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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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雲霄紀事(上)
作者:尤小七
《她與光同行》古風版故事
人物對照表:
雲翎-樊歆 雲舒-慕春寅
顏惜-溫淺 李承序-赫祈
一個人,一顆心。
一段情,三人行。
一場夢,夢的都是今生唯一。
一臺戲,唱的皆是此心無二。
兩代人的恩怨情仇,幾個年輕人的悲歡離合。
人性,情感,執念,救贖,奇毒,異族。
迷霧重重的命運,錯綜複雜的身世,
不堪回首的往昔,生死相依的追随。
每個人在争取幸福的同時,亦在捏碎其他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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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霄閣輝煌掩蓋下的戰争一觸即發!
內容标簽:恩怨情仇 青梅竹馬 天之驕子 前世今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雲翎,雲舒,顏惜 ┃ 配角:曲箜篌,雲過盡,顏致遠,李承序 ┃ 其它:絕戀,三生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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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 楔子
九重天闕,霭霭雲煙下可見瓊樓玉宇,明霞天光輝映着曲水仙廊。
煙波浩淼的瑤池畔,瓊葩瑤草于幻境中搖曳生姿,仙衣錦帶的仙子們正興致盎然的結伴賞花。
忽地聽一仙子道:“咦,快瞧,那裏是什麽?”
諸仙子順着她的纖指看去,便見雲霧缭繞的瑤池正中,端端盛放着一株并蒂蓮。
此花甚為奇特,翡翠般的花柄上,一左一右并開兩朵蓮花,左邊一朵呈半透明的玉白色,右邊的卻是胭脂般的水粉色,一白一粉,白如冰玉,粉如緋霞,色澤一深一淺,兩相輝映。兩朵蓮花皆比尋常蓮花大上一圈,大小相當,層層花瓣重重疊疊舒展開來,露出裏頭鵝黃色的嬌嫩花蕊,襯托着花瓣色澤瑩潤清透,竟似籠罩着一層的珠玉的光輝。
衆仙女看清,贊嘆道:“好一株并蒂蓮。”
“這可不是普通的并蒂蓮,”領頭一位年長的仙子道:“它可是那紫雲洞府言真上仙的靈葩,辛苦培育了一千三百年,汲盡仙界靈氣,如今終于要沖脫花木本體,飛升成仙。”
左畔青衣仙子道:“如此好極,成仙後我們又多幾位仙友,豈不是更加熱鬧?”
“是也。”年長仙子話音一轉,道:“可也不是那麽容易的,飛升之前,這株并蒂蓮還得前去人間歷練幾番,經歷三世人生,感悟世間種種,方能飛升入界,位列仙班。”
一群人默然颔首,當中又一人喊道:“哎呀,那緋色蓮花旁的清荷似乎也有些與衆不同。”
諸人見去,果見并蒂蓮旁,一株清荷随風搖曳,花枝纖直挺立,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優雅,通體色如碧玉,正巧巧挨着那并蒂蓮右側的緋色蓮花,撐開的葉面似一把精致的玉傘,仿似要為那嬌弱的緋色蓮花遮風擋雨。
有仙子打趣道:“這清荷可是對并蒂蓮當中的緋色蓮花心存憐惜麽?竟不忍她被這冰冷的晨露淋濕一點。”
另一位仙子亦笑盈盈附和道:“仙物皆有靈性,這清荷對那緋蓮如此殷情,也不怕那另一側的白蓮吃醋!”
衆人皆笑。
領頭的仙子倒是沒笑,她端詳了片刻,恍然大悟地道:“原是這株青荷啊,聽說那三世歷練,他也是要一同前去的。”
“白蓮,紅蓮,再加上這清荷,三人一道去凡塵麽?”
