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4)
秦雰輕巧地将唐雩放在地上，指着不遠處的一個小竹屋道：“以前我就住在這。”
說着，便帶着唐雩走了過去。
唐雩跟在秦雰後面，拉上秦雰的手。不出意外地，秦雰僵了一下，耳尖都紅了，但是也沒松開，只是握着唐雩的手更緊了。
推開門，唐雩看到屋內僅有一張床，屋角還有一些零碎的小東西，有些灰塵落在上面，看起來有段時間沒有人來過了。
“因為我經常去戰場，所以只是回來的幾天住在這裏。”秦雰看到唐雩看着牆角的東西不說話，以為她在疑惑，便開口解釋道。
“雩雩，你喜歡這裏嗎？等以後……我們經常來這裏好不好？”秦雰的語氣小心又謹慎，像是怕吓到了唐雩一樣。
唐雩不說話，彎了彎眉眼，對秦雰笑笑，走出竹屋。
好美……秦雰愣愣地看着唐雩離開的方向。
☆、一直在一起
在竹林待了一下午，唐雩最後決定要睡在這裏。
這可讓秦雰有點為難了。
這裏就這麽一個簡陋的小屋子，床也是硬邦邦的，雩雩睡在這裏會不舒服的。
“雩雩……要不咱回去吧？”秦雰做最後的努力。
“不要！我就要睡在這裏！”唐雩堅持。
“那好吧……那雩雩你先在這等會啊，我一會就回來。”看着無論怎樣都堅持的唐雩，秦雰也不再勸了，他要去買些毛毯墊在床上。
“嗯。”唐雩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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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秦雰離開後，唐雩走回竹屋，依戀地摸着竹屋一棱一角，看着地上唯一一支蠟燭發出微弱的黃光，有些小飛蛾不住地飛過去然後被燃成灰燼……
想來，那個時候秦雰便住在這裏吧。
這裏對于唐雩兩人來說有着不同的意義。
唐雩拿出早已備好的紙筆。
也沒什麽好遺憾的了……真的……
阿娘，爹爹，哥哥以後會好好照顧你們的。
秦雰……對不起……
秦雰……如果有來生，我希望我還能遇到你……
唐雩看着寫好的信，笑着把信放在蠟燭邊，用紙筆壓着，慢悠悠地躺到床上，鮮血從她的手腕汩汩流出，順着床單流到了地上，流到了信上……
正在往回趕的秦雰一邊暗罵路上的阻礙，一邊擔心唐雩一個人在竹林會不會害怕。
突然他覺得心中一痛，密密匝匝的像是有無數的螞蟻在咬，秦雰神色一凜，難道雩雩出事了嗎！
“唐雩！”
推開門的秦雰看着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人，看到蠟燭邊的血，急忙跑到唐雩身邊抱起唐雩就往宰相府趕。
“快！找那個禦醫！”秦雰剛到院子，便對守在院邊的魚說道，然後頭也不回地抱着唐雩進屋了。
過了一會兒，宰相夫婦也趕來了。
看到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的人，宰相夫人經受不住一喜一悲的打擊，暈了過去。
宰相緊緊地抱着夫人，看着唐雩，神色冷肅，眉頭死死地皺着。
“大夫來了。”魚推開衆人，将大夫引了進來。
大夫看到躺在床的人，面色一驚，心中暗道不好，卻又心懷僥幸，将手放到唐雩腕上。
片刻，大夫“撲通”跪在地上，道：“大人恕罪！小人實在無能！小姐失血過多……”
“滾！”秦雰一腳踢翻跪在地上的人，“爹，娘，請你們出去一會兒，我想和雩雩單獨呆一會兒。”
宰相眼神暗了暗，抱着宰相夫人出去了。
“雩雩，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你怎麽這麽傻……”
秦雰拿起手帕一絲不茍地擦拭着唐雩身上沾染的污血，看着唐雩安詳的面容，眼神暗了暗，把沾染了唐雩血跡的信拿了出來。
“秦雰，我終于又見到你了。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
“可是秦雰，我配不上你了。”
“秦雰，要是有來生，我想再見到你。”
“秦雰……我很開心。”
“秦雰……祝你幸福。”
雩雩……沒有你我怎麽可能幸福。
你怎麽這麽傻！
誰說你配不上我了！你怎麽這麽傻啊！
秦雰将唇印在唐雩蒼白的嘴上，輕輕地觸碰，像是對待易碎的玻璃。
秦雰突然就笑了。
他看着唐雩，拔出腰間的劍狠狠地刺在自己心口上。
雩雩，你等等我……
我說過，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死後（唐雩視角）
當秦雰沖進竹屋大喊自己名字的時候，唐雩發現秦雰臉上的震驚與痛苦，好像心都碎了。
秦雰，不要這樣，我配不上你啊，不要傷心……
接着，唐雩看到秦雰快速拾起信抱着自己就飛走了。
唐雩也跟着飛了過去。
在路上唐雩才想到自己已經死了，那現在這是怎麽回事？
自己現在是個魂魄？
唐雩不知該笑還是該哭，這樣便能永遠陪着秦雰了吧，雖然他看不到自己，雖然……可能……秦雰會娶別的人……
