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甄思詩撫了撫衣袖，深吸一口氣，緩解緊張的情緒。今天是她的大日子，任何一點小小的瑕疵都不允許出現。看了眼跪在地上不敢哭出聲的丫頭：“把她拖下去！”
“是。”大丫頭如華和如英親自動手将人拉了下去，如雲和如雪一眼也沒離開甄思詩，細細檢查裝扮是否有疏漏。誰讓這小丫頭好死不死的今天将茶盞打了，幸運的話被貶去做粗活，若是小姐今日稍有不順，只怕是不能留在甄府了。
正賓請的是陳老夫人，這在隴州城還是頭一份。贊者是王琇瑩，再也沒比她更合适的人選了。有司是甄靜婉，被甄夫人連連敲打了幾次，連着月姨娘也戰戰兢兢起來。
幸而今日一切順利，甄思詩正一一揖謝，素心步伐雖急卻十分穩妥的走近甄夫人身邊：“夫人，王少夫人小産了，怕是不好。”
“将人打發走，明日再說。”甄夫人低聲囑咐一句，便将此事丢開。
王志峥低頭怔怔的站着，他不是故意的，只是甄靜玥撫摸肚子的表情讓他覺得很礙眼，回過神，四周都是吵吵嚷嚷的聲音，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了出來。那個女人很溫柔，日子過得也很苦，還記得回門那天撲到他懷裏哭，除了他別無依靠的模樣，讓他心疼不已。但要是有了孩子，就不只他可以依靠了吧？那怎麽行？
甄靜玥睜着眼睛，意識在漸漸剝離，這種解脫的感覺真好，只是，對不起了姨娘和小妹了。忽然生出一股沖動，尖利的叫聲如利箭，穿過衆人的耳膜。王老夫人和王大夫人都一臉驚恐，王志峥擡頭看着房門方向，在叫他？
“少夫人去了。”出來一個直哆嗦的婆子，捏着因害怕變聲的嗓子說道。
“老夫人，老夫人。”“夫人，夫人。”
四下亂成一團。
明明都懷上了，希望就在那肚子裏了，怎麽就又沒了呢。王家兩位女主人一病不起。甄夫人去探望的時候，陪着留了不少眼淚。
“作孽啊，我那可憐未出世的孫子。”王大夫人抓着甄夫人的手痛哭不休。至于甄靜玥，已經被人遺忘了。除了安靜下來的王志峥。
“姨娘，你吃點好不好？”甄靜婉腮邊還挂着眼淚，勸着似木頭的月姨娘。玉姨娘也在一旁抹淚，不免想到她家的小姐，這心就跟有人在拿針戳似的。
“大姐姐去了，月姨娘就不管四妹妹了？還是月姨娘等着四妹妹哪天也去了，好一起相聚黃泉？”甄蕪莘黑黝黝的眸子似漩渦，月姨娘就覺得自己在那黑洞裏蕩啊蕩啊沒個着落，心痛得厲害，身上也沒哪裏不痛的。四妹妹，那不是她的小女兒嗎？怎麽能去呢？她還想抱抱小外孫呢。
壓抑的悲泣聲聞者落淚，能哭出來就好，還有活着的希望就好。甄蕪莘拉着玉姨娘回了自己的屋子。拿手絹擦了擦玉姨娘哭花妝的臉：“我不會有事，我保證。”
甄老爺很不高興，甄家就這麽折了個庶女。連帶着，對甄夫人也沒什麽好臉色。甄夫人便将邪火撒到了老态畢現的月姨娘頭上，都怪這賤婢生的女兒不争氣，要不然，王家嫡長孫就是半個甄家人了！
Advertisement
甄靜婉似一夜之間就變了個人，哄得甄思詩能拿正眼瞧她，這可是極難得的。甄思詩時常帶着甄靜婉出席各種宴會，甄靜婉像個小丫頭樣的聽話，讓甄思詩十分自得，愈發愛帶甄靜婉出門。等到盛夏，隴州城的上流圈子，都知道甄家有個庶出的四小姐，小丫頭似的上不了臺面的四小姐。
唐家二小姐唐柔下了帖子，邀了隴州城排得上名號的小姐們去賞蓮花。甄思詩照例帶着甄靜婉去赴會。避陽的八角亭、回廊、庭院三三二二聚集着少女們，似乎除了看蓮花也就只有聊天不會費力氣，惹出一身汗來。
“呀！”少女的驚呼惹來衆人的視線。
怎麽會有外男進來？少女們急忙回避，唐二小姐氣沖沖的發火：“哥，你怎麽來了？快離開啦！”
“我不知道你今天在辦宴會，一回來就給你送禮物來了，還被兇一頓。”唐大公子唐岚揉了揉唐柔的腦袋，視線卻極快的瞟向庭院。
