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在去姑蘇的路上,江澄再三交代金淩,要聽話、機靈一點、要尊敬澤蕪君等等。
金淩雖然聽得耳朵都長繭子了,卻沒有像平常那樣和江澄頂嘴,一是他确實不知道如何做家主,能蒙得澤蕪君親自教導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而二嘛,金淩覺得舅舅明顯有些不安。他的表現太異常了,以前他從來不會把一段話反複說好幾遍,除了那句“打斷你的腿”,對了,這句話他今天一次都沒有說。
“舅舅,你到底怎麽了?”金淩雖然性格別扭還經常使性子,但他也知道分什麽時候。若是舅舅出了什麽事他一定會寝食難安的。
江澄卻搖搖頭,“擔心澤蕪君”這樣的話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但他卻沒有深思,為什麽會産生這樣的想法來。
藍思追和藍景儀聽說金淩要來、老早就守在了山門口。
“怎麽還沒來啊!”藍景儀一邊向遠處張望,一邊說着。
“你別急。”藍思追說,“現在時間還早。”
“思追,你說金淩做了家主之後,是不是就沒時間和咱們一起去夜獵了。”藍景儀問藍思追。
“我也不知道。”想到這種可能性,藍思追的情緒有些低落。
沒多久,江澄帶着金淩到了雲深不知處的山門口。藍景儀看着他們身後那一大車禮物,算是見識到了江宗主的大手筆。
他怎麽就沒個這麽疼他的舅舅呢!
兩個小輩給江澄見了禮,藍思追便對江澄說:“含光君命我二人在此恭候江宗主。您和金淩這就随我們去雅室吧。”
雅室是藍家會見重要客人的所在。如此看,藍氏對于金淩前來聽學之事還是比較重視的,畢竟金淩很快也要成為一個世家大族的家主了。以前藍、金兩家的關系就不錯,能有這等機會繼續維持,藍家也是願意的,加之金淩的背後還有江澄,這又何嘗不是四大家族重新确立聯盟的機會。藍忘機身在如今的位置上,必定要為家族考慮。這也是藍忘機更加心疼兄長的原因。以前,這些事情都背負在兄長的身上,他才能去做那個逢亂必出、懲奸除惡的含光君。現在,是他為兄長做些什麽的時候了。
當藍思追和藍景儀帶着二人到了雅室,藍曦臣和藍忘機已經等在那裏。讓江澄意外的是,藍啓仁也在,他坐在正席上,藍曦臣和藍忘機站在他身側,江澄趕忙帶金淩上前行禮。
“未想先生也在,之前兩次登門未去拜會先生是學生失禮了,還望先生見諒。”若是擱在往常,江澄定然不會如此謙遜地和藍啓仁說話,但如今他是帶着金淩來拜師聽學的,自然不能擺一宗之主的架子。是人都知道藍啓仁性格古板,不好打交道,但誰又不是擠破了腦袋也想把自己孩子送到他跟前,讓他教導一番。
藍啓仁對于江澄的想法心知肚明,但之前藍忘機已經把藍曦臣的情況詳細禀報給了他,他也知道江澄從中幫了不少忙,故而并未說什麽苛責的話。其餘衆人相互見過禮,便各自坐下。江澄被安排坐到了藍曦臣對面,旁邊是金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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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先生也聽含光君提過,學生此次,是帶外甥金淩前來拜師的。承蒙澤蕪君不棄,願意指導這孩子一二,學生銘感五內。金淩略備了些薄禮,還望澤蕪君笑納。”說着,江澄示意金淩将禮單呈上,藍景儀上前接過,捧到了藍曦臣面前。
但藍曦臣卻沒有接。他此時正盯着桌上的茶杯,雙目游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渙兒!”藍啓仁板着臉叫了藍曦臣一聲。
藍曦臣這才驚覺自己好像走神了。景儀見狀趕忙提醒:“這是金淩的拜師禮單。”
藍曦臣接過後,笑着對江澄說:“江宗主客氣。金淩是個好孩子,他能來藍氏聽學,我也很高興。”
之後,金淩在諸位長輩的見證下,行了拜師禮。藍啓仁與江澄客套了兩句,就起身離開了。金淩也被思追、景儀帶着去看他要住的精舍。
此時,屋內就剩下了三個人。
江澄和藍忘機對視了一眼。
藍曦臣又走神了。
這已經是江澄見到他之後的第三次了。剛才行拜師禮的時候,藍曦臣也有短暫的失神,因江澄就在他對面,所以有所察覺。
“這不對勁。”江澄對藍忘機說。
藍忘機沒說話,直接将三根手指搭在了藍曦臣的手腕上,他反複探查了好久,才将藍曦臣的手松開。而在這過程中,藍曦臣一點反應也沒有。
江澄面帶緊張地等着藍忘機的結果,卻只換來他的搖頭。藍忘機并沒有看出任何問題。
“這不只是憂思過度該有的表現吧。”江澄皺着眉頭說。
這可是澤蕪君啊,裂冰除千祟、朔月斬萬鬼,一個心結就能讓他魔障至此?江澄說什麽也不信。
“澤蕪君說他閉關的時候會研究煉器,在江家時也從來沒有過這般表現。說明他的心結雖然對他有所影響,但還沒到入魇的程度。你說他是在夜獵途中突然變成這樣的,那夜獵時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江澄問藍忘機。
“沒有任何事。”藍忘機回答。
“什麽?”江澄沒明白。
“我仔細詢問過當天同兄長一起夜獵的弟子,沒有發生任何事,只是在夜獵的途中,尋找妖獸的時候,兄長突然開始走神。之後就一只很恍惚。中間沒有任何契機。”
江澄覺得這太詭異了。
“不管怎麽說,我們先叫醒他吧。仙督找一找,銀鈴可在澤蕪君的身上?”
