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花魁(2)
“表演開始了!”
趙步光小聲呼道,坐直身,探頭探腦朝着堂子裏看。
三個少爺也都不胡說話了,朱羽如今算是英雄了,大秦三百年治下,文臣多而武将少,朱羽能在戰場上掠得一席,這些少爺也犯不着為了個女人去得罪他。
說話是一回事,真要對上,那定是多結交個将軍來得劃算。
趙乾泱遞了只杯子給趙步光,“聽風樓的特産,瓊漿,嘗嘗?”
趙步光舔了舔嘴皮,只見酒液乳白,入口說不出的香醇順滑,頗像米酒,沒多會兒,趙步光又覺出與米酒不同的是,這種名為瓊漿的酒稍有些醉人,三五杯下肚,便有些頭熱。
“我不喝了。”她将杯子放下,場中頭一個花娘的長袖舞已快表演完了。
下一個便是先前她看上眼的那個纓紅。
原本她是披着件及踝的長褂子,這會兒褂子去了,臺子四周搭上八面大鼓。
趙步光想起來十面埋伏了,果不其然,鼓聲夾雜着掌聲,幾乎将聽風樓的樓頂掀翻。
“這個不錯。”趙步光磕巴磕巴嘴。
“嗯,我也覺得。”趙乾泱摸着下巴。
趙步光眼迸賊光,朝趙乾泱眨眨眼,“小皇叔中秋還帶我來,別和我搶,這個姑娘我要了。”
“……”
對面的陸家兩個聽得哈哈大笑,“都是姑娘家,怎麽要?”兩個眼神一對,頗有點調笑的意味。
趙步光心思已全搭在場上揮灑水袖如游龍的纓紅身上,擺了擺手,“你們懂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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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懂,是以不恥下問,還望姑娘指點一二。”
趙步光白眼一翻,“說與你們聽也沒用,難不成,你們兩個男人家,還能試試?”
陸家兩個算領教了趙步光的口齒,讪讪笑笑,只假裝看場中看得出神,又私底下小聲說話。
此時有人捧了花來,一人九朵,三品各三朵。
“皇叔,你的給我。”趙步光攤出手去。
趙乾泱一笑,“鐵了心要捧花魁吶?”
“不止要捧,我還要買她呢!”手一指,正中纓紅,而鼓聲驟停,她一腳飛翹,穩停在空中,身後仰至與腰齊平,另一只腳膝蓋微屈,動作沉穩。
“拿什麽買?去年的花魁可是五百兩黃金标下的。”
中安城的大宅才三百兩白銀,趙步光雖是個公主,錢一時卻也沒那麽多。她眼珠子轉了轉,讨好地笑,“這不還有皇叔在麽?”
“就算睿王不肯,還有胥少呢。”陸家兩個忍不住拿話揶揄胥柯。
定國公家想娶公主的事,外頭雖沒幾個人知道,他們時常混在一處玩的個個心知肚明,本也算是門當戶對的。但黃金這事,不是門第高,手頭就拿得出。
當年皇後的納吉禮,也就是四副頭面,一副各式挑心、分心、鬓簪等物算下來,讓內府造,也撐不過二十兩黃金去,四副合計也不過百兩。中安城裏的花魁娘子,陪一夜八十兩銀,又不是要贖回去金屋藏嬌,大部分恩客也便是瞧個熱鬧,不會真的投注。看上了誰,待得第一夜過了,此後再去便是。
胥柯一聽這話,臉就有點發白。若是納吉出個兩百黃金家裏也是肯的,可陪着公主胡鬧,便是拿出這麽多黃金,回去也要挨一頓好打。
本來趙步光也沒指着他出,但見他臉色發白,呆若木雞給不出句話來,心裏卻也有點輕視。
“不用,我自有辦法。”
餘下的節目趙步光便有點心不在焉,等着花娘們過來謝賞。表演時候多袒胸露乳的花娘們現時卻個個都收拾齊整,纓紅披着襲月白的長褂子,腰帶緊系着,見趙步光投了牡丹略點了點頭。
“等等。”趙步光叫道。
等到趙步光掏出枚錢幣大小的金鑲寶珠玉觀音佛像挑心來,輕朝纓紅招招手。
只待纓紅稍一轉身,便抓住她的手,将挑心放在她手心裏。
纓紅一禮便算謝了賞,也沒多說什麽,自轉向旁的桌去了。
趙步光兀自有點出神,拿手支着腮,便嗅見若有似無的凜冽香氣。
“真就看上了?我瞧着也沒什麽好。”趙乾泱說着,懶散地将三支牡丹一齊投給了随後的碎音,對方千恩萬謝着謝了賞。
趙步光不禁咋舌,“還能這麽賞?”