“是啊,三個人。”領頭仙子的笑頗有些高深莫測:“命中注定的事啊,也不知這三人在人世間的三世裏,将發生什麽樣的事。”
“且看着吧……”一群人話畢,笑吟吟散開。
作者有話要說: 《雲霄紀事》原名《雲霄往事書》
此故事乃《她與光同行》古風版,感激大家對《她》的支持,本文百萬字将永久免費。(原本105萬字,精修後85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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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人私信攻擊我寫作收VIP就是利欲熏心,對此想說,這篇大長文如果收費,五位數是可以賺的,夠我半年生活,或者出去旅游幾趟。我之所以不要,一是想回報小天使,二是想告訴那些認為我“利欲熏心”的人,我自寫文來,初心永遠是為了寫最愛的小說,賺錢是溫飽所逼,《她與光同行》勉強賺了今年的生活費,那麽這部古風我就不要錢了。
也希望那些認為網絡文學收費模式就是“貪婪”、“唯利是圖”的人好好想想,如果我真如此,這篇不會免費。而即便許多網絡作家每篇都收費,那也是理所應當,他們是普通人,需要吃喝,需要養家糊口,付出辛苦努力,應該得到給予溫飽的回報。
話不多說,兩年心血,甘願奉送所有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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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補充說明:
1,文本是小七處女作,第一次寫文沒有經驗,故事有些慢熱,親們包涵。
2,本文與《她》同屬于《三生賦》系列,《三生賦》共三個故事,講述三個男女的三世情緣,未來還有一個穿越女強謀權古風文,待開坑。
3,如果遇到看不懂,或者覺得不對勁的章節,一定要說!!通宵上傳,也許我上傳糊塗了,腦子不清楚,出現了失誤也不一定。
☆、第二話 月下男子
若幹年後。
昏黑的夜,似一塊兜頭罩下的巨大烏布,黑壓壓的一顆星子也無,徒留一輪慘白的月。
光禿禿的枝桠在風中搖曳,夜空裏傳來寒鴉嘶啞的低鳴。影影綽綽的潮濕地宮內,地面一灘灘灼眼的暗紅,水滴兀自冷而緩的滴下,打在那暗紅色液體上,濺起一朵朵猩紅的小花。凹凸不平的宮壁兩側,冷燭像鬼火般閃爍着,陰森壁畫在這閃爍不定的光亮中宛如活了般,栩栩如生的詭異。
壓抑的空間裏彌漫着汗與血的氣息,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數具屍體,或仰或趴,腐爛酸臭的味道讓人生生作嘔。
十幾個稚童圍在屍體旁邊,神情漠然,沒有尖叫,沒有恐慌,只是一遍遍揮動着瘦弱的手臂,僵硬的,機械的,用帶血的匕首,一下下用力的刺着已死的屍身,尖銳的刀鋒紮進皮肉發出“嗤嗤”的聲響,空洞地割裂這寂寂的深夜。
這是怎樣可怖而詭谲的場景。鮮血一陣陣飛濺開來,爆出蓬蓬血花,一張張嫩稚的臉上沾滿了血腥塵埃。而孩童們仿佛絲毫不覺,一個個恍如失了心,睜着無焦的雙瞳,反複做着同樣一個姿勢,擡手,刺下去,擡手,刺下去。
地宮另一端,十來歲的小小少年和略小一點的女童被高吊起來,兩人手腳被捆,身上處處青紫淤痕,所穿衣料早在污物沾染下辨不出顏色。
身材矮小的侏儒男子站在酷刑吊架的一側,陰鹜的臉猶如地宮外暗無天日的夜。他翻來覆去把弄着手中的鞭子,那鞭子一側長滿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倒刺的頂尖像魚鈎一般彎曲着,燭火下閃着幽幽藍光,顯是猝滿劇毒,一沾即發。
侏儒看夠了鞭子,仰起臉斜睇架子上被吊起來的小小少年,眼裏的暴戾逐漸加深,旋即他揚起手中的鞭子,暴喝一聲:“你們這雲家的賤種!我讓你們逃!”
高高舉起的鞭子,隽卷着淩厲的風聲,朝着小小少年疾速甩去,死亡與絕望的氣息霎時撲面而來。
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驟然爆發:“不——”
一聲尖叫,雲翎喘着粗氣從床榻翻身坐起,撫撫額,早已汗濕發鬓。
窗外的夜緘默着,床頭燭火一如既往燃亮着,守夜丫頭黛衣沖了過來,“怎麽了小姐?又做惡夢了?”
