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交鋒

小劇場—— 暮殘聲:我以為作者寫這章只是讓我跟“神婆”鬥智鬥勇,沒想到最後被你套路了……唉,陰溝翻船啊陰溝翻船 聞音:你怎麽能拿陰溝比喻我? 暮殘聲:那你來一個 聞音:我明明是獵人,專捕狐貍一萬年~ 暮殘聲:……老規矩,滾!

這只手像幹枯的樹垭,看似脆弱不堪,卻在頃刻間洞穿了獵物的頭骨,輕松得如插入一塊豆腐。

頂門被破,妖狐的身體卻沒有軟倒下去,而是化為一灘軟泥包裹在這只右手上,粘稠沉重,帶得手臂動作一滞。見此情形,襲擊者當機立斷轉過身,左手舉力一杖順勢劈出,被一只肉掌橫斷兩截!

為免打草驚蛇,暮殘聲自從在山外察覺到了結界,便将神識收攏到身周三尺之內,此法能使自身妖氣降低到近乎常人,卻也讓他折損了探查之力,好在妖類天生五感通靈,沒讓他因這突然發難受制。

搓掌成刀切斷迎面一杖,緊接着拳腳相撞,雙方都退了三步。暮殘聲擡眼一看,只見動手之人赫然是神婆,她依舊是披白發、着袍褂的打扮,一雙并不渾濁的老眼中倒映出白發紅瞳的少年模樣。

“何方妖孽,敢在眠春山放肆?”神婆的聲音陰冷嘶啞,叫暮殘聲無端想起蟄伏在地洞裏的蛇。

他一字不應,擡手抓起那本手劄便跳窗翻出,尚未落地便覺腦後風聲突至,只剩半截的木杖點射而來,算準了他落地時機與體位,直戳他後腦要害!

這捕捉戰機的反應,可半點不像個龜縮在深山裏的老巫婆呢。這廂念頭剛在腦中閃過,暮殘聲妖氣外放震開木杖,返身凝力一拳接下神婆一爪,不料這一拳打了個空,緊接着腳下土地仿佛活了過來,将他整個人拖了下去!

暮殘聲一掌撐住地面,使得自己沒被活埋到泥裏,擡眼之間被自己擊中的老太太已經變成半根破碎的木杖,而被他震開的“木杖”已化出神婆本相,豎指念咒。

他掙了兩下,原本松軟的泥土此時如最堅硬的頑石般紋絲不動,使得他現在能動彈的只有頭頸和左邊臂膀。

神婆在他面前站定,指訣緊捏不放,冷冷道:“何方妖孽?”

暮殘聲只覺得禁锢住自己的泥土在不斷合攏,仿佛要把他下陷的身軀活活擠壓成爛泥,他空出的左手五指摳進了地裏,擡頭時竟還能笑出來:“你又是何方妖孽?”

神婆的臉色陰沉下來,指訣一變,原本荒涼的土地上竟生長出一片茂密的草葉,迎風而長。與此同時,草根在地下瘋長,雖未突破妖族體魄的防禦,卻仍讓暮殘聲感受到猶如密密麻麻的芒刺懸于皮肉上。

土木兩行的咒術,倒也符合神婆的山神使者身份,暮殘聲試出了這一茬,也不準備再浪費時間以免節外生枝,正欲提起妖力破開土牢,內息卻突然一滞,使得他額頭頃刻見汗。

一股灼燒的劇痛陡然從心口傳來,仿佛有火把燙開皮肉直捅到肋骨之下,他臉色微變,迅速散去了凝起的妖力,連即将爆發出來的強大妖氣也盡數收斂,然後向着神婆露出色厲內荏之态:“怎麽?被我說中了?我是妖,你難道就不是嗎?”

