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回合

梁波的皮肉傷恢複的很快,這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黃氏送給他的那盒紅玉膏。她原本想着找個什麽時機再謝謝人家,可自打上次黃氏當着她的面摔了玉佩,梁波便知道她在黃氏眼中從裏到外都不是人,于是兩個又僵上了。

黃子遙陰晴不定,梁波也懶得理他。更何況人家是馬上要入宮的嘉郎,她可不想再和他有什麽瓜葛,要細細算起來,其實他們誰也不欠誰的。

梁波的父親馮氏似乎從哪裏聽到了些閑言碎語,說梁波與黃氏甚至其他兩位郎君都有了隔閡,所以很不受諸位郎君尤其是黃氏的待見。馮氏長籲短嘆,嘉選一日日臨近,梁波自始至終也沒有對誰動過心思,真是枉費了他的一番苦心。

其實自打黃氏墜馬之後,馮氏便對自己的這份期望已經漸漸失望,也不再可以制造任何讓梁波與衆嘉郎相處的機會,只求她別惹事兒就謝天謝地了。叔公賈氏瞧他神情沮喪,好一通寬慰,說也并不是所有的嘉郎都會入選,梁家老三眼界高,光眼前這幾個哪裏夠她挑的,不如等嘉選之後再做打算,或許能碰上合眼緣的也說不定,那個時候,家主如期歸來,只要大家齊心合力,說通了梁波,憑梁家這樣的高門大戶,不愁娶不上夫郎。

可是說通梁波哪有那麽容易?都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偏到了她這裏就什麽都不算了。馮氏對梁波的親事頗有些無能為力,想了想,還是決定擱上一陣子,是以等到梁波來找他,說想撤了假,提前回營點卯的時候,馮氏看着梁三完好無損的模樣兒,當場就答應了:“你這回就是住在營房裏不回來,我也不會攔着你。”

“這麽好?”梁波看到馮氏點頭的那一瞬間,心情大好,居然恭恭敬敬雙手作揖道,“那就多謝父親成全!”

“去吧去吧,”馮氏哭笑不得,不耐煩地擺擺手。梁波恢複得好,成日裏生龍活虎的,眼下實在沒有拘着她的必要了。

梁波從馮氏這裏出來,興沖沖換了戰袍,才要去牽馬,不料毛武竟然急匆匆找上門來。

“出……大事了!”毛武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彎了腰直喘,“聖上,聖上……要召…召見我們!”

“…….?”梁波驚愕,“…..你說誰?”

“聖上!”毛武總算喘勻了氣,直起身子,神色凝重,“宮裏的內官帶了聖谕,人就在北衙裏候着,要我們進宮見駕!”

“…….”梁波百思不得其解,心跳莫名快了起來,“為什麽?”

“不知道,”毛武搖搖頭,“聖上跟前的大紅人張長使親自來的,臉拉了老長,見了面就罵我們膽子不小,旁的也沒多說。….哎..,我瞧這情況,沒準怕是要給我們吃苦頭呢!”

毛武原本是要去上值,結果上司撤了她的輪班,說宮裏來了人,讓她候旨聽宣。接着進來了一位上了年紀的女監,領着幾個少侍過來傳聖谕。那些人架子端的老大,滿臉陰雲密布。吓得營房裏一幹人被這氣勢唬得戰戰兢兢,暗自裏揣測毛武不知惹了哪路神仙,竟連聖上也出面幹涉了…..

“我倆的品級那麽低….”梁波聞言,皺着眉頭直嘀咕,“…到底出了什麽事,居然要面見聖上呢?!”

“誰知道啊?我跟張長使說你告假多日,若是禁軍輪值上出了問題,找我一人就成。那長使不高興,說這又不是西市裏買賣,還敢和聖上讨價還價,……我這不…也沒轍啊,趕緊來叫你….,我踅摸着,不像是好事啊…..我倆平時得罪誰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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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武啰裏啰嗦語無倫次的,講不到點子上,兩人都摸不清什麽情況。時間緊急,梁波和毛武騎馬出了門,也沒敢驚動府上一幹人等,二人想了一路,前前後後一起回憶是否做過什麽窮兇極惡之事,或是得罪了什麽天家貴胄,讓人家一狀告到了禦前。可是最終也沒總結出個所以然來,只好互相寬心,彼此安慰,之後見了張長使并幾位少侍,便老老實實跟着進宮去了。

值守了這麽久,總是在宮外徘徊。這一回因诏行于宮城之內,梁波的心裏頗不是滋味。小時候倒是跟诰命在身的父親來過那麽一兩回,可惜宮城雖然壯觀堂皇,卻處處講規矩,将她小孩子家家的拘得太緊,沒有玩好,所以這麽多年過去了,宮裏頭并沒有什麽值得回憶的。後來馬氏進了宮,她總幻想着月黑風高的時候翻進去見見他,然而也只能想想,如今看着處處樓閣肅穆,殿宇巍峨,再也扯不出半點風花雪月的心思。

入得宣政門,梁波毛武二人依律卸下兵甲,進了紫宸殿,恭恭敬敬三拜九叩行大禮,伏于龍案前批閱奏折的女郎則安然受之,微微勾了唇角,擡頭說道:“多日不見,兩位小将別來無恙?”

