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次日早晨，葉昕起床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到酒店外的花店買了束桔梗，那是葉如馨生前最喜歡的花，無望的愛，如同她早逝的愛情。
葉如馨被安葬在松陽鎮唯一的一個公墓裏，位置偏僻，離酒店大約有一個小時的車程，她提前預約了出租車，剛坐上了車，就接到了傅程翊打過來的電話。
他之前在她還睡着的時候給她發了條微信，告訴她，他出門去派出所解決昨天那件事。葉昕醒來後只看了眼，接着就忙着洗漱，便忘了這回事。
和司機确認了下公墓的地址，她便接起電話，聽到傅程翊在那頭問她起床了沒有。
她說起了。
傅程翊可能聽到了車子的鳴笛聲，于是便問她：“你在外面？”
“嗯，去看看我媽媽。”葉昕稍微解釋了一句。
傅程翊沉吟了片刻，對她說：“我這邊的事馬上結束了。他們已經同意搬出去，而那個老太婆也答應付給他們違約金。至于那對夫妻，警察好好教育了一番，給了他們一些小懲罰。”
她只關心葉如馨留給她的那套房子，什麽小懲罰、違約金的，她統統不在意，聽到事情差不多已經解決，葉昕非常真誠地向他道了謝：“真的很謝謝你。”
傅程翊很久都沒有說話，那頭靜得讓葉昕以為是手機信號不好，特意拿開了去瞧了瞧，信號滿格，弄得她更加摸不着頭腦。
“聽得見嗎？聽得見嗎？”葉昕連說了好幾句，令前排的司機不由得望了她一眼。
最後，傅程翊總算出聲：“完事之後我過來找你，你把地址報給我，我記一下。”語氣中不容置疑，仿佛完全不給葉昕拒絕的機會。
葉昕聽出了其中的不對勁，但只是應了一聲，乖乖地把公墓的地址報給了他。等挂了電話，她回想剛才打電話時的各種細節，忽然停頓在某句話上，該不會是因為她謝了他才不說話的吧？葉昕百思不得其解，太客氣了也是一種錯誤？
最後，車子抵達了公墓門口，葉昕拿着那束桔梗下了車，站在入口處，靜靜地看了好長一會兒。清明節的時候來看過媽媽，她為什麽會覺得已經過了很多年了？而且她快連媽媽的模樣都記不清楚，每次腦海中的那張臉變得漸漸模糊，她會去翻看以前的照片，重新記憶。她真是個不孝女，連媽媽的模樣都需要靠照片才能記得住。
葉昕深呼吸了幾次，慢慢地踏了進去。
放眼望去，一大片土地上密密麻麻安放着許許多多的墓碑，除了這些看不到其他的東西，吹過來的風感覺也比平常冷了好幾倍，所以顯得尤其荒涼和陰森。
葉昕握緊了手中的桔梗，一步步順着階梯踏上去，最後走到了葉如馨墓地所在的那一排。她的腳步倏地停住了，冷冷地看着坐在她母親面前的男人。
那個男人原本還在說話，但聽到腳步聲停住了，不由得往旁邊望了眼，眼神同樣定在了葉昕身上。
“小嘉……”男人喃喃自語，面上顯得有些激動，然後站了起來，不由自主地漸漸走近。
他每走近一步，葉昕的眼神便冷了幾分，最後，滿目寒霜，在那個男人停下腳步的時候，葉昕不再看他，繞過他，徑直往葉如馨的墓碑走去，然後停下。
她彎下腰，把放在墓碑前的桔梗丢在了一邊，踩了踩，随後放上自己帶過來的那束，又從随身攜帶的小包裏拿出紙巾，鋪在墓碑上擦了擦。
“媽媽，我來看你了。”她輕聲說着，也不管那人折回來，站在了她旁邊，自顧自地與葉如馨說着話，“工作上挺不錯的，差一點我又可以升職了，只不過最後被人搶先一步，很可惜，是不是？……”
她默默地與母親講了大半個小時，從工作講到生活，從陸湛然講到葉祺謙，完全不顧及旁邊那人的感受，最後，因為在地上坐得腿麻了，站起來的時候趔趄了幾步，被身旁的那個男人扶住了。
葉昕嫌惡地看了看他，迫不及待地甩開了他的手，站到了一邊。
“小嘉，你……”那個男人的臉上露出受傷的表情，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你別叫錯人，我不叫小嘉。”葉昕冷聲道。