頓了頓,他滿懷惡意地看着神婆:“你身上的妖氣能騙得過人,騙不過妖,你只是披了張人皮在這裏作威作福罷了!識相的,就趕緊放了爺爺,否則等我脫困,就把這裏的事宣揚出去,看這些愚昧之民還會不會尊……”

話音未落,暮殘聲悶哼一聲,只覺得陷在土裏的腰椎幾乎都要被壓碎,痛得他從喉嚨裏發出壓抑的獸吼。

“本事沒見多少,口氣倒是不小。”神婆對他的話不置可否,一腳踩在他左肩上,頓時便似有千鈞巨石壓下,“把手劄交出來,讓我封了你一雙手一條舌,我可以繞你不死,否則便把你打回原形,看看是什麽雜毛畜牲。”

說話間,她從袖中取出一支刻滿符文的石錐,對準了暮殘聲的天靈頂。

滅靈錐。暮殘聲認得這玩意兒,它乃人族修士常用的驅邪法器,只要從妖精鬼怪的頭頂刺入,就能将對方的魂靈釘死在軀殼裏,轉眼間身死道消,打回原形。

這不是什麽罕見至寶,卻是妖邪最膽寒的法器之一。故而白發少年見了它,理所當然地變了臉,縱然勉強掩飾,也從眼底流露出恐懼來。

空出的左手變成尖銳狐爪,奈何這能破金石的指甲竟破不開身周土牢,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滅靈錐下落,冰涼的尖端抵上了自己頭頂,終于服軟告饒:“別別別!我把東西還你,你放過我!”

神婆住了手,沒急着松開指訣,而是問道:“你從何而來?為何目的?有無同黨?”

白發少年本想嘴硬,眨眼間錐尖已經淺淺刺破表皮,吓得他臉色慘白,連聲道:“我乃狐妖,從長樂京來,是……”

話沒說完,他瞳孔驟縮,猛然捂住喉嚨卻沒能發出一聲慘叫,神婆見狀立刻抽身,只見那妖狐身上無端竄起幽綠的火焰,眨眼便将血肉之軀燒得一幹二淨,連灰燼都沒留下,只剩變為焦土的地縫。

“符火……”神婆語氣不悅,面色卻平靜下來,似乎是應證了什麽想法。

指訣松開,草皮枯死,地縫合攏,新泥漿焦土覆蓋,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片刻後有山風吹來,神婆的身軀在風中支離破碎,轉眼變成了一個小木偶,砸落在地時已寸寸斷裂,露出裏面以血書就的木質符咒。

這竟然只是一個木偶化身,那麽其真身此時何在?

神婆正帶着村長和幾個年輕力壯的村民往“金老爺”暫住的院子走,聞音跟在他們身後,大氣也不敢出,聽得腳步聲越來越急促,心急如焚。

時辰已晚,按照慣例該是衆人收活回家的時候了,就連被罰跪神廟的聞音都撐着雙腿準備往回挪步,不料剛走到半截就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從面前走過,伴随着村長小心翼翼的問話——

村長:“神婆大人,這……是不是搞錯了?我親自跟金老爺擺談了好一陣,沒覺得什麽不對勁,您給我的符水也安排人放進他茶裏親眼看着喝下了,怎麽可能會是妖呢?”

神婆冷笑一聲:“憑你粗淺見識,能識得什麽真假虛實?何況符水只能對一些雜碎妖怪有用,若真遇上大能,不過班門弄斧……就算那金老爺真的是人,他也不一定是個老實的,難保背地裏做什麽手腳!”

聞音心頭“咯噔”一聲,猜不到究竟發生何事,只好硬着頭皮上前問道:“婆婆,發生什麽事了?金老爺是我帶回來的,要是他有什麽……”

“我正要問你。”神婆聞言駐足,聲音冷得如帶冰碴子,“有人進了我的屋子,還破了我下在手劄上的咒。眠春山這些年來無人敢犯我的禁,唯一的外人就是這金老爺,我不該懷疑嗎?”

聞音臉色微白,快速将白日裏暮殘聲說過的串供話講了一遍:“我是在長樂京遇上他的,當時……”

村長在旁邊證明此與“金盛”所言相合,又拿出玉牌為證,道:“這玉牌不假,他的做派談吐也不假,我留在他身邊的人也沒發現異常,您看這……”

神婆毫不客氣地打斷道:“爾等肉眼凡胎說的不算,他是人是妖得我親自看看。”

說罷,她又對聞音道:“你也一起來。”

聞音擡足跟上,心下微動,難得有些焦急——他知道暮殘聲今天要去探神婆居所,留在院子裏的那個“金老爺”必是咒術所化的替身,瞞過村長等人綽綽有餘,對上神婆可就不好說了……而且,聽神婆的意思,她在居所那邊必定留了手段,足以糾纏住入侵者,讓她有時間驗證“金老爺”真身。