但是，能這樣一直看着他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吧。唐雩想。
是的，唐雩是故意的。
她醒來在屋內獨自待的那一上午，她想的是以後的事情。
她再也不用擔心如果她死了挑起兩國的争端而引火到爹爹身上的事情了。
她也不用擔心阿娘和爹爹沒有人照顧，因為有哥哥在。即便箐不承認，她也會想辦法讓箐承認的。只是沒想到會那麽順利。
可她放不下秦雰，剛見了一面的秦雰。所以她想和秦雰多待一會兒，她想和秦雰說好多話，她想和秦雰一起做好多事。可是……她已經髒了。
她什麽都說不出來，什麽也做不出來。
她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要做什麽。
最後她想，就這樣吧，竹林挺好。
就這樣吧，就這樣陪着秦雰挺好。
唐雩飄了一路，思緒亂飛。
等她終于回過神的時候，發現已經來到了自己院子裏了。
唐雩看着秦雰抱着自己對魚說了句話便急忙進屋了，她打算跟上去，卻聽到魚的聲音。
“小姐，你後悔嗎？”
“什麽？”唐雩下意識地問道，随後又自嘲地笑笑，自己這種狀态，誰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小姐，七天後，你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魚對着唐雩所在的方向，說完便走了。
雖然唐雩有些詫異，但也只是有些詫異而已。
她怕，等會看不見或者找不到秦雰了。
她看到暈過去的宰相夫人和表情痛苦的宰相，心中泛酸。阿娘，爹爹……女兒不孝，以後不能在你們身邊盡孝了，就讓哥哥好好照顧你們吧。來生，我還要做你們的女兒！
她看到大夫宣布自己已經死亡時秦雰痛不欲生的表情，看到他小心翼翼地擦着自己身上的血污，看到他也寫了一封信放在桌上，心中頓時升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當她看到秦雰将劍刺入胸口的時候，唐雩立刻飛過去用手堵住了劍。
可是沒用！
一點用都沒有！
現在自己根本是個虛體，碰不得實物！
劍，還是刺了進去！
唐雩聽到金屬刺破心口的聲音……
秦雰！
她試圖捂住秦雰的心口，可是血還是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
她看着秦雰留戀地撫過自己的臉，低聲說着動人的情話——雩雩，我說過，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
你……真不乖，竟然不等我。
等等……我，我這……這就去找你。
雩雩你個笨蛋……路上沒有我給你帶路，你……又……該……又該……迷路了……
☆、死同穴
秦雰！
為什麽！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根本不值得你這麽做啊！
我根本配不上你啊！
唐雩呆呆地捂着秦雰的胸口，看着他的血一點一點地往外流，看着他的臉色逐漸蒼白，看着他的唇逐漸失去了血色……
唐雩一直呆呆的看着，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血流的慢了。
秦雰慢慢僵硬了。
血變冷了。
血凝固了。
秦雰……
第二天，天色未亮，已經醒過來的宰相夫人就過來了。
她推開門，看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女兒，和趴在床邊一動不動的秦雰，以及流了一地的血……
她走進屋，拿起桌上的信，讀了起來。
宰相也走了進來，和宰相夫人一同看信。
時間似乎停滞了好久，空氣都被禁锢住了，聲音也被噬音的怪物吃掉了。
“唉……”不知是誰，不知從哪裏，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壓抑，又沉重。
“我們……将他們同葬吧。”宰相夫人說這八個字，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完之後便渾身無力地靠在宰相身上。
“好。”
秦雰在信上說，既然他們不能生前不能成親，希望死後能給他們舉辦一場冥婚，并将他們葬在一起。
月國今年發生了幾起大事。
其一，月國終于打敗了南羌，成功統一各國。勝利之日，月皇帝大赦天下，舉國相慶。
其二，那個打敗南羌的将軍死了，和宰相大人的千金結了冥婚，并且葬在了一起。衆人都記得，那天，紅色妖嬈如火，絢爛如血，觸目驚心，令人心驚。那天，低啞的樂音沉悶如鼓，喑啞如苦連，心傷欲碎，疼痛難忍。
其三，月國的宰相帶着一家人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們去哪裏了。從此，再也沒有人看到過他們，也沒有關于他們的任何消息。
唐雩死的第一天，她親眼看着秦雰一點一點的變硬，死去。