她以為只能給一個花娘投一支花。
趙乾泱拍拍手,剩下的次花全不在乎賞了誰,只随手投着,眉毛動了動,“好像忘了跟你說。”
“……”沒關系,那枚挑心比牡丹花值錢多了。
當花娘們謝完賞打廊子下過,趙步光探出頭去,正好碰上纓紅擡頭看。她還朝着纓紅揮手,纓紅自是沒什麽表情的,禮貌地略點頭便随其他花娘退了下去。
趙乾泱在旁搖頭嘆氣,“說實話,你這眼光真不行。”
“怎就不行了?”
“這女子過于剛硬,過剛易折。心氣兒高,若你有心馴服,不必在這種場合裏買她,還不如日日來樓裏與之相對,但不提親近之事,以時間慢慢打磨,滴水石穿,指日可待。”趙乾泱頓了頓,攬着趙步光的肩朝外走,替她隔開些人群。
“但凡以買賣家世相壓的,一開頭,就失了真心的機會。”
一出聽風樓,迎面便是冷雨而來,淋得人頗有點回不過神。
樓裏是暖風熏得游人醉,樓外是路上行人欲斷魂。
馬車一早在等,上車時聽得銅鈴響,裏頭早有兩個貌美的丫鬟在焙茶。
“小皇叔倒像是有經驗的。”趙步光手貼着發燙的杯子,朝趙乾泱好奇地望。
“年少也胡混過。”趙乾泱感慨萬千地撈起車簾朝外面瞥一眼,忽高聲喊道,“朱将軍,來!坐我的車回去。”
等朱羽進來,見趙步光也在,先是一愣,再是規規矩矩請安,“王爺,公主。”
趙步光哼了聲,“可以走了吧!”
外頭馬嘶聲傳入。
聽風樓一散場,街面上的人足足多出兩三倍,馬車走得很慢。朱羽與趙步光面對面坐着,趙乾泱若有所思地盯着朱羽瞧,朱羽盯着自己的鞋面。
趙步光則是落眼于兩個泡茶的女子手上。
“唉。”趙乾泱嘆了口氣。
趙步光擡目。
“是小皇叔在這兒給你礙事了,你們兩個小輩不方便說話罷。”趙乾泱沒等誰開口,便叫車夫停車,偕同兩個婢子下車去了。
趙步光嚷着也要下車,朱羽卻按住了她的手。
馬車重新上路,趙步光身不穩地被朱羽扶了一把,正抓着她的肩頭,捏得她有點痛地蹙眉。
“朱将軍是使出了對敵的力氣罷。”
朱羽讪讪一笑,尴尬地松開手,低聲道,“多有冒犯,公主別同微臣計較。”
“是別計較哪一回啊?”
朱羽一愣,随即苦笑起來,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趙步光本來不是不依不饒的人,就不想順着趙乾泱的安排,這會兒把他們兩個留在車上,算個怎麽回事?
