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中秋(1)

楚九書慢條斯理替她擦拭頭發。

趙步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謀劃當中。女人的一生有兩大事業,一是當媽二是保媒,這話果然沒錯。

一想到楚九書和纓紅洞房花燭,個個被喜服映得滿臉通紅,趙步光便覺得充滿了成就感。

“是聽風樓前三甲的花魁娘子,跳舞一絕,生得膚如凝脂唇若點朱,氣質出塵,絕不是一般的風塵女子。”

“那便是特殊的風塵女子?”楚九書眉毛一動。

“她現在還是賣藝不賣身的。”趙步光強調道。

“那又與我何幹?”楚九書冷冰冰地問。

沒想到楚九書連考慮都不帶就拒絕了,趙步光有點沒面子地從他屋裏出來,站在廊下看雨。冷不丁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發紅的鼻子,腦海裏一直在想永壽公主已死。

以楚九書臭石頭的性子,要是不能讓他移情別戀,恐怕只剩殉情這一途了。

于是趙步光想了個主意,要在中秋節當日,帶着楚九書也去聽風樓,只是這個主意就得讓趙乾泱同意。

這日午後晴好,趙乾泱午睡完,在院子裏同一幹婢女捉迷藏,好不容易抱住了一個,嘴角溢出笑來,心情大好地将頭抵在被抱着的人脖頸處,“別出聲,讓本王猜猜是誰。”

趙乾泱抽了抽鼻子,身遭一片寂靜。

婢女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着趙乾泱的鼻尖抵着趙步光的下巴,抽鼻子嗅了嗅,他哈哈大笑地喊出一個婢女的名字,“綠袖。”

“可別跑,讓本王香一嘴,嘿嘿。”趙乾泱把蒙眼的黑布朝下一拉。

趙步光這才大笑起來,朝後退開,輕巧一禮,“讓小皇叔失望了,哪位是綠袖,王爺今晚要去你房裏,好好準備着。”

叫綠袖的婢女正躲在一群婢女後面,笑得直不起腰來,嬌聲應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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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小真是玩真心話大冒險畢業的,畢業的時候大冒險還讓她挑一個在場男生嘴對嘴地喂爆米花,趙乾泱不過是抱了她一下,倒也沒什麽。

趙乾泱揮了揮手散去一群婢女,邊解下脖子上的黑布,邊卷袖子,豔陽天裏追着一群婢女跑來跑去,他也熱得一領子汗。皺着眉,朝趙步光道,“找皇叔什麽事啊?”

趙步光跟着他朝臺階上走,下人端來酸甜可口的梅子湯。

趙步光小口喝着,趙乾泱拉着領子,敞熱氣,連喝下兩碗才緩過熱勁來。

“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說吧,只要皇叔能辦到。”

“中秋那天,我想多帶個人去。”

“誰?”趙乾泱接過下人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

“楚九書。”趙步光輕聲吐露一個名字。

趙乾泱摸了摸直挺挺的鼻子,鼻腔裏透出笑聲來,“你對那奴才還是真上心啊。”

“要是我宮裏沒那麽個人,悶都悶死了。皇叔要真疼我,就答應了吧。”趙步光腦補着一個十六歲少女的撒嬌……一邊晃趙乾泱的胳膊,一邊起了一胳膊雞皮疙瘩。

“好好好,你要的,皇叔能不給?”趙乾泱寵溺地刮了下她的鼻梁。

要不是趙乾永先入為主灌輸的趙乾泱是個随時等着造反的逆臣,趙步光幾乎要覺得趙乾泱對她才是真的好。

趙乾泱一答應她的要求,趙步光也就不多賴着了,喝完湯便去找楚九書說書去了。

趙乾泱站在鹦鹉架子底下,拿方帕子擦他白玉無垢的一雙手,目光随着趙步光一蹦一跳的身影。

他的手指撥了下鹦鹉,鹦鹉一只腳倒挂着,發出嘎嘎的叫聲。

趙乾泱嘴角一絲冷漠,捏住鹦鹉勾着橫杆的那只爪,輕輕一拉。鐵鏈鎖着鹦鹉倒懸在半空,驚得那鹦鹉不停撲騰。

“下來。”

倏然一道暗影投在地上。

“王爺。”

趙乾泱臉都沒回,提着鹦鹉架子,一伸手就被怒發沖冠的綠毛鹦鹉狠狠啄了口。

趙乾泱卻沒什麽表情,繞過單膝跪地不敢擡頭的手下,大搖大擺坐在椅子裏,将架子放低,鹦鹉一挨着地面立刻激烈撲騰起來,爬上了鐵杆,驕傲地豎起頭頂的毛。

“永壽公主和親前夜,東夷有船從南柏港登陸,當晚離開的。那天晚上,離皇宮最近的亂葬崗,一夜之間增加了七十二具屍體。”

趙乾泱冷笑了一聲,“這麽多年了,殺人滅口從來不知道換點新鮮的。”

鹦鹉站定之後,面對趙乾泱血淋淋的手指,不再啄他,反而溫柔地用腦袋蹭了蹭,蹭得綠毛上都是紅色的粘稠液體。

趙乾泱忍不住皺了皺眉,“還有別的嗎?現在這個是哪兒來的?”

暗衛搖搖頭,“這個屬下沒有查到。”

雪白的手帕被趙乾泱用來裹手指了,他晃了晃手,翹起的一條腿搖了搖,盯着暗衛若有所思。

“公主和親回來之後,死的兩個人,查明白身份了?”