眼下他被拘在神婆身邊無暇脫身,自己一個瞎子能力又有限,只能期盼那替身之法精妙絕倫,或者暮殘聲本體趕緊回來。

他一路提心吊膽,腳下半點不敢慢,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院落門前,接班守門的兩個年輕人見他們臉色不善,壓根兒不敢問話,趕緊門裏叫了一嗓子:“金老爺,村長和神婆大人來了。”

他們叫完這聲,沒等回應,就趕緊把門打開,以村長和神婆當先,一行人魚貫而入。

神婆陰鸷的目光掃過院子裏,沒見到人,面色更冷三分,握杖的手已指節發白。

聞音心跳如鼓,就在這個時候,從屋裏傳來一人沒好氣的聲音:“都這個時辰了,一群人來我這兒幹什麽?”

說話人擡眼拿腔,猶帶三分困意的聲音裏滿是不耐和厭煩,卻聽得聞音頓時安下心來。

替身是不會如此生動鮮活的。

神婆皺起眉頭,随着衆人一起看去,只見一個肉白體胖的男人披着錦袍從屋裏走出來,臉上還有睡紋,一看就是剛從床榻上起來。

她沒有察覺到妖氣,連異樣真元的波動也未發現,仿佛眼前的就只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凡人,這出乎神婆的預料,她籠在袖中的右手悄然掐了個指訣,微微閉上眼,開始感應自己的木偶化身。

村長賠着笑道:“老爺,打擾您真是不好意思,我們的神婆大人一定要來見見您,說是……”

“你派了一只妖去我的屋子。”神婆突然睜開眼,“他翻找到我的木盒,還拿走了最重要的手劄。”

“妖?”“金盛”一臉莫名其妙,“老太婆,你在說什麽胡話?我一個凡人,哪裏使喚得動妖?”

“你有錢。”神婆勾起嘴角,“有錢的人能請動修士護身,怎麽就不能買到妖替自己賣命?”

“你說我指使妖偷東西,證據呢?”

神婆淡淡道:“我将化身派過去阻截,正要從那妖孽口中逼問主使,結果他剛說了幾個字便被符火燒成灰燼,自然沒什麽證據給你。”

“沒證據,那就是你污蔑我!”嗤笑一聲,“金盛”向她伸出手,“而且,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我怎麽知道你住在哪裏,屋子裏有什麽東西值得本老爺這麽掉身價去偷?”

說到這裏,他毫不客氣地指着神婆的鼻子:“別說你那破屋子,老爺随便從私庫裏拿點東西出來,就能買了你們整座山!”

村長尴尬得只好賠笑,神婆卻盯着他:“我沒有證據,但你有。”

話音剛落,“金盛”突然怪叫一聲,在地上連連跳腳,從袖子裏抖落下好幾條色彩斑斓的毒蛇,吓得他面無人色,在場人除了不能視物的聞音也俱抖似篩糠。

“蛇啊——”

“救命!”

“等等,你們看!”

衆人擡眼一看,只見那些蛇掉落在地後并沒有游動,而是化成一片片樹葉散落四周,其中夾雜着一只青色錦囊,叫“金盛”大驚失色,趕緊伸手去撿,不料摸了個空。

山風卷起錦囊送到神婆手裏,她從中倒出一些燃燒後的紙灰,道:“這是縛妖袋,裏面的應該是妖靈符,用以控制妖怪,若身死則化灰,反之亦然。老爺,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雙手緊握成拳,“金盛”臉色陰晴不定,好在沒有繼續狡辯,揚起下巴道,“不錯,是我養的小妖跟蹤村民去了你屋子,為了找到所謂長生不老的秘密。”

村長臉色大變:“您、您這是……”

“老村長,金某是個生意人,你見過哪有不打聽好賣家和貨物就做生意的道理?”胖男人攤開手,“你說的延年益壽讓我很動心,但是我不能相信你們一面之詞,何況你們給出的條件太奇怪了,倘若建一座廟就能長生,那普天之下的佛道信衆何其多,怎麽沒見一個不死不滅的?你說了給我兩天時間考慮,我當然要不擇手段在這兩天裏拿到足以讓自己信服的情報,不是嗎?”

村長一時語塞,神婆輕輕撫掌:“是這個道理,您這說法的确沒錯,那麽現在可有決定了嗎?”

