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玉姨娘背地裏又抹了回淚。今天是三小姐的生日，過了今天，三小姐就算大姑娘了。可三小姐的及笄禮比那些小門戶的好不到哪去，自家關上門随意的簪上發笄就算禮成。心裏恨啊，都怪她，三小姐怎麽就托生到她肚子裏了呢？也不知道夫人要怎麽安排三小姐的婚事……
甄蕪莘興致高昂的打開扁長木箱，青葉一旁皺着眉頭滿臉的不贊同。寒光一閃而過，甄蕪莘眼裏溢滿驚喜。比她想像的能做出程度要好得多，只見裏面擺滿了大小寬窄厚薄不一的精致刀片和可替換的刀柄三副。還有二副刀套，甄蕪莘試了試，綁在手腕上正好。店家似乎以為訂做的是兵器，才考慮的這麽周到吧。
青葉眉頭皺得更深了些，她是不知道何以大小姐會送小姐五百兩銀票，但小姐要是拿來買女兒家打扮的東西就算了，卻訂做了這麽一副危險的怪東西，還讓她找的門頭，又托了七七八八的關系，繞了一圈，這又費了不少銀子。要知道她們以前的月例才五兩銀子，這五百兩就跟天上掉的餡餅一樣，不好好存着花在刀刃上，以後出嫁了拿什麽體己。夫人可不會補貼什麽，沒見已故的大小姐出嫁那二十八臺嫁妝看着占地方，其實輕飄飄的，明眼人都知道怎麽回事。要是小姐嫁了個有家底的還好說……
甄蕪莘瞧了眼不知道走神到哪兒的青葉，指尖細細劃過刀身，解剖刀——真讓人激動，渾身的血液都顫抖起來，叫嚣着，切下去…切下去…切下去……
“小姐。”
甄蕪莘側目，多麽可怖的眼神！青葉忍住尖叫倒退一步，黑黝黝的眼神裏布滿陰森的殺意，周身散發着沉重的壓力，讓青葉有種被人扼住的脖子似的呼吸困難。
“怎麽了？”
“啊……沒、沒有。”青葉眨了眨眼睛，剛剛眼花了嗎？一定是眼花了，定了定神：“小姐，您不去安慰下玉姨娘嗎？”
“不知道該怎麽安慰。”甄蕪莘少見的露出苦惱的表情，從肅州來隴州城的路上，她勸過許多次，讓那女人跟她一起離開。所有的事她都準備好了，就等那女人點頭。可每次她一開口，那女人就滿臉驚恐似世界末日的模樣，讓她漸漸歇了帶那女人離開的心思：“是在傷心今天的及笄禮吧。理所當然的事情還暗自傷神，太軟弱了。”
也就您才覺得是理所當然毫不在意，青葉在心裏反駁道，忍不住又說：“還很擔心您的婚事。”
“這有什麽好擔心的，總歸是要挑家高門大戶去當妾或是繼母之類。”
青葉無力的張了張嘴，就是因為這樣才傷心啊。看着小姐認真的将刀具綁在手腕上，青葉嘆了口氣。
“小姐您是去安慰玉姨娘嗎？”青葉對着轉身的甄蕪莘問道。
“嗯。”甄蕪莘勾了勾唇角，沒辦法不管那女人。
甄老夫人老眼拉聳着，一天不找那賤婦麻煩，她就混身都不對勁。倆人你來我往的，甄家人都習慣了，甄致遠也漸漸的不當一回事，卻不知道女人之間的積怨随着時間的推移，只會越積越深，最後醞釀出什麽，沒人能知道。
“明天去唐家，把三丫頭也帶上。做人嫡母的，心狠不慈，禍害的可是我甄家女兒。”放着那麽好顏色的姑娘不用，留在家裏吃閑飯，這賤婦腦子進水了。甄家老子兒子都不讓她管事，那她就冷眼看着這賤婦能将甄家打理成什麽樣子！
Advertisement
甄夫人捏緊手裏的帕子，老不死的！眼前陣陣發緊，要是能把這老不死的弄死……本來這次就打算帶甄蕪莘出去。唐家一年一度的賞菊茶會是隴州上流社會唯一的大型聚會，排得上名號的老爺貴婦們都會去。攀關系，談官事，定姻親……這一天辦成的事，抵得上一年的功夫。讓甄蕪莘去露趟臉，憑着好顏色打響名號，替甄府攀上個好關系，也是甄蕪莘的造化了！
小輩們低着頭，全當沒聽到。甄蕪莘咽下個哈欠。甄靜婉一臉懵懂模樣。甄思詩眼裏冒着火，甄蕪莘那怪女人絕對不能去！
“袓母，明天那麽大的日子，讓甄蕪莘去，不成心搶我這個嫡女的風頭嘛！”
“思思！沒大沒小的。”甄夫人皺着眉：“你三妹妹與你同年，也該出去見見世面了。”
“不行！”甄思詩站了起來，厭惡的看着甄蕪莘：“喂，甄蕪莘，你不許去！”
“真是甄家的好嫡女。”甄老夫人冷冷一笑，也沒心思看甄夫人母女幾個鬧騰：“要鬧回去鬧，別打擾我休息，一個兩個都是不懂孝道的。”
甄夫人氣得身子發顫，這就是甄家的老夫人，說話嘴上沒個把門，這些話要是傳出去，甄家不用在隴州城做人了！這老不死的怎麽還去死！
“娘，你要是讓甄蕪莘去，我就不去了。”甄思詩出了甄老夫人的院子，氣沖沖的放下話跑開了。
甄夫人看着一臉平靜的甄蕪莘，氣不打一處來：“晦氣，這次你就別去了。”甄家嫡子和嫡親女兒的婚事更重要。