雲翎用手撐着床,仍沉浸在方才的夢境之中,她接過丫頭遞來的帕子揮手道,“你出去吧,我沒事。”
丫頭憂心忡忡看了她一眼,依命退出房間。
門重新合上。
外人一走,雲翎勉力保持的狀态再維持不住。她癱軟在床上,怔怔凝視着周圍的一切,明晃晃的燭火裏,房裏一切再明朗不過——不是那曾經陰森潮濕的牢房,不是那血腥飛濺的修羅地獄。那些片段随着兩年前的歲月遠去,随着那人消逝在不歸海冰冷的海水中,除開夜半的夢魇,她不願回想起半分。
她回過神來,捂着心口喃喃自語:“都過去了,沒什麽好怕的,那只是夢,我已經逃了出來……”
她自我安慰似喋喋不休,起身下了床。推開軒窗,月光霍然如紗般傾瀉房間,為房內精雕細琢鍍了一層乳清之色,她大口呼吸着風中微涼的空氣,對自己說:“雲翎,你看清楚,這是雲霄閣,你已經擺脫了那裏,擺脫了地獄。”她的聲音低而沉,卻掩飾不住話語之間的微微顫抖。
話畢她足尖一點,身形在空中如纖燕般的一轉,靈巧地在牆壁上一踏,已然穩穩落在屋頂上。
夜幕深深,萬籁俱靜,整個玄英山都陷入睡眠中。唯有那數百盞八角琉璃燈猶自清醒着,遙挂在檐下,守候着漫長的黑夜。
夜燈恍惚照見庭院後側一處水潭,潭中碧水幽深。潭中栽了大片蓮花,因着剛到五月,清澈的潭水中只冒出了三三兩兩的青嫩蓮葉,遠遠望去,宛若漂浮于碧波上的翡翠玉盤。
屋檐上身姿纖瘦的少女抱着膝蓋,靜靜坐在屋頂上,凝視着這片蓮花潭,低聲道:“哥,蓮葉已經長出來,蓮花也快開了。你怎麽還不回?”
她自言自語,沒有人回答。
夜色重回岑寂,她恢複到靜坐的狀态,神情凝重一言不發。
也不知過了多久。抱膝而坐的她臉色一變,一絲細小的疼痛在體內竄了出來,細蛇般快速游走,雲翎伸手捂住胸口,看向頭頂的蒼穹。
星空浩瀚,滿月如盤。轉眼又是月圓之夜了。
——無力抗拒的煎熬之夜。
這突如其來的疼痛,只是皮毛般的前奏,沒人比她更明了,這種即将再度來臨的,如噩夢般的痛楚。它肆無忌憚侵入筋脈,□□每一處皮肉,直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而這疼痛絕不會讓人輕易昏迷過去,它不斷加深,待痛到極致,衍生出火燎般的感覺,讓人生出一種炙熱而迫切的渴望,渴求用一種血腥的方式獲得救贖。
她慘白着臉,正竭力忍受這種肉體與精神上的折磨。
風中隐隐傳來白檀香,夜風從屋檐上席卷而過,惹得樹梢發出簌簌聲響,一個白影猶如風中鴻雁,輕巧踏過高大的玉蘭花樹,飛身而來。
昏暗不辨的天地裏,霎時一陣光華乍現,那長身玉立的月白身影,仿佛攜着滿身的郎朗月華,撒于這黑暗中。
那人看了她一眼,似是早已料到,手腕立刻一抖,一顆朱紅顆粒在黑暗中一閃,落入臉色蒼白的少女手中。
雲翎攤開手,迅速将手中藥丸倒入口中。
月白身影立在少女三丈以外,安靜伫立。那是一個極年輕的男子,幽暗中看不見容色,只覺身姿綽約,氣質高潔,不可逼視。晚風拂過,揚起他雪白衣袂,襯着這皎白的月光,似不沾染這俗世的半點塵埃。
他默默看着眼前的少女,烏黑的雙眸恍如夜半深海,看不清悲喜。
半晌,雲翎蒼白的臉色逐漸恢複過來。她長舒口氣,向月白衣的男子道謝。
月白衣男子聲音冷冰如脆玉,“故人所托,毋須言謝。”又道:“下月十五,我再來。”話落不等回答,轉身就走。
“月隐。”雲翎喊出男子的名字。夜色朦胧如黛,她的臉龐因着剛從痛楚中恢複,寫滿了疲憊,呈現一種半透明的蒼白,宛若開到季末的茶靡花。但矛盾的是,那樣嬌柔的臉卻有雙極雪亮的眸子,顧盼間光彩熠熠,竟比那蒼穹之上的星光還要燦然。
她用極輕的口吻問:“月隐,我還能撐多久?”
