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屋裏就剩大人,說起話來方便的多,聊了許多隴州城的近事,王大夫人又細細将各家利害關系給甄夫人梳理了一遍。
“多謝嫂子了,要不是嫂子提點,怕我要跌不少跟頭。”
“就話就外道了,都是一家人哪有兩家話。”
“你們啊,從前在家就和睦,這樣很好。”王老夫人滿意的笑着,王大夫人是她外侄女,向來精明能幹,又懂事孝順,王家交給她打理,王老夫人很放心。
又閑聊了幾句,王老夫人吩咐讓其他人過來見客,先是庶字小輩。爾後甄夫人庶姐妹們也進來給王老夫請安。
甄夫人輕蔑的笑着,如今親眼瞧見庶姐妹們,倒是歇了計較的心思,哪有貴婦人和村婦計較的?在甄夫人眼裏,她那幾個庶姐妹就是十足上不了臺面的村婦。被捧得飄飄然的甄夫人,奚落了幾句,也就輕輕放過這些被生活折磨的過早老去的女人們。又不鹹不淡的聊了幾句,王老夫人留下王大夫人和甄夫人,便打發衆人去花廳聽戲。
“大嫂,怎麽不見峥哥兒?”甄夫人一直覺得奇怪。
王大夫人一瞬便紅了眼眶,王老夫人也跟着嘆氣,拭了拭眼角,替王大夫人解釋起來。
王志峥是王家唯一的嫡子,也是長子。從小争強好勝,人也十分聰明機靈,依長輩所願長成獨擋一面的好男兒。直到王志峥取了個掃把星——李家二姑娘,王志峥人生的好運到此為止似乎都用光了,過官道的時候,從馬上跌落下來,隴州人都知道過官道急不得,這王志峥要是沒有掃把星作祟,怎麽會在官道上出事?怎麽會被山神老爺處罰?小命是留下來了,可是那兩條腿卻再也好不了,只能終生坐在輪椅上。
王老夫人忍了又忍,還是痛罵起陳家二姑娘。出事後,李家二姑娘盡心盡力的照顧脾氣變得可怖的王志峥。可慚慚的,王志峥也怨起自己的妻子,直到一次失手,将方硯砸中李家二姑娘的腦袋,不治而亡。李王兩家的官司不肖多說,連着上一輩唐王兩家恩怨,王家的生意一直遭到不小的阻力。卻不想如今王家出了個知州女婿,如今隴州四大家又和和氣氣。
“嫣娘,你一定要幫大嫂一個忙!”王大夫人激動的沖到甄夫人面前抓住甄夫人的手。
“嫂子,你說,你說。”甄夫人哽咽着,真是太可憐了。
“峥兒出事後,我想着給他續弦,什麽也不挑,只想找個性子好的姑娘能全心全意照顧他,傳宗接代。卻不想那天劈的李家将峥兒失手打傷他家姑娘的事傳得全城都知道,他家姑娘身子弱,就挨那麽一下就去了,能怪我兒?!”王大夫人恨恨的罵了幾句,又哭訴道:“如今全城的姑娘沒一個肯嫁,原先也有拿錢買了個小門戶的姑娘,峥兒知道後大發脾氣,說我們欺辱他。嫣娘,我知道你家有個已經及笄的大姑娘,我不挑她的身份,你就幫大嫂個忙,大嫂求你了!”王大夫人說着就要跪。
甄夫人連忙将人拉住:“大嫂,你要這樣可就折煞我了。我們甄家的大小姐,已經滿16歲,是該嫁人了,原就打算在隴州城給她找門親事。大嫂有求,峥哥兒又是我親侄子,自然無不應的道理。”甄夫人對這筆生意很滿意,這門親事于她,于甄家,都有利無弊。
“真是太謝謝嫣娘了,你的恩情大嫂記在心裏。”王大夫人又哭了一回。倆人又商量了些日子聘禮等細節,總之一句話,甄思玥越早嫁進來越好。
甄蕪莘做完下午功課,慢條斯理的打扮了下,差不多像個重病的人,停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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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蕪莘!”甄靜婉像頭瘋牛犢,不管不顧的沖了進來,後面跟着走路有異樣的青葉。
“受傷了?”甄蕪莘看着青葉問。
“奴婢沒事,只是剛剛摔了一跤。”
“甄蕪莘!”不滿被無視的甄靜婉提高音量:“我不是故意推倒她的,回頭我讓丫頭拿些膏藥來。甄蕪莘,你幫我姐想想辦法!”
“沒頭沒腦的說什麽。”甄蕪莘把玩着梳妝臺上的一根銀簪,她非常喜歡尖利刃鋒的玩意,有種危險又可靠的感覺。
甄靜婉深吸了口氣:“我知道你很厲害的,要不然你跟你姨娘的日子不會這麽好過。昨天夫人他們回來,給我姐定了門親事,嫁給王家的嫡長子。”
青葉見自家小家沒追問和接話的打算,遞上熱茶:“四小姐,那不是好事嘛。”
“可你們知道那王家嫡長子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姨娘不信有這麽好的事,使了銀子打聽 ,說,說……”甄靜婉紅了眼睛,好一會兒:“那男人是個廢人,已經打死好幾個女人了,每回送進他院子裏的女人都活不過三個月。我姐,我姐怎麽能嫁給那樣的人!”
“我沒辦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姐都沒跳起來,你急什麽?庶女嫁作大戶正室,生出的孩子是嫡長孫,你确定你姐不想搏一把?”