唐雩死的第二天，她看到阿娘和爹爹絕望的表情。
唐雩死的第三天，她看到許久未見的白婧和百曉生。
唐雩死的第四天，她參加了自己和秦雰的婚禮。
唐雩死的第五天，她看到爹爹将下人遣散，只留下了箐。
唐雩死後的第六天，她跟着爹爹的馬車在無名的小路上飄着。突然，有一路人馬竄了出來。即便有箐在，但力不敵衆。最後，馬賊殺光了所有人。
阿娘！爹爹！哥哥！
唐雩恨啊。
好恨！
比當初的自己還要恨！
為什麽！
到底這一切是為什麽！
天！你為何如此不公！
你害了我不夠，你還要帶走秦雰！你還不放過我的父母！
唐雩衣服的顏色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姑娘，你可還好？”
這是秦雰的聲音……
“唐雩，我……我喜歡你。”
秦雰……
“雩雩……我們一定會永遠在一起的。”
秦雰……秦雰……
“雩雩……”
秦雰……
衣服上的血跡漸漸褪去，唐雩像是想到了什麽，瞬間飛向了宰相府。
我錯了！我後悔了！
魚，你一定知道什麽！
☆、結局
“魚，你在哪裏！”唐雩剛回到宰相府，便迫不及待地喊了起來。
雖然緊鎖的大門對唐雩的魂體沒有任何阻礙，可是空蕩蕩的院子沒有一絲人氣，只聽到了蝈蝈叫個不停。
唐雩急速地從這個屋子竄到另外一個屋子，可是每個屋子都空無一人。
找不到！找不到！為什麽找不到！
魚！你到底在哪裏！
我後悔了！你快出來啊！
魚！
魚！
唐雩木愣地坐在地上，看着昔日熟悉的一草一木，現在看來卻如此陌生恐怖。
“小姐，你後悔了嗎？”
是魚！
唐雩蹦了起來，拽着魚的手，卻發現自己根本碰不到魚。
“小姐，你回來是因為你後悔了嗎？”
魚再次問道。
“是啊，我後悔了。可是那又怎麽樣呢。”唐雩失望地垂下眼睛，果然是自己異想天開了吧。怎麽可能有人看到自己，明明連碰都碰不到。
“小姐，這樣的話，時間還夠。你有一個機會，可以重來一次的機會。”魚看着唐雩說道。
唐雩終于相信魚不是在自言自語了，她詫異又驚喜地看着魚，道：“真的嗎？這一切可以重來？”
“是的。只是……我需要從你身體裏取走一個東西。”
“只要可以再來一次，你想怎麽樣都可以！”唐雩激動地想要拉住魚的手，可是手再一次又穿了過去……
她無措的看着魚，眼中帶着瀕臨滅絕的希望。
“我要怎麽做？”
“你只要睡一覺就好。”
唐雩在陷入昏睡前，聽到魚在自己耳邊輕輕地說。
那聲音，具有蠱惑人心的力量，唐雩只覺得自己好困好困，終于睡了過去……
“姑娘，你可還好？”秦雰低頭看着懷中的人，擔心地問道。
“姑娘？姑娘？”秦雰疑惑地動了動暈在自己懷裏的人，這不是也沒掉到河裏嗎？怎麽就暈了？
唐雩只覺得自己睡了好久好久，突然有光亮傳來，接着她就聽到了好久沒有聽到的聲音——那是秦雰的聲音。
秦雰……
唐雩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了秦雰。
“秦雰……”我終于又見到你了。
這次，我們一定會在一起！
“哎？姑娘你怎麽知曉在下的名字？”秦雰撓撓頭，很是疑惑，自己沒見過這個人啊。
“哎？哎？姑娘你怎麽哭了？你別哭啊！別哭別哭啊！”
看到秦雰的反應，唐雩忍不住笑了。
這人，還是那樣傻。
真好。
這……就是重來一次吧？
魚，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取走了什麽，但是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能夠再一次認識秦雰，讓我回到了所有事情尚未發生的時候，讓我能夠和秦雰、阿娘和爹爹，還有哥哥在一起。
三年後。
“哎哎，聽說了吧？今個可是宰相府千金嫁人的日子？”
“真的嗎？聽說宰相府的千金既漂亮又聰慧，而且宰相還特別疼愛，宰相會讓他的寶貝女兒那麽早嫁人？”
“噓……聽說這個新郎是很久之前定好的，是娃娃親呢！”
且不論皇城的人如何議論，咱來看這廂成親的兩人。
秦雰晃晃悠悠地來到新房，轟走打鬧的衆人，走到門前。
推開門，眼神瞬間清明起來。
他一步一步地走進安安靜靜坐在鋪着大紅床帳蓋着大紅蓋頭的人身前，接過丫鬟手中的喜秤，強裝鎮定地掀起了坐在床上的人頭上的蓋頭。
他看着在紅色蓋頭下越發嬌豔的人兒，拿起合卺酒，有些急切卻又莊重地遞給了對面嬌羞的人兒，啓唇輕聲呢喃：“雩雩，我們要喝交杯酒了。”
“嗯。”
兩人的手交叉，親昵地纏繞在一起。
兩人同時舉起酒杯，輕柔地放到對方的唇邊，緩緩傾斜。
“雩雩，你終于是我的娘子了。”秦雰聲音輕輕地，好像這麽幸福的時刻是一場夢，好像怕把這場夢打碎一樣。然而，心中抑制不住地幸福卻告訴自己，這是真的。自己終于娶到唐雩了，唐雩終于成為自己的娘子了。
“嗯。”對面的人輕輕地笑了，眉眼明媚，粉若桃花。
秦雰，我們終于，終于在一起了。
這一次，再也不會有意外了。
這一次，這也不會離開你了。
這一次，我們一定要走到白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