月白衣男子的眼光黯了黯,“若我每月都來,你還可以撐兩年,若我不來,你……”聲音到後來越來越低,直低入塵埃。
“那我就是死,對嗎?而且是以一種極殘忍的方式。”她自嘲一笑,“呵,誰知道堂堂雲霄閣武林劍聖家的大小姐,卻身染邪教鬼域宮的奇毒血咒,朝不保夕。”
月隐沒答。
“原已過了兩年多,這幾年,為難你了。”雲翎嘴角噙着笑,眼神卻越發苦澀:“我早該拒絕你了,卻為了那模糊的五年之約,挨到現在……罷了,你和哥哥的約定,不用再履行下去。”
月隐搖頭,“我既答應了令兄雲舒,必會遵守承諾。”
“難道承諾比性命更重要麽?”雲翎話音急促起來,夾雜着譏诮的笑,“倘若你是常人就罷了,可你是月隐!來自武林中聞者畏懼的邪教,更是鬼域宮最為倚重的月使!而我是所謂名門正派的門人,是劍派至尊的大小姐!對立了幾十年鬼域宮與雲霄閣,是血鑄淚澆的世仇……若鬼域宮知曉你這月使暗中跟雲霄閣來往,你還能活下去麽?”
“月隐,我再清楚不過,在鬼域宮活下去有多艱難。你或許念在昔日情分勉力救我,可我不想你再為我冒險。”
月隐道:“你有你的堅持,我也有我的堅持。”
他話落足下一點,幾個起落後便翩然遠去,唯餘一絲白檀香萦繞在少女的鼻翼。
雲翎望着月隐遠去的方向怔然良久。夜風吹得她藕荷色裙裾猶如飄忽的纖羽。她輕盈下了屋檐,手在腰間摸出一根白玉笛,那笛子通體溫潤,月光下泛着玉色的幽光。她神色恍惚的撫摸着玉笛,陷入遙遠的回憶中。
長夜如水,心卻如割。隔着玉蘭樹斑駁的暗影,園中少女極輕柔将臉貼到玉笛上,呢喃道:“哥……你要我等五年,是為了什麽……”
☆、第三話 蓮初蓮生
天已破曉,晨光初現,金色的朝陽灑遍這武林第一峰的雲霄閣。
極目所至,玉白色殿堂樓閣掩映在這深山之中。因着地勢極高,時不時飄過山岚将其籠罩的雲煙朦胧,為這天下第一劍閣染上了幾分神秘色彩。
雲霄閣小姐的貼身大丫頭黛衣大早醒來,發現小姐根本不在房間中。她習以為常踏進了不遠的蓮初苑。
果不其然,小姐正趴在蓮初苑的案幾上沉沉睡去。
蓮初苑是雲霄閣裏已故公子的房間。
公子,公子……黛衣停住腳,遙遙看着天邊剛起的朝霞,許是這霞光有些刺眼,她輕輕眯了眯眼,自語道:“雲舒公子。”
朝霞旖旎如一個夢境,半夢半醒之中,黛衣迎着那漫天紅霞,恍惚看到三年前那令人終身銘刻的身影。
雪衣墨發,容貌清絕。
公子雲舒,武林中驚豔絕絕的第一奇公子。他乃雲霄閣主的義子,傳聞生于深冬時節的午夜時分,被雲過盡抱回雲霄閣時,正值寒冬臘月素雪漫天,而院後的白蓮花奇異伴雪而綻,擠擠攘攘開滿浩清池,花群中央一朵尤為潔白皓大,幾重蓮瓣舒展開來,怒放在梨白大雪裏,驚心動魄的美。
親眼見到那一場奇觀的人并不多,但世人都知道,他的名跟字,皆是由此而來。
白蓮舒展,人世之初。
這個伴蓮而來的奇異孩童,取名雲舒,小字蓮初。
雲舒因為字蓮初,故而也有人稱他為蓮初公子,在世前曾與越潮島少主顏惜及天山派掌門天水心并稱為武林三大公子。因着生來只有九指,故而在江湖中得了個美稱“蓮初公子,谪仙九指。”年幼時曾與幼妹雲翎隐居世外,十九歲重歸雲霄閣,以月照劍大敗成名四十年的嵩山掌門林越,從此名動武林,無可争議成為武林中新一輩的巅峰人物。江湖中仰望着他,跟随着他的消息傳論不休……怎奈天妒英才,傳奇未滿,這樣一個耀眼絕倫的人,居然在回歸雲霄閣的半年後死了!莫名暴斃在天山腳下的不歸海!
