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林貴嫔雖知謝瑤是做戲,但見她态度懇切,況且犯事宮女已死,她若是死抓着不放,倒顯得她得理不饒人了,便道:“婉嫔何須如此客氣,宮女不懂事,打發了就好。本宮也知道,你不是驕狂之人,只是一樣,你性子溫和,對待下人過于寬縱,反而會害了她們,連累自身。”

謝瑤連忙點頭應是,又言辭懇切的道歉一番,林貴嫔心中的氣,漸漸平息不少。

等到謝瑤離開,可梅上前打開了禮盒,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眼神中都透着震驚。

只見滿滿一整盒的珠寶首飾,還有銀票,林林總總,若換算成銀子,只怕至少價值五百兩。

五百兩,乍一聽,似乎在皇宮不算多,可是落實到主位娘娘身上,卻也不少了,畢竟,林貴嫔一年的月例銀子,加上錦緞首飾,也才将将不到五百兩。

謝瑤這份賠禮,不可謂不厚重,林貴嫔本來氣消大半,見了如此厚禮,剩下的那點氣悶,都消失殆盡,臉上挂了笑容:“婉嫔還算懂事,既然她識大體,這件事,就此作罷,以後也不必再向外人提起了。”

謝瑤回到景和宮,青枝還是有些心疼不過,一臉惋惜道:“娘娘,雖說是賠禮,您給林貴嫔的禮,也太厚重些。國公府家大業大,平日接濟娘娘不少,自然是不差這些錢,只是……”

謝瑤轉過頭,雙眸清明,神色極為認真:“本宮知道你想什麽,可是,有些事,并不像你看到的那麽簡單。”

“你以為,林貴嫔一無家世,二無子嗣,又不得寵,好歹給點銀子,便能打發了?若你真如此想,本宮只能說,愚不可及。”

“不管怎麽說,林貴嫔侍奉皇上多年,倘若一點本事都沒有,也不至于封為貴嫔。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自然也有林貴嫔的根基。”

“就說蟹粉酥一事,林貴嫔能在太後跟前說得上話,甚至太後還能因為她的話,把本宮叫去問責。就憑這一點,就足以讓本宮不敢輕視。”

“本宮送禮厚重,也的确是為了讨好林貴嫔。哪怕不能和她交好,至少也不能讓她嫌惡。”

青枝似有所悟,半晌才道:“奴婢明白了,娘娘這麽做,是為了拉攏人心。想來,丁香挑了林貴嫔下手,也有這個緣故,或許,她背後的人,也知道林貴嫔只是表面與世無争,實際上,也是有鋒芒的,不僅能使得上手段,還能在太後面前說得上話。”

謝瑤輕輕颔首,微微笑道:“你冷眼看着,這後宮中的高位妃嫔,哪一個是沒有心計的,都不是省油的燈。”

青枝轉動眼珠,似乎有些猶豫,輕聲道:“奴婢愚見,時至今日,似乎嫔位以上的嫔妃,也就只有葉貴嫔,倒算是一個好人,平日在長春宮請安說話,總是和聲細語,回去後,深居簡出,合宮衆人,似乎都沒對她有過非議。”

謝瑤皺了皺眉,她想起在長春宮的時候,葉貴嫔永遠是一副溫柔恬淡的模樣,似乎當真是與世無争。

衆妃嫔似乎也都不大在意葉貴嫔,都知道她不得寵,雖有一個皇子,卻三病六災的,皇上雖然偶爾探望,也只是看在皇子的份上。

一個早已失寵,守着弱子過日子的嫔妃,素來又低調行事,與人為善,後宮妃嫔覺得她毫無威脅,就連皇子也已經注定和皇位無緣,自然是不放在心上。

況且,葉貴嫔再不濟,也是貴嫔。低位和同位分的嫔妃,自然不會主動去招惹一個和自己毫無利益關系的貴嫔。

謝瑤想明白了其中關竅,突然覺得,葉貴嫔雖不顯山露水,卻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的确,有時候,适當的示弱,也是自保的手段。

且不論葉貴嫔是否真的言行一致,心善寬和,至少所有人都這麽覺得的時候,若她有朝一日和人起了争執,只怕多數人,都會認定是別人欺負葉貴嫔。

畢竟,一向與世無争,老實本分過日子的葉貴嫔,素來溫柔寬和,怎會欺負別人呢?

青枝是她的貼身侍女,進宮不過四個月,都覺得葉貴嫔是個好人,何況別人?

謝瑤眉目溫和,淺淺笑道:“青枝,你覺得什麽樣的人,才是好人呢?”