秦裕有些難堪，兩只手感覺放在哪裏都不合适，只好垂在身側，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昕昕，這幾年你去了哪裏？爸爸找了你好久，一直找不到你。”秦裕的聲音比以前沙啞了很多倍。其實不止是聲音，連他整個人都蒼老了數倍，四十多的人長得卻像五十多歲的人一樣，頭發白了一大片，皺紋爬上了他的臉龐，身子微駝。最重要的是他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哪裏還有當初的意氣風發？
不過他變成現在這樣也是活該，葉昕嘲諷地勾起了唇角說：“我哪來的爸爸啊？我媽媽生我的時候，我就沒爸爸，你搞錯了吧？”
“爸爸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你。”秦裕一直重複着這一句話。
葉昕看得實在不耐煩，索性不再留在這裏，直接往他身邊走過，快速地走到了往下的石階上，因為走得太急，腳崴了一下，差點從石階上掉下來。
她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了眼，秦裕大概還在她媽媽訴衷情，這得是有多癡情啊。等到人都快死了，渣男突然變成癡情男，各種表現情深不悔，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葉昕咬咬牙，忍着痛，一步步地往下走着，走到半路，傅程翊的電話到了，說他正在公墓的門口。
“我已經下來了，你在門口等我幾分鐘。”葉昕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只是腳疼得更加厲害了。
傅程翊馬上聽出了她聲音的異常，邊走邊問她：“你的聲音怎麽了？”
葉昕哪裏知道他這麽快就察覺到了，只好告訴他，自己的腳崴了。
“站着別動，我過來接你。”
她應了一聲，仍舊往下跨着石階，沒過多久就聽到不遠處傅程翊的說話聲：“不是叫你別走等我過來嗎？怎麽就喜歡逞強呢？”
葉昕撇撇嘴，頓在了原地。
傅程翊大步跨上來，然後一把抱住她往下走，完全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她感覺周圍都靜了下來，風經過耳邊，呼呼地吹着，原本想要掙紮卻安靜下來，只低聲對他說：“其實我還是能走的，你把我放下來吧。”
傅程翊沒理她，反而抱着她的手緊了緊，繼續往下走着。
葉昕自讨沒趣，摸了摸鼻子，然後也就不說話了。
傅程翊放下她後，幫她開了車門，扶着她坐進了副駕駛座上，忍不住說：“每次出門總要受傷，你就不能稍微顧及着點自己嗎？”說着，嘆了口氣。
葉昕的心情原本就不怎麽樣，被他這麽數落了一句，臉色變得也不怎麽好看。
“我又不是受虐狂，喜歡崴腳、破皮……”她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說，“你不覺得你管得很寬嗎？”
傅程翊轉過頭一直看着她，陷入了沉默，靜坐在車子裏，很久都沒有動靜。
葉昕默默地把頭轉向另一邊，靠在車窗上看着公墓裏的景色。
末了，傅程翊慢慢地啓動車子，臉上有些無奈，然後開口反問她：“你是不是經常這樣戳人傷口？我是不是要習慣你這一點？”
葉昕沒轉過來，只是低低地向他道歉：“對不起，知道你是關心我，我不該那麽說你的。”
“刀子嘴，豆腐心。你在我面前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不用憋着。”傅程翊揉了揉她的頭發，笑着說。
“我今天看見他了，所以心情有點不太好。”
“嗯？”傅程翊看了看他，她仍舊用自己的後腦勺對他着。
“就是秦裕，我那個親生父親。做出一副深情無比的樣子也不知道是想幹什麽，當初我媽媽還在世的時候，他這麽來一下，或許還有用，現在再這樣，真讓我覺得惡心。”葉昕不屑地說。
傅程翊沒說話，安靜地聽她說着，只不過她說完這一句後，便不再開口。
他放慢了速度，打開了車內的音響，輕緩的樂曲慢慢地流淌着，葉昕閉起了眼睛，不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完成~~新坑的封面挂上去了，歡迎大家收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