“金盛”看向她,眼中難得流露出敬佩來:“我那小妖手段不行,死了是他自己活該,可惜沒把東西帶回來,不過這位……嗯,神婆大人,看來您确實是個有本事的人,這樁生意應該談得來,現在擇日不如撞日,咱們開誠布公,好好談談如何?”

神婆将他從頭到腳看了一眼,手指在錦囊上摸索幾下,終是沒發覺端倪,便道:“我一個老婆子,只會侍奉山神,懂些巫術手段,跟老爺談生意是不行的。既然話說開了,您也有這個意思,明日就讓村長陪您好好談談,待三日後月圓之夜來神廟找老婆子做法就是了。”

頓了頓,她微微低頭:“天色已晚,不打擾老爺休息了,告辭。”

“等等。”就在他們即将離開的時候,“金盛”突然出聲,“既然知道是打擾,不留點賠禮嗎?”

神婆眉頭一皺,村長小心道:“您的意思是……”

“今晚這事的确是金某挑的頭,在此先向神婆陪個罪。”他拱了拱手,話鋒一轉,“可是我這人習慣了高床軟枕和溫香軟玉,今晚本就難以安寝,好不容易睡着卻被你們打擾,這可怎麽辦?”

村長順着他的目光看向站在後方的聞音,頓時明白過來,再一看神婆臉色,暗自叫苦:“您……您想怎麽辦?”

“金盛”咧嘴一笑,擡手指了過去:“老爺從來不難為人,找個漂亮的留下來陪我就好了……唔,就那個瞎子吧,雖然看不見,但長得好又伶俐,老爺還挺喜歡他的。”

頓了頓,不等老村長說話,他又道:“怎麽?都要做大生意了,連點添頭的誠意也沒有嗎?老爺又不吃人,對合夥的向來大方,你們可要想清楚了,跟我做成生意,長樂京的貴族……嘿嘿。”

村長自是心動,可神婆在場,他着實不敢貿然應答,只好問道:“聞音,你怎麽想的?”

聞音欲言又止,明顯是不願意,不料神婆忽然開口:“好,聞音留下,我們走。”

一霎那,盲眼青年面色蒼白,雙手驟然握緊,指節都發白了,到底沒說出那個“不”字。

神婆頭也不回地離開,衆人趕緊跟上,走在最後的還很有眼色地關上門,院子裏只剩下聞音和“金盛”。

腳步聲越來越近,盲眼青年本能地退了下,卻被一只肥手抓住了腕子,連拉帶拽地被拖進屋裏,窗紙上很快映出兩道挨得緊密的影子,燭火很快熄滅,伴随着笑聲和推拒聲響起。

不知何時趴在牆上的一條蛇終于掉頭離開。

在它的氣息完全消失後,照着話本子背酸話的“金盛”一把将懷中青年推開,随即變回道體本相,四肢張開往後一倒,累得不想說話。

原本故作推拒的聞音聽到這動靜便笑了,收起臉上裝出來的怨憤慌亂,摸索着爬上床,拿手指去勾着滿床亂鋪的白發,輕聲道:“你可吓死我了,到底出什麽事了?”

“一時不慎被她發覺,差點咱們就露餡兒了。”暮殘聲雙手墊頭,聲音在他心底響起,将小屋那邊發生的事情言簡意赅地講了遍,“我本來打算直接拿下她,免了後面麻煩,可是剛準備動手就察覺到不對勁。”

那一刻,胸口的破魔咒印傳來示警,說明他面前之人身帶魔氣。

若是山神使者,怎麽會有魔氣在身?暮殘聲一驚之下趕緊收斂妖氣,小心放出一絲神識,卻發現面前的“神婆”根本沒有活氣,只有隐約的咒法波動。

“我猜測那八成是個傀儡或者化身,就沒敢再動手打草驚蛇。”他合上眼調息內勁,經脈還在隐隐灼痛,“如果那是假的,她的真身必定是殺向這邊,所以我催動随身攜帶的符紙,在火焰燃起的剎那偷梁換柱,讓她以為抓住的只是被人奴役的雜碎小妖,然後飛快趕回來,正好撞上她帶人來問罪。”

倘若被發覺“金盛”是假,先不說兩人會不會吃不了兜着走,調查真相之事八成要泡湯。因此暮殘聲果斷詐死脫身,将計就計把“金盛”這個身份在神婆面前過了明路,總算是暫時安全了。