謠言什麽說法都有,有說是死在不歸湖的飓風暴雨中,有說是死在敵對派系的暗算中,甚至還有說是死于邪教鬼域宮的劇毒……反正不管流言如何變化,人是真死了。厚厚的武林志中,關于雲舒的,唯餘短短一行字:丙戌年,公子雲舒,斃于不歸海。
名聲赫赫的雲舒公子,昙花一般在江湖中乍現,引起無數的唏噓膜拜後,陡然凋謝,空留下世人的無盡猜想。
“唉!”伫立許久的雲霄閣丫頭長嘆一口氣,眼角瞟到一個淡紫色身影,那紫衣丫頭看到她眼前一亮,張口正準備喊,黛衣擺手做了個噓聲的動作,紫衣的姑娘立馬噤聲,放輕了腳步走到跟前來。
紫衣目光往案幾上的臉龐掃了掃。幾案邊的少女,半跪着着趴在案上,頭枕着左手臂,右手還緊握着白玉笛。
這沉睡中的人正是雲翎,雲霄閣主雲過盡的唯一女兒。
也不知這雲過盡上輩子是做了什麽事,這輩子的兩個孩子,不管是抱養的,還是親生的都頗與衆不同。傳聞這位小姐出生時也有些古怪,倒不是深冬飛雪遇上夏花絢爛這種事,而是其他。按理說呱呱墜地這一現象,總要呱呱大哭幾聲,方算是真正墜了地,而這位小姐倒好,生下來不哭不鬧,閉着眼睛安靜得如死嬰般,吓得接生的穩婆不輕!兩三個穩婆圍着孩子拍了半天,注意到小姐嘴裏有什麽東西,幾人小心翼翼張開孩子的嘴一看——喲,登時掉出一樣東西來。那東西綠瑩瑩的,骨碌碌滾到床底。
幾個穩婆戲本子看的太多,大呼一聲仙童轉世,定是含玉而生!顫巍巍的爬到地上去撿,結果撿來一看,這玩意青綠色,比大拇指甲蓋大一圈,中間圓,兩頭尖——哪裏是玉,分明是顆蓮子罷了!
小小姐含蓮子而生,便取名蓮生。
于是乎,她同她父親收養的哥哥一起,一個蓮初,一個蓮生,恰恰應了那句古詩——藕花深處田田葉,葉上初生并蒂蓮。倒也涵雅的緊。
但這名字還沒維持幾個時辰,她爹便又反悔了,他嫌這名不符合大家閨秀,但棄之不用又頗可惜,故而将蓮生當成小字,正苦惱取什麽大名時,頭頂上一只大鳥扇着翅膀撲棱棱飛過,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曲線後,留下一根纖長的翎羽,巧巧落到雲過盡手掌之中,那翎羽潔白無暇,初雪新霜般的美麗色澤,叫人愈看愈喜歡,于是雲家小姐的名字便這樣定下來了。
雲翎。
雲之翎羽,意寓自由。
……
眼下這只取自羽毛的雲霄閣千金正趴在案幾上熟睡,一旁紫衣飛快瞥了主子一眼,向黛衣道:“小姐昨夜又做噩夢了?”