朱羽靜靜朝前望。
“車簾子好看?”趙步光問。
“……”朱羽轉回頭來。
車夫顯得了趙乾泱的授意,跑起來沒完沒了了。見趙步光茶杯空了,朱羽便伸手來拿,替她滿上。無意間碰到她冷冰冰的手指,低聲道,“小心燙。這一下雨,就有點涼。”
中安晝夜溫差挺大的,趙步光捧着茶杯有一下沒一下地嘬着。
“微臣自小就很少同女眷混在一塊兒,在府裏唯獨同大姐合得來,旁的包括爹的妾室,大嫂,三妹,微臣都不太合得來。”朱羽自己也不知怎麽回事,稀裏糊塗就絮叨了起來,他給自己也滿上杯熱茶捂手,“公主見過微臣的大姐了嗎?”
“……”這轉折令趙步光有些接不上話。
“朱懷素。”朱羽便吐露自己大姐的名字,邊觀察趙步光的表情,笑了笑,“看來是沒見過了。她現居昭陽殿,上個月封的瑾嫔。”
趙步光想了起來。
朱懷素的晉封,宮裏人自有議論,朱家兩個姐妹,先晉封才人的是朱妙竹,還有了身孕,結果身孕沒了。對外說的是院子濕滑,沒當心滑掉的。但各宮主子自然耳目靈通,知道是趙乾永一碗湯斷送了朱妙竹未出世的孩子。
“三妹出事後,皇上恩準微臣去瞧過一次。”朱羽露出苦笑。
大概被朱妙竹一通好罵,趙步光想了起來,朱妙竹便是那個命下人訓斥她在宮道上坐辇的才人。只嗯了聲,并沒接話。
“大姐的位份,算是看在三妹的面上封的,只是連越兩級,怕是不好。”
至此趙步光才聽出門道來。
想是朱羽同朱懷素手足情深,想讓趙步光在宮裏幫襯着。
果不其然,朱羽望向她的眼睛,“微臣實是不情之請,求公主力所能及時,多照拂家姐。”
趙步光倒沒想到,朱羽倒是個有情有義的。打開初她便知道朱羽是有點瞧她不起的,那點心思都寫在臉上了,在西苑時又特意叫去兩個婢子,當着她的面來那麽一出卿卿我我,顯是讓趙步光別打他的主意。
此時戲谑之心上來,便打不住了。
朱羽被趙步光瞧得脖子發紅,手在膝上攥緊。
趙步光低下眼,喝茶。
“公主不肯原諒微臣……”
“你待如何?要收拾本宮嗎?”趙步光玩笑道。
驟然朱羽一矮身,單膝跪地。
把趙步光駭了一跳。
“你幹嘛!”
“微臣誠心相求,望公主答應微臣所請。”
官高一品,泰山壓頂,堂堂八尺男兒,給趙步光跪下了,她心裏說不得有些震撼。朱羽大概是譚小真穿越以來遇上的最有人情味的一個。
“照拂着也行,不過算上前次,你可欠我兩回了。怕你還不起。”趙步光笑道。
朱羽聽她答應,面露喜色,把牙一咬,“即便是要臣娶公主,臣也答應!”
“……”敢情娶她是最底線的一件事了嗎?
喝喝。
“本宮有點後悔了。”
“公主金口玉言,怎麽能出爾反爾!”朱羽大驚失色。
“那你就娶本宮吧。”
趙步光此言一出,朱羽登時僵了住,結巴道,“這這這……臣得回去問過家中長輩……”
趙步光睨着眼,“嗯?”
“微臣……”朱羽內心留下了懊惱的淚水,一臉剛毅,“微臣萬死難辭……”
此時馬車已停,趙步光飛快下車,在車下站定回頭沖朱羽大喊,“等你成為一品大員再說吧,區區四品,本公主答應下嫁,皇兄都不會答應。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革命尚未成功,将軍好生努力吧!”
順帶一巴掌拍得馬兒飛快朝前跑去。
雨幕沾濕了趙步光的臉,她跑上睿王府的們,步子輕快地朝自己院裏去了,卻不是回屋,而是直奔楚九書的屋裏去了。
楚九書看見的便是個落湯雞,落湯雞還咕咕咕說了一大堆他沒聽明白。
獨一句聽明白了——
“把你所有家當都借給本宮,畢竟是給你娶媳婦兒。”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求收求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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