“禦前侍衛劉升,他的相好因為公主和親之事自缢,于是劉升殉情。另外一個在宮外被殺的婢女是陪嫁的宮女,本來是要一并送去伺候榮膺王的。”

趙乾泱隔着白絹摸到自己手上的傷口,“這小混蛋根本就沒想過要讓公主嫁給榮膺王那個老混蛋,虛晃一招,恐怕也懷疑到咱們頭上了。既然是個假公主,就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不是小混蛋的人,就是女混蛋的人。”趙乾泱扶住脹痛的額,年輕的臉龐上有點疲累。

“那個老女人怎麽樣了?”趙乾泱閉着眼。

“太後潛心禮佛,一直沒出過朱塔寺。”

“司家那個乳臭未幹享譽大秦的狗屁國師呢?現在如何了?惠妃薨逝他就一點反應都沒有?”趙乾泱伸出手,婢女恭敬将鹦鹉吃的苞谷粒送上。

“國師一直遵從聖旨,沒有離開過觀月臺。”

“窩囊廢。”趙乾泱口中冷冷吐出三個字,起身将鹦鹉挂回屋檐下,“留神宮裏,除了楚九書,沒一個有用的。塞進去的那些嫔妃,個個都是死了麽?”

跪在地上的灰暗影子将頭垂得更低,如果地上有條縫,大概他早已鑽了進去。

趙乾泱擺了擺手。

灰影如釋重負,步出房間,一個飛掠便消失在青光白日的屋頂上。

“都是些廢物。”

“廢物!”

“廢物!”

“廢物廢物!”

趙乾泱盯着喋喋不止重複他說的最後兩個字的綠鹦鹉,露出了笑意。

☆☆☆

中秋漸近,宮裏依例将要辦隆重的宮宴,宴請三品以上的群臣,攜家眷入宮賞月。

鳳栖宮裏很忙,魚貫穿梭的都是人,宮婢們個個踩着碎步,手裏捧着各色的器物,用來布置中秋的含光殿。

含光殿坐落在皇宮偏西南,是宴請群臣的地方。

宮女們雖忙碌卻十分有序,并無交錯雜亂的喧嘩之聲,時不時能聽見個溫婉的聲音在指揮她們的行動,間或一兩聲女子的咳嗽。

“聽說朱家妹妹感染風寒,怎麽還在這外頭站着,大風天出來也不多添兩件衣服。”響亮而倨傲的女聲,正是素來得寵的東夷郡主澹臺素,她大開大合的兩道濃眉,紅唇猶似烈焰一般熊熊燃燒,映襯着欺霜勝雪的膚色,更顯得豔麗非常。

“開春時候皇上賜的貂裘,這還有一件,給妹妹披着。”澹臺素只動動嘴皮子,訓練有素的宮人便上來給朱懷素披上毛皮。

朱懷素倒是一副波瀾不興安之若素的樣,低眉順眼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謝貴妃娘娘賞。”

澹臺素也不愛笑,擡眼打量,宮人們正在布置含光殿的舞臺,中秋宴時會在這裏安排歌舞。

“今年的布置倒是素淨,不過,畢竟是喜事,多添點金、紅二色裝飾,方顯得尊貴喜慶。”澹臺素看也未看朱懷素,上臺階時宮人連忙來相扶,她走上舞臺,轉回身來,可容納數十名舞女的臺子上,她一個人站着,也足夠搶眼。

犀利的一雙鳳目直盯着朱懷素,“妹妹說是不是?”

“貴妃娘娘操持府上多年,謝娘娘教誨。”朱懷素始終低着頭。

澹臺素心口裏窩着的一口氣漸漸也順了,從前在府裏,要做壽要送禮府上進進出出的事情,她打點得不必聞人歡少。結果皇帝登基第一年,入了中宮的聞人歡是不一樣,從前謙讓的模樣大抵都是裝出來的,這頭一回辦大事,就沒叫她。

眼底下這個朱懷素她也打聽過了,澹臺素當然是看不上她的,家裏就個弟弟為官,也才四品,與她顯赫的東夷貴族身份完全無法相提并論,是以她也不想找朱懷素的茬,讓她看清楚形勢,知道知道皇後和貴妃是平分秋色的,也就夠了。

澹臺素好整以暇地端詳了會兒自己的指甲,一扭身,讓人扶着又下來了。

“得,瞧過了,妹妹差事辦得很好,本宮會朝皇上說說,過節的打賞是少不了的。”金累絲鳳釵上銜着的珠翠在澹臺素的腦袋上晃來晃去。

朱懷素擡起眼,只看見她的背影。

便像是一只從來不看地面的高傲的鳳凰。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将貂裘接下來給身邊人。

“收着吧。”

她身上只一件淡藍色的宮裝,按着嫔的例制,比起宮女顯得隆重,比起貴妃就要差得遠了。近來與皇後走得近,她卻總是覺得皇後的發髻一定很重,頭上的鳳冠金簪各式顯示身份的裝飾,将女人裝扮得像是一只只行動的花瓶。

朱懷素按了按眉心,朝宮人吩咐幾句,就讓貼身的宮女扶她去岚靜宮。

前日有宮人在皇後處說,朱妙竹小産以來,就不曾出過岚靜宮,皇帝也不曾去過。

朱懷素對這個妹妹說不上喜歡或是不喜歡,但總要過日子的,便是從前在府上,礙于禮節,也總要和想見的不想見的各式人接觸。

天上的雲翳散開,漏下幾星陽光來。

朱懷素的臉白得像是透明的,伸手碰了碰溫暖的光暈。

“去把陳太醫請過來。”

伺候的小婢立刻去了,陳太醫是給朱懷素開方子的熟人,三十六歲,與朱家有故,這兩個女兒他都認識,也算半個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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