藍忘機聞言尋了一下,在藍曦臣的暗袋裏,找到了銀鈴。江澄驅動靈力将銀鈴搖響。但這一次,鈴聲沒能将人喚醒。
“江宗主?”藍忘機見江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詢問他怎麽回事。
“銀鈴失效了。”他應該陷入了很深的心魔當中,已經到了無法掙脫的地步。
藍忘機聞言召出忘機琴彈起了《洗華》。他試圖用琴音喚醒藍曦臣的神志。突然,一聲錯音突兀響起,藍忘機的手指,竟然被琴弦割破。望着手指上的血珠,藍忘機震驚無比,忘機琴從來不會傷到他這個主人,除非——
“兄長的體內有一股力量在對抗《洗華》的琴音,能量已經達到可以影響忘機琴的地步!”
“怎麽會?!”江澄也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忘機琴可是不輸紫電的一品靈器!
面對如此棘手的情況,江澄蹙着眉頭想了很久。
“事到如今,只能進到澤蕪君的魇裏,将他喚醒。”
“你說‘入夢’?此術比‘共情’還要危險數倍,亦被列為禁術,江宗主會用?”藍忘機很意外。
“入夢”與“共情”的區別在于,“共情”針對的是怨靈,可以見之所見,感之所感,因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所以共情之人無法做出任何改變;“入夢”卻是對活人使用的,通過此法進入別人的識海裏,可以對人的思想做出破壞,當然也可以幫人掙脫心魔。但若是使用“入夢”之人的意識不夠強大,會遭到反噬。而一旦被反噬,入夢之人就變成了毫無意識的軀殼,只能等待死亡。
“這種烏七八糟的東西自然是某人教的。不過這一次,我得謝謝他。”江澄冷哼一聲。
“不可,此術太危險了,稍有不慎你會神靈潰散!”藍忘機不同意。
“都這個時候了,還能怎麽辦,眼睜睜看着他被心魔吞噬嗎?!”江澄沒想到,在自己兄長有性命之憂的情況下,藍忘機還要守着自己的正直,他簡直都要氣炸了,之前面對藍忘機時的隐忍,全部功虧一篑。
“我來。”藍忘機回了江澄兩個字。
“你會?”
藍忘機搖了搖頭,“你教我便是。”
“我可沒某人那麽有本事,三言兩語就能教會別人!”江澄雖然語氣不太好,但說的卻是實話。這種事即便是捷徑,也不是想學馬上就會的。
“不試試怎麽知道。”藍忘機不肯放棄。
江澄卻沒繼續這個話題。“若是我死了,讓那個人照顧好金淩。”說完,他不再理會藍忘機,雙手拉住了藍曦臣,讓自己的意識,侵入了藍曦臣的識海。
江澄進入了藍曦臣的回憶裏。
他目睹了藍曦臣和金光瑤的相識、相知、結拜,他們一起彈琴、一起夜獵,一起煮茶問道,一起笑談人生。
江澄從沒想過,在他沒有參與過的那些年裏,金光瑤對于藍曦臣來說,這麽重要。
直到在觀音廟,看到金光瑤最真實的一面,藍曦臣的世界仿佛坍塌了:
明明負了天下人,卻沒有半點錯待自己;明明不想殺他,卻是自己給了他致命一擊;明明已經決定陪他一起死,卻被他用最後的力氣推開。
我,真的該獨自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江澄仿佛聽到了藍曦臣在這樣問自己。
還未等江澄做出任何應對,畫面一轉,整個世界,又回到了藍曦臣和金光瑤最初相遇的畫面。
接着,就是一次記憶的輪回。
當這樣的情況第三次發生,江澄才意識道,藍曦臣已經陷入了無限循環的回憶裏。每一次回憶,都會加深藍曦臣的自我厭棄,讓他無法掙脫。
而江澄,必須在這将死的迷局裏,尋找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