“三妹妹說的是,我正想搏一把。這孩子不懂事,給你添麻煩了。”甄靜玥鼻尖有汗,想是聽到消息就趕了過來,是怕甄靜婉闖禍吧。
“不必在意。”
“姐!”甄靜婉帶了哭音,她不明白。
“有命推了這親事,以後的,只會比這更差,不會更好,不是嗎?”甄靜玥對甄蕪莘溫柔的笑了笑。
“是。”
甄靜玥又關心了幾句甄蕪莘和玉姨娘的身體,便帶着哭成淚人的甄靜婉離開了。
“娘,怎麽了?”甄蕪莘進了隔間,就見玉姨娘一臉的失魂落魄。
“三小姐,你,14啦——”
被吓到了嗎?還是說以前報過什麽天真的想法被打擊到了?總不會以為甄夫人會對她們三個庶女的親事手下留情吧?麻煩,事到如今才意識到現實的話,她可不會安慰人啊。
“不要犯傻。”看着玉姨娘就知道她想打什麽主意,不外乎是讨好男女主子,這和他們想要利益相比,什麽也算不上:“不管我的婚事怎麽樣,我都不會抛下你的。”
玉姨娘覺得這話哪裏怪怪的,但又暫時放下心來,她不及女兒聰明,只能聽話不給女兒添亂,再說,這算是在安慰她吧,難得呢。
“身子好了也別瞎玩,免得又病了。”甄夫人不甚在意的随口打發着甄蕪莘。
“是。”
“嗤,還真是小姐的身子。”‘小姐’兩個字咬得格外婉轉。
甄蕪莘擡頭沖甄思詩笑了笑,美得讓甄思詩覺得刺眼至極:“你這臉色哪裏像大病初愈!娘,她肯定裝病!”
“本就不是大病。說到臉色,因要來給母親請安,特地抹了些我自己調得面膏,才顯得氣色好些。”
“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這手藝?”甄思詩橫着眼睛。
“二姐姐說笑了,哪裏算得上手藝,自己瞎琢磨好玩罷了。我做的這些,只在臉上有些什麽瑕疵的時候,比如臉色差,膚色不好,有皺紋,小斑的時候,遮掩效果比較好,比不上二姐姐用的。”
“給我送一盒過來。”
“不是我不願意,上不了臺面的東西呢。”
“要你一盒面膏,你還推推拉拉,沒把我這嫡姐放在眼裏嗎?”
“回去就給二姐姐送過去,也請母親試試,好用的話,今年我再多做些。”
喜樂讓這個冬天多了份暖意,隴州人不會在冬天辦喜事,對于王甄兩家趕在過年前,也是冬天最冷的時候結親,多的人看熱鬧和稀奇,又有不少人可惜那甄家大姑娘,更有打起賭,賭甄家大姑娘能活多久。
“天之嬌子因事故而殘缺,心理變得扭曲,這樣的人敏感多疑,受不了身邊有正常的活得好好的人,總想要将對方也弄得破破爛爛,比他更慘才好。可要是身邊有了一個活得比他更凄慘,一心需要他,依靠他,愛戀他,讓他覺得自己還有用的人,就算不會對這個人有多好,最起碼也不會有施虐心理。孩子可以晚一二年要,有了孩子,也仍要一心撲在那男人身上,畢竟能保自己命的,還是那男人。更何況壞的是腿不是腦子,有腦子,人就還管用。”
閨閣少女的話夾雜着詭異,甄靜玥聽完甄蕪莘的話,細細在心裏咀嚼:“謝謝了,三妹妹。”
甄思賢沉默的背着甄靜玥上了花橋,他和幾個庶妹都不熟,但也沒想過父親和母親會将庶妹送入火坑,不解的去問母親,甚至還求了情,卻招來一頓罵,事後又被父親招進書房,忍不住再次辯解和求情,被罰跪了半天。只能悄悄補貼些私房錢,讓這庶妹有事時不至于無錢可使。
三朝回門甄靜玥一個人回來的,妝扮排場都不同往日,甄思詩當面譏笑麻雀飛上枝頭,甄靜玥仍靜默的隐忍了,甄夫人很滿意。幾日似乎就老了幾年的月姨娘見女兒還好,提着的心終于放下了。
甄蕪莘随意的翻了翻甄靜玥給的回門禮,掉出五張銀票,都是百兩的面額。甄蕪莘笑了笑,聰明的女人。
新年,甄家的氣氛終于熱絡起來。隴州人有過新年不起口角的傳統,哪怕天大的仇怨,新年那些天也要忍着,免得壞得來年的福份。甄老夫人和甄夫人也歇了争鬥的心思,甄家下人們繃緊的神經終于得以喘息。
甄思賢的忍耐在年前已經到了極限,在隴州城近巫山的西南角的老街置了處僻靜的居所,打算年後搬過去住。理由是他在家怕打擾大哥三弟的學業,甄夫人可有可無,甄老爺對于二兒子,不過是甄家一無用的閑人,也就默認了甄思賢的住在外面,只一個月要回來幾天給甄老夫人請安。
二進的精致小院,由于地理位置不好,房價十分便宜。冬天裏安靜的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讓甄思賢歡喜不已。
新年很快就過了,甄家的小子輩又長一歲。
剛入春,王家就傳來好消息,王少夫人有了。甄夫人替王家高興不已,送了不少好東西。甄蕪莘聽到消息卻皺了皺眉頭,太快了。
甄思詩的及笄禮也快到了,甄夫人一邊和甄老夫人鬥法,一邊操心如何讓甄思詩在及笄禮上名揚隴州城。比起只認了幾個大字的庶女們,甄思詩的琴棋書畫雖通而不精,在閨閣女子中卻極能拿得出手了,現在更是跟着甄夫人學習管家。以後是甄夫人第二,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