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你是人嗎
白寧寧聽到電話那頭, 椅子被粗暴拖動時候和地上摩擦産生的巨大噪音,各種不知名碰撞産生的撞擊聲,更要命的是, 不知道誰動了正在通話中的手機,它聽到桌面和手機話筒之間的摩擦聲快速劃過, 然後就是手機自由落體産生的風聲——
噪音不停, 接二連三,白寧寧把手機拿遠了些, 避免噪音傷害到她無辜的耳膜。
似乎還帶動了什麽連鎖反應,東西的墜落聲如同多米諾骨牌一般接連不斷地響起。
白寧寧看着地上滿是亂七八糟的書, 覺得電話那頭的情況可能也差不多。
這可能也是一種默契。
好一會兒,電話那頭才徹底安靜下來,白寧寧看了眼——電話還沒被挂斷, 應該是真的安靜了。
“痛痛痛——”這是楚澤的嚷嚷聲。
“你去撿手機,別摔壞了。”
楚予宴的聲音相當冷淡,物理意義上的空靈又渺遠,像是隔着霧——手機可能被掩在什麽東西下面了。
白寧寧也不确定他們能不能聽見, 提醒一句:“電話還沒挂斷, 不着急,慢慢來。”
她安靜等了幾秒,又不熟練地補上一句:“沒受傷吧?”
她不太擅長關心人, 更不知道怎麽跟家人相處。
“嗷啊——”電話那頭迅速響起慘烈的哀嚎聲, “我腿好像真的瘸了!”
楚予宴仿佛看不下去,拿什麽東西堵住了人造噪音的聲源, 說:“別裝, 手機就砸了你一只腳, 還能跳, 先把手機撿回來。”
“你是人嗎?”楚澤震驚,“你就算不是人也不能這樣對你親爹啊?”
白寧寧沒聽到蹦跳聲,但感覺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看來是離手機越來越近了。
她聽到細碎的摩擦聲,緊接着,籠罩着手機話筒的那層“霧”仿佛消失。
“找到了,不過屏幕裂得有點慘。”楚澤聲音裏帶着笑,不像是幸災樂禍,而是傻笑。
白寧寧:“所以什麽東西摔了一地?”
楚澤還在嘿嘿傻笑,說:“不重要,一個裝飾品架子倒了,都說了這木架子不結實。”
白寧寧倒抽一口涼氣,那別墅裏的東西似乎都不便宜,這一摔得損失多少錢?
楚予宴淡淡解釋:“沒事,裝的都是些廢品,本來也要扔的。”
【三哥落淚】
【明明不在場,但受傷的為什麽只有三哥】
【慘還是三哥慘】
【架子上都是三哥的作品和周邊,什麽專輯啊,PB啊,海報啊,卡冊啊……追星女孩落淚】
【怎麽能說是廢品呢!森森保護協會發來強烈譴責!】
白寧寧:“……”
楚澤仿佛也有些嫌棄:“這麽多賣不出去的嗎?感覺每套房子裏都有……”
【森森真的要哭了啊!他特意留給老父親和哥哥們睹物思人的限定周邊!】
【以森森受歡迎的程度,這些都是海景房啊QAQ不要可以給我】
【就問一下三哥能不能直播哭,我想看】
楚澤将手上的灰在褲子上蹭幹淨,才小心翼翼地捧起手機。
只是通話模式,看不到對方的臉,但他依然認真盯着手機,小心翼翼問:“你是受了什麽刺激嗎?”
“确實是。”白寧寧看了眼額頭紅腫起一個大包的雲悠瞬。
好在他家地面上沒有什麽鋒利的碎石子,包沒破,就是看着吓人,且隐隐有變得青紫的趨勢。
雲悠瞬還緊緊把失而複得的雲閑護在懷裏,這是作為父親的下意識反應。
他們差點就永遠也見不到面了。
【雲叔真的是個很矛盾的人,他能犧牲自己勇敢赴死,也能親手把兒子送到敵方陣營危險重地裏去。費了這麽大功夫,結果一下子就崩了,這不是白設計了嗎?】
【看到兒子差點死在自己眼前,還是情緒崩潰了吧】
【雲叔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啊,誰能看到自己親兒子死在眼前還無動于衷的,隐忍也不是這個隐忍法】
【當場斷絕關系清淮也不會信吧】
白寧寧忽略掉吵得火熱的彈幕,她在意的點和這些彈幕不太一樣。
閻王真是個高危職業,每天不是和死人打交道就是和将死之人打交道。
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
她倒是不擔心自己出意外,但在感情這方面,活着的人永遠比死去的人受折磨。
萬一楚澤因為意外去世,她會後悔沒和他好好相處嗎?
大概是會的。
這麽多想法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就像是在淩亂房間裏随手撿起一本書那麽短的時間。
白寧寧看了眼還剩一半的電量格,随口糊弄:“手機快沒電了,先挂了。”
楚澤還盤坐在楚西森的一堆周邊裏,看着被挂掉的電話,帶着三分感動兩分茫然看向楚予宴。
楚予宴的手機是砸在楚澤腳上,有個落地緩沖,所以屏幕一點事沒有。
他揚了揚完好無損的手機,說:“已經說了,雨停了就接她回來。”
楚澤:“你不是能算卦嗎?算算這孩子遭遇什麽事了……剛剛不會是命懸一線了吧?話說得感覺跟遺言似的。”
“算不了閻王,折壽。”楚予宴手指稍頓,焦躁不安的心跳逐漸平息下來,“但是沒有不好的預感,應該沒事。”
白寧寧挂了電話,眼神放空地盯着窗外落雨。
她和清淮之間的聯系依然沒斷,但幾天不見,對方的情緒變得相當暴躁。
動不動就亂發脾氣,一言不合就用鬼氣搞破壞。
果然還是身體出問題了。
遠離她之後,他身上會出現疼痛難忍的症狀。
而他多半也能借助和耿依依類似的手法瞬移到她身邊。
雖然清淮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但她基本已經确認了答案。
馬娟母子呢?她們同樣作為被她契約的鬼,身體會出問題嗎?