黛衣道:“可不是。”
紫衣颦眉道:“自從小姐兩年前從世外游學回來後,便是夜夜噩夢,我多次聽到小姐在夜半夢中嗚咽,她是真出去游學了麽,為什麽回來後變成這樣?”
“不知道,這是閣裏的禁忌。”黛衣将手中披風搭在雲翎的身上,嘆息道:“我想,是公子的死對她打擊太大了。”
紫衣神色亦是黯然:“是,小姐跟公子雖非親生兄妹,可十餘年相近相親,早比尋常兄妹感情更加深厚,公子這一去,小姐必是肝腸寸斷……只是擔心老爺擔心,日日強顏歡笑罷了。”
案幾上的人被兩人的動靜鬧醒,她起身揉揉眼睛,“呀,我又在這裏睡着了……”
兩個丫頭收回之前表情,露出微笑。紫衣想起要事,道:“小姐,老爺讓我知會您一聲,說是顏莊主與顏惜少主到了,晚膳時分還請小姐前去邀月臺,陪老爺一起為兩位貴客接風洗塵。”
雲翎揉揉額頭,露出厭棄的表情,“顏惜?他怎麽又來了!”
☆、第四話 越潮顏惜
戚時,邀月臺。
貴為武林第一劍閣雲霄閣的露臺上,設一精致亭榭,亭內宴席正開,主客觥籌交錯,談笑相歡。
臺下幾位下人站在一側,壓低聲音談着閣裏的八卦,其中一人捂嘴笑道:“顏少主一來,今晚同我們家小姐有的鬧了。”
另一個附和:“可不是,這兩人碰到一起,這安寧盛世便算完了!”
“這可怪不得我們小姐。那顏少主雖生了一副絕世的好皮囊,卻揣着一顆濫情的心。”有人用打抱不平的口氣道:“照理說,他同我們小姐是打娘胎便定下的親事,早該八擡大轎将小姐娶回越潮,可他非但遲遲不上門提親,反而背着小姐一連娶了十九位姬妾,換了哪個女人能受的住!”
“婚約的事顏少主确實不對。”另一位辯解道:“可撇開那些姬妾,顏少主簡直無可挑剔,那“越潮顏惜,玉扇碧衣”的名頭江湖皆知,現今江湖幾大世家,除開那天山派的天水心掌門夠格與他相提并論之外,還有孰人能比肩?”
“這麽風流,我看哪,可千萬別——”另一個年長的丫頭帶着狎昵的神色笑道:“後宮佳麗三千人,鐵杵也能磨成針咯!”
一群人笑起來,卻見眼角處藕荷色的身影輕盈掠過,一群丫頭齊道:“呀,小姐來了!”
“哎呀,就要鬧起來了!”一個丫頭亢奮着出聲:“這回我做莊,我賭小姐會把桌子給拆了!或者,顏少主會把這亭子拆了!”說着放了一小串銅板下去。
諸人鄙棄道:“這種沒有懸念的事還需要賭麽!”
“好,那換個賭法,我賭顏少主贏,他看起來溫文爾雅,可總有法子把小姐氣的半死!”
“我賭兩位老爺又要欲哭無淚了,他們巴巴盼着自己一雙小兒女能歡歡喜喜相親相愛,不料到頭來卻是這般場面。”
“兩位老爺才不會!也不想想是什麽人物,我們家這位是武林泰鬥雲霄劍聖,顏家是皇族遺貴越潮島主,大風大浪見得多了!顏少主與小姐鬧得再兇,他們倆都能在一旁慢悠悠喝着小酒,哪怕桌子翻了房梁垮了,眼皮都不擡!”
……
一群人叽喳鬧個沒完,而那邊,被當作賭注的幾人,已在亭榭裏碰了頭。
亭中四個人,兩人坐,兩人站。坐的是兩位老爺子,正挨在一起慢條斯理的喝酒,完全不顧席旁伫立着的一對年輕人。
站着的年輕人,一男一女,面對面,神情各異。
“蓮生,好久不見。”開口的是那位被稱為顏少主的年輕公子。這貴公子便是衆人口中赫赫有名的越潮島少島主顏惜,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典型一副世家子弟的打扮,一頭潑墨似的發束以玉冠,一襲剪裁得體的深碧色貢緞長袍。薄霜般的月華裏,他身姿筆挺,合着那一身清新逸致的衣色,便如沐浴在月下的一株風姿招展的青荷,亭亭淨植,渾然天成的優雅。此刻的他正含笑向少女看去。
“客套話還是免了罷。”答話的少女一身藕荷色衣裙,自是雲翎,她挂着似笑非笑的譏诮,“還有,我讨厭不熟的人喚我的小名,顏少主還是喚我雲翎,再不濟,雲世妹也行!”
