早交到了她手裏,春時進去過一次,裏頭奇珍異寶當真不少。老太爺,老夫人,二老爺,二夫人,都給了他不少好東西。春時翻着冊子心想,也許二夫人并沒有三少爺想的那麽無情?至少她陪嫁裏的好些好東西,早些年都給了三少爺呢。
雲光緞得來不易,除了每年貢入大內的十幾匹,流傳在外的少之又少。春時當初叫人好生收藏起來,原本還打着留給三少爺以後的孩子的主意,不過她這想法一說出口,就讓陳天馳笑翻了。
春時:呵呵……
陳天馳揉着笑出了眼淚的眼睛,摸摸她的小腦袋:“原來春時這麽期待咱們有個孩兒?什麽好的都想留給他?你就放心吧,這雲光緞雖然珍貴,卻也沒那麽難得,一年兩三匹,這數目還是有的。”
春時哼了一聲,簡直懶得理他。現在面對三少爺的調戲,她已經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陳天馳收到荷包是在三天之後。
整個荷包拿在手上,只讓他有一種感受。
流光溢彩啊……
雲光緞是美,月光下幾乎能發光,輕的就好似雲彩一般,所以杞國最美的舞姬就有一件雲光緞做的舞衣,舞動的時候美不勝收。
不過,當雲光緞被做成荷包的時候,他怎麽都感覺這個荷包和他格格不入……
一個大男人,戴着這麽閃閃發光的荷包,真的好嗎?!
自己求的荷包,含着淚也要戴上去。望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丫鬟,陳天馳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豪情,被人笑就笑,戴上吧,小丫鬟喜歡,笑兩句又能怎樣?
不過真戴上去,心裏還是挺美的。陳天馳咳嗽一聲,對春時提了李老大人的事。
戶部尚書這名字一出,春時還沒什麽反應。不過等他說起若這事兒真成了,日後她嫁進來就能昂首挺胸了——因為這還算陳家高攀了李家的時候,她的反應就比較直觀了。
“我,我怎麽配……”春時滿心滿眼的惶恐,說實在的她一點喜悅的感覺都沒有!她可是個奴婢啊!能嫁給三少爺已經是天大的福分,怎麽三少爺居然還給了她這麽個名頭?!
戶部尚書家的小姐,那,那也是她能做的?
“爺說你能,你就能。”陳天馳知道她這又是自卑了,安慰她道,“這事兒是三皇子提起的,三皇子都覺得行,你還有什麽意見不成?”
他故意吓唬春時,果真三皇子的名號一擡出來,春時立刻睜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再不敢說一句話了。
陳天駿廢了之後,陳家鋪子上的一應事務都交到了陳天馳的手中。這些日子除了借着去邺梁談生意的理由私下見了三皇子一面,其餘時間陳天馳都忙的團團轉。在鋪子裏苦心經營多年,陳天駿的威望确實不小,一朝出了事,陳家的盈利降低了将近半成!他忙了大半個月,才算讓鋪子逐漸走上正軌。
這一日談完最後一筆生意,他才想起來,已經有十餘天沒回家了。
也就是說,有十餘天沒見着小丫鬟了。
陳天馳收拾收拾自己,心想好歹上街去給她淘買兩樣好玩的東西,省得她在家裏沒事就喜歡胡思亂想。這邊剛上街,那邊就有人找到了鋪子裏:“公子,三爺有請。”
三皇子竟又回了淮陽?
陳天馳吃了一驚,他前些日子才親自送三皇子回邺梁,算算時間,這是在邺梁又待了不到十日,三皇子又趕回來了?
上次見到三皇子和薄護衛的時候,這主仆二人一個昏迷,一個重傷,着實狼狽。這次再見到他們,陳天馳不由哀嘆一聲,又來了。
不過這次三皇子毫發無損,重傷的依舊是薄護衛。陳天馳真不明白,邺梁那麽多名醫,太醫院的人難不成都死光了?每次受傷都要找他來出錢出力找藥材……
見到他的第一眼,三皇子只說了一句話:“邺梁亂了。”
“今年年初父皇身子微恙,可吃了幾劑藥之後便好了,如今想來,那藥大約也只能撐一時之效。半月前父皇忽然病重,昏迷不醒。皇後把持內宮,軟禁了安貴妃,大哥和二哥就在外頭鬧起來了。”
安頓好了薄護衛,三皇子唉聲嘆氣。
都是成年的皇子,大皇子和二皇子雖不是手握重兵,卻也有相當一部分的兵力在手中,邺梁城讓這二位潛龍一鬧騰,徹底亂成一團。糟的就是,皇後軟禁安貴妃之時,三皇子正在宮中侍疾,薄護衛拼死護送,才把三皇子送出宮來。
三皇子早年領過兵,算起來還是三位皇子中最得軍心的一個。只可惜他率領的平南大軍常年駐守邊疆,要調動也難。
☆、小觑
左思右想,三皇子覺得父皇的病還能拖個一時半會兒的。邺梁這麽亂,他攪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