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化妖

小劇場—— 暮殘聲:作者說明天高能,我有點方 聞音:你還會方? 暮殘聲:我怕你搞事情 聞音:你居然這麽懂我? 暮殘聲:…… ps:儀式取材于扶乩

第二天一早,暮殘聲離開院子的時候,聞音還在沉沉睡着。

妖狐昨天晚上抓耳撓腮,簡直把幾百年積蓄下的耐信一次用了幹淨,好在聞音雖因真相遭受到連番打擊,到底還是沒哭出來,到了後半夜便勉強收拾好心緒,跟他一起合計接下來的行動,直到天都要亮了才睡過去。

暮殘聲躊躇了半晌,用最慎重的态度抖開一床被子,再用最輕的力道給他蓋上去,這才變成了矮胖的“金盛”模樣,昂首挺肚地出了院門。

村長派來的人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了。

那年輕人跟熱鍋螞蟻一樣在門前亂轉,當看到暮殘聲開門時還吓了一跳,忍不住往他身後瞟,果然沒見到昨夜被留在這裏的盲眼青年。

一時間,他心裏也說不出什麽滋味,只能點頭哈腰地向暮殘聲問好:“老爺,村長請您過去呢,早飯也都準備好了。”

“嗯,帶路。”

“老爺……”年輕人猶豫了一下,終是開口問道,“聞音他……還好嗎?”

暮殘聲看了看他,回憶起這是昨晚在場者之一,便挑眉露出個有些惡意的笑:“怎麽,擔心他?既然如此,昨晚為什麽不為他說話呢?”

“我……”年輕人臉色漲紅,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擺才好,吶吶說不出話來。

暮殘聲嗤笑一聲,徑自走了。

怯懦也好,順從也罷,既然在最重要的時候沒有站出來,那麽事後走上千萬步,也找不到最正确的那條路了

有人孤直至死,有的人圓滑偷生,各行其道,多說無益。

這一天,暮殘聲在村長家裏用了飯食,兩人不約而同地對昨日一切只字不提,将話題又引到最初的交易上,針對一條一款都刨根問底,村長算不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倒也沒像初見面時那樣避重就輕,故而當漫長的談話時間結束時,兩人雖都說得口幹舌燥,倒也算是滿意。

“那就說定了,等這事兒做好,我便回長樂京給虺神君修廟,不說鼎盛揚名,總有百家香火!”暮殘聲放下空了的茶杯,算是給這樁交易一錘定音,同時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在京裏還認識不少達官顯貴,只要你們把我這件事辦好了,以後好處可是享不盡的。”

村長的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連聲道:“老爺放心,我們做這生意已有多年,從沒失手過……儀式就在兩天後的夜裏,由神婆親自主持,您在這期間好生休養便是,不必刻意準備什麽。”

暮殘聲問道:“借壽給我的人是誰?”

“替身”與“命主”的真相自然不可對外人道,眠春山人在誘騙貴客時一向用的是“借壽延命”這一說法,被騙的人當真以為僅憑財富就能買來壽命,殊不知自己将賠得血本無歸。

村長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笑道:“是聞音,他年紀輕輕,長命百歲都是小事一樁,借三十年壽數給老爺正合适呢。”

暮殘聲沒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嫉妒,一如當時跪在神婆面前苦苦哀求的小男孩。

他故作驚訝地問道:“聞音不是神婆的孫子嗎,她老人家會舍得?”

村長尴尬地笑道:“這……人家祖孫的事情,我們外人怎麽會明白呢?若是老爺對聞音不滿意,我便再去找神婆說道說道,看看能不能換個……”

“不必了。”暮殘聲勾起嘴角,“既然神婆都舍得,我哪有什麽不願意的?就他了,我等着。”

說罷,他一甩衣袖,搖頭晃腦地出去了。

在他身後,村長的臉色陰沉下來,那日去神廟傳信的小男孩兒從裏屋跑出來,扯住他衣袖低聲叫道:“爺爺……”

“爺爺盡力了。”村長蹲下來,撫摸他的頭頂,“聞音不大安分,又偏偏是神婆的孫子,這一次就便宜他吧……下回,爺爺一定想辦法讓你做‘命主’!”

小男孩聽到保證,臉上終于有了笑容,緊接着又是一滞:“我解脫了,爺爺……您,怎麽辦?”

“一百年了,村裏換走了不少人,我卻一直留在這裏……神婆,她恨我啊。”村長苦笑道,“她恨我當年對山神的冷待和不敬,恨我放任大家去吃蛇妖的肉,使得山神沉眠……恐怕在她的心裏,眠春山每個人都有罪,尤其我罪無可赦,怎麽會讓我早早解脫?”

小男孩道:“您當初為什麽對山神大人……”

“因為他是神,我們是人。”村長苦笑一聲, “人總會對神有願求,而神終究不可能永遠眷顧每一個人,一旦人的願求不被神滿足,神對人來說便不再是高高在上了……”

小男孩似懂非懂,喃喃道:“可這樣……不是過河拆橋嗎?”