玉姨娘又是一頓傷心，放下手裏的快成品的新衣裳，桃紅色。甄蕪莘不動聲色的松口氣，這種粉嫩的顏色，不用穿在身上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無比違和，還是暗色系的衣裳适合自己。
“小姐，三少爺來了。”
甄思哲一臉得意，惬意的喝了口茶，不滿的皺起臉，正好看到甄蕪莘走了過來：“妹妹，讓你的丫頭去我那拿兩盒新茶，這種…什麽東西也能泡茶喝？！”
青葉在心裏啐了一口：我家小姐只喝白水，領得茶葉白放着浪費才拿來待客。
“謝謝三哥哥。有好消息對不對？”甄蕪莘歪着頭，笑得俏麗。
“哈哈，妹妹真聰明。”
甄思哲費了一番功夫，才沒負自己的許諾。遞上一本厚實的冊子：“喏，隴州城。”
甄蕪莘接過來随意翻了翻：“謝謝三哥哥，有了這個，不出門，也能知道隴州城的樣貌呢。”
“那是！而且我特地讓人标注了各樣名稱，和相關的有趣的傳聞。拿來打發時間最好不過。”
甄蕪莘又陪着聊了會，便将甄思哲哄得心花怒放的離開了。
“恩？二哥哥住在這啊。”甄蕪莘很快就将冊子看到一半。
青葉伸了伸頭，瞧着眼花，也看不懂：“小姐，奴婢不明白三少爺對您是真好還是……要說真好，您及笄禮他都沒來道聲賀，肯定是連知道都不知道。”
“這還用想？交代你個事，省得你這腦袋不用越來越笨了。”
今年唐家的賞菊茶會和往年一樣熱鬧，人聲絡繹不絕，卻又井然有序，令來客暗稱贊唐家不愧是底蘊的大家。
甄夫人認為既然不帶甄蕪莘，那甄靜婉還小，更沒必要出席這樣的場合，只一人的甄思詩只好拼命忍耐着和王琇瑩坐在一處。
唐老夫人年近七十，人圓潤精神，是個讨喜的老人家。一屋子的貴婦人家裏長短的聊開了，各自心裏藏着彎彎繞繞，嘴上都不甘示弱。
打聽甄思齊和甄思詩的人不少，甄夫人含蓄的打着哈哈，不是她眼光高，這隴州城，真就随他們家挑了。
在場的貴婦人們心裏也有一本帳，甄家是新貴，但有個王家，要是甄思齊是個有本事的，以後這甄家騰達的日子在後頭呢。至于甄思詩，自然跟着水漲船高。
唐老夫人笑眯眯的和甄夫人聊起來，話裏話外的意思暗示着唐家嫡出的二姑娘唐柔到了适親的年紀。甄夫人心裏很是不得勁，畢竟當年她差點成了唐家人。但甄家和唐家結親，對大兒子好處多多，唐家三房在京城落戶，唐家三老太爺官至三品，唐三老爺如今也是個五品。甄夫人打起精神，和唐老夫人周旋起來。
“思思。”
甄思詩扭頭：“柔姐姐。”
“柔姐姐。” 王琇瑩也跟着喊起來，熱情得讓甄思詩臉色愈發難看。
三人坐在一起，将丫頭打發的遠遠的，各懷心思，有一搭沒一茬的閑聊。唐柔把話題引向自己的哥哥。甄思詩和王琇瑩聽得津津有味，盡管這本來是不合禮數的。又話鋒一轉，問起甄思詩的幾個哥哥。唐柔的話總在甄思齊身上打轉，惹來甄思詩的疑心，仔細觀察唐柔的神色，果然有問題，藏在眼裏的不自在和羞意，甄思詩看得一清二楚。甄思詩和王琇瑩對視一眼，倆人都發現了。稍一想就知道為什麽，她們都是到了嫁人的年紀。甄家和唐家結親，甄思詩當然高興，比如她嫁給唐岚。王琇瑩一個勁的誇着甄思齊，神色間很高興，如果甄唐兩家成了親家，那她也算近水樓臺了。
甄思詩捏緊了藏在衣袖裏的拳頭，不行，一定要攪合了。和唐家結親，只能她嫁！原先的計劃，沒有甄靜婉的配合，只能擱置，但換個方式就能用在唐柔的身上。
“柔姐姐，我們去庭院裏逛逛吧，說不定，能瞧見我大哥，到時候指給你看。”
唐家的庭院中間是個說大不大的荷花池，這個季節一片衰敗，但還是很受歡迎。小姐少年們各占一邊，即守着了禮數又能約摸看清誰是誰，生出許多朦朦胧胧的情愫。
一群小姐們正在荷花池邊說笑，見唐柔三人過來，有幾人迎了上來，又是一頓說笑。甄思詩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幾步，王琇瑩熱切的跟在唐柔身後。
“有蛇啊。”
頓時大亂，尖叫聲此起彼伏，推搡之間，傳來‘噗通’一聲。
“有人落水啦！救命啊！”
早有公子哥跳下水去，等到唐夫人帶人穩住場面，就見到一個面生的青年公子哥将唐柔從池裏推了上來，兩人都衣裳不整。唐夫人眼前陣陣發暈，抓着丫頭的手，堪堪穩住身形，急忙派婆子們把唐柔抱回房。
甄夫人接着唐老夫人的話頭，說了句調皮話。貴婦們都誇張得笑起來，仿佛真的很好笑。有丫頭低頭進來在唐老夫人耳邊說了幾句話。
唐老夫人臉上連皺紋都沒動一下，揮手讓丫頭退了下去。
“要我說，我們家二姑娘可比不上你們家二姑娘，都排老二，一比可差這就遠了呢。”
甄夫人笑容真誠許多，這嫁姑娘和娶媳婦不一樣，唐家，嫁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