青枝臉上有了笑意,語氣也活潑許多:“像娘娘這樣的人,就是好人啊,溫柔寬和,對奴婢們極好,賞多罰少,底下的奴婢們都覺得,在娘娘宮裏,真是一個極好的差事。”

謝瑤眼睛都笑彎了,輕輕搖頭,卻是自嘲道:“本宮若是好人,怎麽沒有好報呢?這些奴婢們都覺得本宮是好人,只可惜,那些嫔妃不覺得,一個個的,恨不得本宮死了才好。可見本宮這好人,當的也太失敗了些。”

謝瑤頓了頓,又道:“像葉貴嫔這樣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好人。縱然滿身手段,只須示弱,便可自保。縱然後宮争鬥,只須低調,便可遠離。縱然權力傾軋,只須弱子,便可完勝。”

“只是可惜了,像葉貴嫔這般冰雪聰明的人,本宮是學不來的。本宮的家世和容貌,便注定了,本宮不能甘于平庸,既然踏上了這條荊棘遍布的路,本宮就只能拼盡全力,一往直前。”

自從蟹粉酥一事過後,謝瑤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只是她這段時間,心力交瘁,便有些心神不寧,睡不踏實。

流霜見謝瑤近日恹恹的,也有些着急,這一日,她剛走到院內,巧兒便跑過來,獻勤似的說:“流霜姐姐,奴婢聽說,娘娘這幾日睡不好。奴婢曾聽過一個偏方,若是以甘谷置于枕中,便可安睡。”

流霜打量了巧兒一眼,因為丁香一事,她對這些奴婢也多了些戒備,見巧兒神色中帶着讨好,并未發現異樣,便道:“我知道了。”

流霜生怕不妥,又去問了趙嬷嬷,趙嬷嬷也說這個偏方是真的,甘谷置于枕中,寧心靜氣,确實對睡眠大有裨益。

流霜還是不放心,又請示了謝瑤,謝瑤聽聞,皺了皺眉,淡淡道:“也不知是不是本宮多心,自從丁香背主,本宮總覺得這幾個奴婢,似乎還有不安分的。”

流霜斟酌着說:“可是奴婢素日瞧着,巧兒老實本分,也并未發現她與人勾結。”

謝瑤挑了挑眉,淡淡道:“若她真是那幾位安排的人,又怎能被你輕易發覺。防人之心不可無,況且,丁香一事,你不覺得巧兒身體不适,實在是太湊巧了嗎?雖說可能是丁香動的手腳,也可能純屬巧合,但也不排除,巧兒佯裝不适,縱了丁香前去禦膳房鬧事。”

流霜若有所思,低聲問道:“那娘娘意下如何?”

謝瑤想了想,微微笑道:“你既說是巧兒提議,不如試一試。既然她提出了取用甘谷,那本宮就如她所願,想來,她若有問題,自然會發作。”

流霜聽了謝瑤的話,深覺有理,出門吩咐道:“巧兒,我問過趙嬷嬷了,甘谷确實對睡眠大有裨益,娘娘讓你去一趟太醫院,取八兩甘谷來。”

巧兒似乎得了臉,連忙應了一聲,便出門而去,很快,就從太醫院取來了八兩甘谷。流霜又暗中去查了太醫院的記檔,确實是八兩,毫無差錯。

如此過了兩三日,後宮風平浪靜,就在謝瑤以為,自己确實多心的時候,劉美人宮裏傳來消息,劉美人胎動不适,已經叫了太醫,說是受了涼物侵襲,皇上和皇後已經去了,六宮妃嫔也都急着趕去看望劉美人。

青枝皺了皺眉,疑惑問道:“平日裏,也沒見這些妃嫔和劉美人多麽親近,怎麽這會子,倒是都急着趕去?”

謝瑤瞟了青枝一眼,淡淡道:“你在本宮身邊這麽久了,這點事都看不明白?你沒聽說,皇上也去了嗎?難得有見到皇上的機會,這些嫔妃怎麽會錯過?”

謝瑤因為時常見到李紹,倒也沒特意打扮,只是穿着尋常的天青色錦緞宮裝,戴着兩支簡單雅致的流蘇,便帶着青枝,去了劉美人宮中。

謝瑤進了劉美人宮殿,發現六宮嫔妃,已經來了大半,個個都是一副焦急緊張的模樣,似乎真的十分擔心劉美人的胎象是否平穩。

謝瑤雖知衆人都是做戲,但是衆人皆如此,她也不敢表現的過分從容,也适當的露出了一絲擔心之色。

李紹坐在主位上,臉色陰沉,皇後輕聲勸道:“皇上,龍體要緊,想來,劉美人天命眷顧,定會無事的。”

過了一會兒,太醫走出來,跪地道:“啓禀皇上,劉美人已經服了藥,現下暫無大礙,只是要好好調養,萬不可再動胎氣。”

李紹嗯了一聲,神色仍舊有些冷:“可查出是什麽原因了嗎?”

太醫似乎有些猶豫,慢吞吞地說:“根據微臣仔細翻查,是,是劉美人的枕頭出了問題。早在劉美人有孕時,微臣便說過,用荞麥殼作為枕芯,最是溫養胎氣,不可輕易更換。”

“只是不知為何,方才微臣查驗的時候,發現枕頭裏并非荞麥殼,而是甘谷。”

“甘谷此物性涼,常人用着自是無礙,只是懷有身孕,便不可使用,涼氣侵體,對胎兒大為不利。”

謝瑤眉心一跳,果然是沖着她來的,只是不知,這一次,又是誰的手筆?

她自認對手下的奴婢,已經算是很好了,沒想到,仍然有奴婢背主忘恩,一次次讓她身陷險境,看來她回去之後,必得好好整頓一番。

她對奴婢們雖有菩薩心腸,但也應該有雷霆手段,不然,這樣的事,只怕還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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