“連蓮兒沒來啦。”真會找借口，唐柔撅了撅嘴：“聽說身體不舒服，你快走啦。”一個長得漂亮的庶女而已，至于成天這麽的惦記着嗎！連家那門第，以後納回來不就成了。
唐岚向唐柔身後作揖以示歉意，失落的離開了。
甄靜婉看着甄思詩癡迷的表情，低下頭藏起不屑的笑。
青葉擺上茶，退到一旁，心裏可惜那個活潑漂亮的四小姐變成了心思陰沉的小大人。在外面瞧不出，一到小姐這，那張小臉就拉了下來。
“這麽說，那唐岚的皮相不錯。只是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這樣冒失的闖進來，以及那明顯是找人的眼神，可不是什麽好男人呢。”
甄靜婉睜大眼睛靜靜的聽着。
“要是甄家二小姐因為動情做出些不守規矩的事，怕是難嫁個好人家了。”
甄靜婉的眼睛霎時就亮了起來，人都鮮活了些。
甄思賢心情不錯，今天又小賺了一筆。前面拐彎就是老街了，回去讓許媽多備幾個菜慶祝一下吧。
“讓你跑！讓你跑！”三個兇惡大漢用力踹着卷縮成一團的小人，從喉嚨裏發出的低嚎聲瘆人的很。
“住手。”甄思賢喝止住三人。
“啊？”為首的大漢扭頭看着甄思賢，富家公子？怎麽跑這麽偏的地方來了？伸手示意另外兩人停了下來：“哪來的公子哥兒，這閑事可不是你能管得起的。”
“多少錢？”
“喲，可以啊。這位公子你要撿了這破爛也不是不行，五百兩。”三個大漢嘻嘻哈哈，拿看冤大頭的眼神看着甄思賢。春繭樓是隴州城最大的青樓，裏面的姐兒哥兒都是打小□□的，一等一的水靈會伺候人。這奄奄一息的小人，是春繭樓從小養到大的，臨了要接客，卻忘恩負義，劃了自己的臉想逃。春媽媽說了，臉壞了就沒用了，全當做了回陪本買賣，逮着了打死了事。
“賣身契。”甄思賢懶懶的提不起勁，五百兩，今天哪裏是小賺一筆，大賠一筆才是。
三個大漢沒想到這公子哥兒真有心想要人，交換了個眼色，其中一個快跑回去找春媽媽拿賣身契，有人花了二百兩買了個廢人，這回可回本了，那小子養那麽大總共也沒花上一百兩。剩下的銀子，他們哥幾個就不客氣了。
将大夫請來後，甄思賢一身血污發起呆來，他身邊的兩個小厮都派去辦事了。人救回來了，誰來照顧？
“幸好這孩子聰明，護住了內髒，外傷養養就好了，那臉上，可難咯。”大夫搖了搖頭，留下藥方就走了。
“許媽，去抓藥。”甄思賢接過許媽遞過來的熱水，十分消沉。
王家下人步履匆匆，帶着喜氣。剛大夫确診了，大少爺身邊的三個大丫頭都懷上了。王大夫人立即将那三個丫頭升做了姨娘。王志峥現在雖陰沉，卻不再暴戾，讓王大夫人看到了希望，這樣下去，再聚個妻子回來，生個嫡子，王家就有指望了。
當夜，王志峥在書房呆到半夜，令所有人都不得進來，燈一直亮到天明。直到早膳的時候還沒見人出來，守在門外的丫頭大着膽子喚了幾聲，沒人應，推門進去才發現人仰面靠在椅子上，兩手直直的垂在身側，已經去了多時了。
王家又亂了。
隴州人都猜測王家是招了什麽惡鬼，言談間甚是畏縮。不肖幾日傳言越發離譜，王家大少爺當年對山神老神不敬，山神老爺雖然沒要了王家大少爺的命，卻派了山鬼來其性命。謠言間為何當時沒要王家大少爺的命，為何又隔幾年才取了王家大少爺的命之類種種不合理之處，沒有人關心。山神老爺的地位再一次在隴州人心裏加固了。
王大夫人哭得撕心裂肺，對外雖稱病逝。王夫人卻信王家是招了什麽髒東西，總不信王志峥是自殺，有了成日疑神疑鬼的毛病。
甄思詩随着甄夫人前來探望，甄思詩看着王琇瑩憔悴的模樣，溫言軟語的安慰了一回。總歸表哥留後了，早點解脫了也沒什麽不好。
不知怎麽就聊到唐家大公子身上，甄思詩看着王琇瑩含羞的神色，忍住口出惡言的沖動，心裏卻有種自己珍視的東西被人觊觎的憤怒，也不看自己是個什麽貨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