聞音聽得不禁後怕,事發突然,神婆又早有準備,暮殘聲但凡在任何一個環節反應慢了點,現在就不可能安然無恙。

他松了口氣:“脫險了就好,線索可以再找。”

“其實……我也不是沒收獲。”暮殘聲難得有些遲疑,“我在她的屋子裏發現了一些記載眠春山重大事件的古物,不僅能證實你在壁畫那裏獲得的那部分訊息是真,而且……”

聞音聽他語氣不對勁,下意識地握緊被褥:“怎麽了?”

“剛才跟你說過,我在那個化身上察覺到了魔氣,因此剛剛談話的時候特意找了一個離她最近的地方。”暮殘聲用手按住心口咒印所在,“神婆身上的确有魔氣,此外還有妖氣,說明是由妖修成的半魔之體,唯獨沒有絲毫人氣,你明白嗎?”

沒有人氣,說明這個神婆從未為人。

屋子裏的燭火已經熄滅,暮殘聲卻仍能透過黑暗看到聞音此時的神情,盲眼青年的臉色很難看,指甲嵌進了掌心,血淋淋漓漓地流了出來。

他的神情悲怒交加,唯獨沒有震驚,只有了然。

曾經朝夕相處的人發生這樣大的變化,哪怕是瞎子,就會一無所覺嗎?

也許他早已有所猜測,只是一直不敢相信。

半晌,聞音扯了扯嘴角:“我……至少,我的婆婆沒有變過,總算是……”

他說不下去了,暮殘聲嘆了口氣,繼續道:“還有,剛才她為了探查我身份用的那招,其他人都以為是障眼法,其實那些都是活蛇,我還在院牆附近察覺到了蛇影,皆被她使用得如臂如指,這說明這個家夥不僅熟悉蛇類,還對它們有極強的控制力……聞音,你是個聰明人,現在能猜到‘她’的身份了吧?”

聞音的确不傻,暮殘聲說完只過了三息,他就突然下了床榻,蹲在地上幹嘔,本就空洞的雙眼更加沒了焦距,捂住脖子的手猛地抽搐着,仿佛要用手指刺破皮肉捅進喉管裏,将什麽已經吞下去的東西挖出來。

如果這個在眠春山發號施令長達百年的“神婆”是那條蛇妖所化,那麽他在通道裏遇到的陰靈就該是真正的神婆,聞音想起自己碰到的那道割喉之傷便不寒而栗。

那傷口深可及骨,非得把全身的血都放幹不可,神婆死前該有多痛苦絕望?

而且……若這“神婆”是蛇妖,那麽他口中“陷入沉眠”的山神又到底是何情況?

當年被村民千刀萬剮的“蛇妖”,一口肉讓衆人長生不老百餘年,真的是妖物能有的造化嗎?他們,到底吃了誰?

暮殘聲在他身邊半蹲下來,不大熟練地給他拍背順氣,只聽盲眼青年喃喃道:“大人,你說……陰蠱是怨氣化成,怨恨越大,蠱的壽命就越長,被纏上的人就越不可輕易解脫,對不對?”

“……嗯。”

“我以為我明白了這怨恨因何而來,以為……”他緊緊攥住暮殘聲的手,“原來,我們是忘恩負義,罪……有應得。”

暮殘聲皺起眉,眼看這人埋頭下去,連肩膀都微顫,這輩子都沒哄過哭泣者的妖狐頓時麻爪了。

哄人這種本事,是他一千年都學不會的。

“夠了!哭有什麽用?”走投無路之下,暮殘聲趕在聞音真的哭出來之前,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粗魯至極地把人往肩膀上一按,“罪有應得又怎樣?去想辦法贖罪啊!有我在,你怕什麽啊!”

“……你會讓我想以身相許的,大人。”

黑暗中,聞音似乎有些哽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暮殘聲感覺到他的情緒似乎穩定了下,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背脊,便磕磕絆絆地道:“大男人說什麽以身相許,別哭就行……我說你,別抱了啊,我怕癢呢!”

盲眼青年在他肩頭無聲輕笑,原本黯淡的雙眼裏飛快閃過一道流光,嘴角仿佛勾起了整片黑暗的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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