白寧寧想到就去尋求答案,開門把她們三只鬼從地府召喚到人間,但和以往不同,她納悶:“地府怎麽是亮的?”
之前不是說只堅持了兩個小時嗎?
程秀:“您從這借過的時候,地府就來電了。”
白寧寧今天從地府過了好幾次。
第一次的時候馬娟她們也都一臉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但來電也只來了一會兒,很快就消失了。
而白寧寧再次路過的時候,地府又亮了起來——就像是短暫進入充電狀态。
“先不管這個。”白寧寧擺了擺手,“我不出現在地府的時候,你們會覺得身體不适嗎?”
程秀欲言又止,看向自家姐姐。
馬娟似乎想阻攔,但程雲輕輕推開她的手,平靜地陳述事實:“會。喝過紅絨草泡茶之後就好了很多。”
白寧寧摸着下巴,思索這是否也是一種充電模式。
先前也提過,她出現在地府之後,紅絨草的産量變多了。
就算知道紅絨草能緩解不适症狀,她也不可能給清淮送藥。
她要逼迫清淮回到她身邊。
不是她動手把他抓回來,而是他主動自己回來。
馬娟擔憂地看向地上傷痕累累的雲家父子:“這……沒事吧?”
“沒事,人間的事由人間來處理吧。”白寧寧的意思是她也不打算管,她客氣地笑笑,“謝謝你們,我再想想。下次有不适症狀可以直接告訴我,對我有所幫助。”
“好。”
程雲應聲之後,馬娟和程秀才應聲。
白寧寧算是看出來,她們之間的做決策的核心人物是沉默寡言的程雲。
她沒有過多寒暄,将她們送回了地府。
雨停之後,直升機如約而至。
但山上沒有停機坪,直升機懸在半空中,用繩子把他們拉上去。
白寧寧在直升機上看到楚寒舟的時候,确實吓了一跳。
楚寒舟的金絲邊眼鏡換成了炫酷的墨鏡,遮擋了半張臉,看不出情緒來。
白寧寧生怕發生楚澤和楚予宴那種慘案,萬一多米諾骨牌倒塌導致直升機墜毀,事情可就大條了。
白寧寧沒有主動叫人,只說了句“謝謝”。
楚寒舟遞過來一個充電寶。
白寧寧:“?”
楚寒舟:“不是手機沒電?”
“是……謝謝。”白寧寧差點忘了自己随口編的瞎話。
她給手機充上電,默默将手機屏幕蓋在下面,以防被看到手機電量。
白寧寧覺得直升機裏有一種安靜到窒息的尴尬感。
但實際上一點都不安靜,螺旋槳的聲音非常大,吵得她腦子直嗡嗡。
直升機落地之後再驅車前往楚家的別墅。
楚澤和楚予宴早就在門口翹首以盼,一個拄着拐杖,一個坐着輪椅,盯着停在家門口的黑色豪車。
車門打開,先下車的是楚寒舟。
楚澤和楚予宴簡直是變臉達人,無語和嫌棄的表情一點都不藏着。
楚予宴:“怎麽是你?”
楚澤更是直白:“你來幹嘛?不是讓你離這遠點嗎?”
【大哥心裏苦,大哥聽說認親了,扛着飛機火速趕來,結果小的沉默,大的嫌棄】
【大哥:這和我收到的情報不太一樣】
【父_慈_子_孝】
閑雜人等悉數離開,雲家父子還昏迷不醒。
現在是真的安靜下來了,聽不到一丁點聲音。
白寧寧也不知道說什麽,試圖打破這尴尬的氛圍:“我本來想把他們倆扔到玄委會的,結果陣仗鬧得太大了……”
都開飛機來接人了。
“……抱歉。”
不經意間,楚寒舟已經被三人輪番嫌棄了一遍。
白寧寧連連擺手:“不是怪你的意思。”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三人都看着她,像是在等她說什麽。
白寧寧嘆了口氣,更加尴尬,看向楚澤:“你腳怎麽了?”
楚澤咬牙切齒:“我某個兒子對我痛下殺手,看得出來是積怨已久。”
楚予宴非常實用的關心:“醫生在路上了。”
楚澤覺得兒子們沒一個靠譜的。
他拄着拐杖走到白寧寧面前,繞着她轉了一圈,确定至少衣服上沒有破損或是受傷的跡象,但依然不放心:“真沒受傷?”
“真沒有。”白寧寧簡單粗暴地講了一下事情經過,繼續說,“說真的,他磕頭的時候,我感覺有點折壽,但好像折的不是我的壽。”
向來只有鬼魂叩拜閻王,哪有活人叩拜閻王的?
楚澤也頗為感慨,看向楚予宴:“要是有一天,我們也遇到這種情況……”
楚予宴不等他說完就拆臺:“那鬼都被你揍上八百遍了。”
楚澤:“……”
說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