“….多日不見?…….”毛武與梁波二人伏低轉頭對視一眼,疑惑叢生。

聖上的心情聽起來似乎不錯,還有就是聲音…..好像有點耳熟…..

兩個不得其解,壯着膽子擡頭火速看了一眼,又覺得帝王有幾分面善,今上看她二人茫然不知所措,便換了說話的神情,故意用了假腔虛調的語氣,微微彎了身軀,手裏拎個小荷包在兩個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怎麽?…….不認識了?”

“…….!”

二人徹徹底底傻眼,瞬間冒出一頭冷汗:感情那天晚上差點被她倆揍得滿頭包的人是當今聖上啊!!

不過那淩少使可沒現在長得這麽好看,顯然是今上為了避人耳目,微服出宮所以刻意裝扮醜了點。毛武額頭汗津津的,手都開始顫了。梁波稍微好點,因為她的注意力全都被聖上手中的荷包轉走了。聖上提溜着小荷包在二人面前轉了一圈兒,梁波的眼珠子也跟着轉了一圈兒。

“陛下,我等忠心耿耿,不知者無罪!”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毛武豁出去了,跪在地上,挺直了身板,堂堂正正為自己辯解。

“朕不怪罪你們。”今上淺露貝齒,神情愉悅,“如此盡忠職守之人,如果要罰,那豈朕不成了昏君?不過,朕也是人心肉長的,記仇呢。那天晚上挨了幾下,怎麽也得讨回來不是,尤其是毛武,你那拳頭淬了鐵麽?打在身上那麽疼…..”

毛武欲哭無淚,心道這下完蛋了,片刻之後又覺得那裏不對勁兒,仔細想了想那天晚上,她基本也沒占到什麽便宜,光和淩少使互相牽扯就費了老大功夫,她根本騰不出手來,還是梁波趁其不備,美美揍了幾下。

…….呃,會不會是聖上認錯了人….?

一想到這裏,她轉頭看了看梁波,卻發現聖上居高臨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面前的梁波,越發地匪夷所思了:陛下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陛下,一人做事一人當,背後揍您的是我梁波。上次報上軍中毛執戟之名,實屬随性玩鬧之舉,求陛下寬恕。”梁波早已回了神,納頭行禮。既然是這樣肅穆莊重的時刻,她除了勇敢面對,別無選擇。

毛武再笨,也算是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兒了,心裏頭難免把梁波鄙視了一番:虧我把你當姐妹,鞍前馬後替你勞碌,原來自己真的被人賣了,還巴巴地幫人數銀子呢!

“有膽識!”聖上愣了片刻,察覺自己被騙了,不怒反笑,輕巧移步,慢悠悠轉到殿中央,雙手背在身後,看着眼前二人。

一個是資政殿大學士梁蕙的三女,一個是明威将軍毛詠的二女,家世顯赫,有勇有謀,都是可造之才,比起那些依仗祖宗不學無術的權貴纨绔,真是好上太多了。

“罷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朕既然以少使身份示人,自當做個表率。不過朕那晚喝醉了,打架也沒分出個勝負來,有些遺憾吶。梁波,朕覺得你身手不錯,若是有人代朕與你公平較量,你可願意比試一番?”

今上侃侃而談,聽到梁波的耳朵裏就變成了這樣的意思:你打了我,我是皇帝,不能自降身份動手打你,我叫人打你,我叫高手打死你!

哎喲!睚眦必報,還好意思說自己不是昏君?梁波橫心,做出一副視死如歸的姿态,“陛下吩咐,萬死不辭!”

“好!過幾日,朕命人在北衙設臺打擂,你前去應戰,屆時立下軍令狀,若有死傷,各自負責,如何?”

“梁波明白,死傷各負,……絕無怨言!”

她跪在金磚地上,身板筆直,神情堅定,不見一絲恐懼。軍中打擂比武是常事,這樣的較量有時候是切磋技藝,贏個彩頭。有時候是是為了引起上頭将軍們的關注,得到提攜,也不至于埋沒了英才。皇帝在擂臺摻和,是很少見的。許久之前,也有過那麽一回,還是今上的祖母武宗皇帝親自叫人擺擂臺,那是因為要征讨夏國,調撥了十萬禁軍上前線,當時軍中有個很重要的空缺,要找個合适的人來填補,而采取的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在擂臺上勝出者得到提拔,唯有武藝力壓不服之衆,才能無所異議。

至于聖上什麽打算,梁波不得而知,她也懶得去猜,如果武力能解決雙方的恩怨情仇,她樂意奉陪,反正迄今為止,凡是在軍中大校場上跟她較量過的,全都是手下敗将。

“很好。朕沒有看錯人。”今上聽她慷慨激昂,唇角微揚,又走至毛武身邊,将荷包遞到她眼前,笑道,“毛執戟,現在該談談你了。朕聽聞你數次托人在尚食局打探淩少使,口口聲聲說你丢掉了很貴重的東西,就是……這個荷包吧?其實那晚,是它無意之中掉進了朕的衣袋裏,如今….物歸原主。”

作者有話要說: 有幾張存稿,放不住,更完了再接着碼,吼吼。親愛的們,周末愉快。(*  ̄3)(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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