村長的面容似乎更蒼老了一些:“你沒能真正長大過,也沒經歷過生老病死,自然不會知道神對于人的意義……”

神是将溺之人最後祈求的生機,一如浮木與浮沫,非生即死,失之不存。

兩天的時間轉眼就過去,這一日天色黑得頗早,剛到戌時已見四野黑沉,待人們用過夙食之後,一輪圓月已挂上穹空,周圍的烏雲被風撕扯如細碎棉絮,隐約可見幾顆稀疏星子。

暮殘聲出門時擡頭看了一眼,覺得這月亮雖然又大又圓,卻不夠明亮,光芒慘白如死人的臉。

每逢儀式之夜,眠春山家家戶戶都被勒令不得出門,哪怕是“金老爺”也只能自己提着燈籠往山神廟走,好在還有聞音陪着。

林子裏靜悄悄的,連蟲鳴聲都沒有,仿佛整座山都在夜色裏死去,只剩下他們兩個活物。然而,憑着妖狐超乎尋常的五感,暮殘聲能察覺到附近草叢中微不可聞的動靜——有什麽東西在暗處盯着他們。

他故意将自己的呼吸放粗重,神情也變成了壓抑着的狂喜激動,時不時找聞音搭兩句胡言亂語,盲眼青年似乎從他這反應裏察覺到了什麽,刻意将距離拉開兩步,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話。

近一個時辰後,他們終于到了山神廟,暮殘聲發現這裏已經大變樣了。

屋檐下的燈籠換成了左白右紅,暗示着“左鬼路右人道”的意思,門口兩根石柱上都挂着一面陰陽幡,廟裏四角分別立着男、女、老、少四個妝面披彩的木偶,供奉在正中央的神像依舊,香案上的供品被清空,換成了一個平鋪着大量細沙的木盤,上面還有個丁字木架,一支削尖的木筆垂直向下。

神婆的一身灰色袍褂換成了白底紅紋的廣袖法衣,滿頭花白長發被一支長木簪高高盤起,她見二人進來便關了門,然後在神像前行了六個跪拜大禮,這才取出一只小瓶子,往備好的水碗裏倒了三滴血。

暮殘聲注意到,那血的顏色微微泛金,落入水中後并沒有氤氲散開,而是如珠子般沉在水底。

“金老爺,将它喝了吧。”

暮殘聲故作嫌棄地看了一會兒,這才将水碗接過來,皺着眉頭一飲而盡。

見他喝了,神婆面色微緩,示意他們在香案兩邊坐下,各以食指扶住橫木兩端,挪動之後使木筆尖端落在沙盤左下角。

“閉上眼睛,抛開雜念,手扶木筆不得松開,我會借助山神大人的力量為你們架構靈契,直到在沙盤上符紋成形……”

唱咒聲起,木筆在兩人指間慢慢動了起來,在沙盤上徐徐劃動,門窗緊閉,卻有風無端生起,滿室燭火明滅,拉長了兩人的影子。

那影子好像活了過來,從牆壁往下滑,似蛇般蠕動到主人腳下,與對方的影子勾連纏繞,仿佛融合成一團黑泥,然後重新分開歸位,卻見“金盛”腳下的影子變得瘦長,盲眼青年腳下則變成一團矮胖的黑影。

咒樂由高轉低,漸漸唱至終章,沙盤上符文即将落下最後一筆,神婆無聲無息地睜開眼睛,輕輕舒出一口氣,擡手準備拿起倚靠在香案旁的木杖。

突然,木筆猛地脫離軌跡一轉,大片細沙倏然揚起,迷花了神婆的眼睛。與此同時,“金盛”那笨拙的身軀如風飄絮般從香案後滑出,劈手一掌破開了神婆防禦,屈指成爪扣住了她的頸脈!

“你——”

神婆面色劇變,她死死盯着眼前熟悉的面孔——矮胖的“金盛”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那在木偶化身面前化為灰燼的白發少年。

再看地上的影子,那根本不是移魂後的特征,而是對方刻意放開了真影欺騙了她,這麽一個外人能如此了解儀式,除非……

電光火石間,神婆已經明白過來,她的目光落在聞音伸手,恨聲道:“聞音,你這吃裏扒外的小畜生,我竟着了你與這妖孽的道!”

“走!”暮殘聲心知她皮下是誰,才懶得廢話,趁着鉗制住她的片刻機會,頭也不回地對聞音喊道。

聞音片刻也不敢停留,撿起木杖便跑了出去,腳步聲急促漸遠。

神婆眼睜睜看他離去,卻掙不開暮殘聲的鉗制,寒聲道:“你這妖孽竟敢在山神廟放肆,不怕神罰嗎?”

“神罰?”暮殘聲看向她身後那尊金玉雕成的神像,笑意微冷,“若山神當真在此,還能容你放肆到今天?”

話音未落, 他手下毫不留情地吞吐勁力,指甲陡然暴漲,一霎便洞穿了神婆咽喉!

這一次依然沒有血肉飛濺,只有一張人皮被他刺穿,軟踏踏地挂在他的手上,而目标卻在眼前消失了蹤影。

暮殘聲半點也不慌,在他動手剎那,妖氣已經拔地而起,将整座山神廟籠罩得嚴嚴實實,若想出入,唯有打破這層由精純妖力凝成的結界。

月圓之夜的移魂儀式,必須由對方親自主持,因此暮殘聲才會用真身來此,為的就是使其避無可避,方能給聞音的行動争取時間。

在那之前,誰也別想輕易離開。

他冷笑一聲扔掉手上人皮,道:“蛇妖,到了這個地步,就別再玩藏頭露尾的把戲了。”

下一刻,周圍傳來古怪異響,牆角的四個木偶抖動着手腳關節,朝他圍攏過來。暮殘聲掃視了他們一眼,沒有急着跳出迅速縮小的包圍圈,而是擡頭看向那尊神像。

低眉垂目的男子笑容依舊,盤在他頸間的蛇仍昂首吐信,蛇頭卻扭轉過來,向着他睜開了一雙冰冷豎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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