一旁喝着小酒的雲霄閣主雲過盡出來打圓場,“翎兒,你顏世兄老遠來一趟,你就沒什麽話好聊聊?”他摸着下巴,向身側的越潮島主顏致遠苦惱道:“這兩孩子到底怎麽回事,小時候牛皮糖般整天黏在一起,好的跟一個人似的,怎麽後來就生分了?”
“是啊,那會他們倆再加上一個蓮初,三人一同習武識字,就如親生兄弟姊妹一般,怎麽如今……”越潮島主說到一半,發現雲家父女臉色均黯然下去,自覺提了一個不該提的名字,趕緊打住話題,向雲過盡說了另一件事:“過盡老弟,我看倆孩子也不小了,當初我們雙方定的娃娃親不如現在履行如何?”
一側顏惜握着酒杯,手無端一緊。而品着茶的雲過盡,手中杯盞內的液體亦是晃了晃。
雲翎瞅瞅那側顏惜,一口回絕:“不敢高攀顏少主,這一紙婚約趁早解除。”
顏惜不以為意,反而極誠懇地道:“雲世妹竟有這樣妄自菲薄的時候,倒讓惜刮目相看了。”
兩人語氣和緩,卻隐隐有鋒芒相對,越潮島主出來打圓場,“你們倆都站着幹嘛,坐下來吧,邊吃邊聊。”
雲翎把玩着手中的象牙筷子,淡然道:“我跟他沒什麽好聊。”
顏惜優雅的笑意猶如三月春風,一派和煦施展開來,“雲世妹此言差矣,想吾與你自年幼相識,青梅竹馬,怎會沒無話可聊呢?”他話音陡然壓低,明顯的話裏有話:“回想過去許多事,可真讓人懷念至今啊!”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那“過去許多事”五個字,被他咬的重重的。
雲翎臉色微變,憶起那個冰冷而混亂的夜,心底一痛,冷冷道:“抱歉,那些事我忘得一幹二淨。”
有浪潮在貴公子墨點的瞳眸內翻騰卷起,但他眨眨眼,那異樣立刻被笑意不着痕跡的掩蓋,他笑道:“你忘了嗎?”他帶着一絲惋惜:“我可從沒忘。”
“來,為了我們的都沒忘卻,不醉不歸!”他舉起杯盞,做出一個邀酒的姿勢。
雲翎扭頭:“免了,顏少主敬的酒,我承受不起。”
顏惜卻不依不饒,他端着酒盞向她傾去,融融月色下,他深深瞧着她,春水般的眸子亮到極致,卻深藏着複雜的意味,那玉白的指尖持着精致的杯盞,流轉着琥珀色光澤,一寸寸靠向少女的唇。
兩人的距離愈發暧昧。
“夠了!”端坐的少女再也忍不住,眸中突然爆出一片精光。衆人眼前一花,雲翎顏惜兩人身影已纏至一處,電光火石之間一個伸手,一個揮扇,斜劈,舉格,肘撞,肩碰,腳踢,眨眼間已近身在狹小的亭內交手十幾招,快到讓人目不暇接。衆人剛想勸,只聽“砰”一聲響,亭內的梨花木桌狠狠地震了震——噶喇喇裂成了齊齊兩半,搖晃個不停,桌上的菜盤全部飛到半空中,呈一左一右的趨勢,向兩人砸去。
雲翎冷哼一聲,眼明手快,衣袖一揮。
顏惜彎唇一笑,輕扇一轉,向前遞出。
幾十菜盤霎時靜止在空中,無一滴湯汁灑出。五顏六色形狀各異的玉盤懸在諸人的頭頂,像一朵朵色彩缤紛的花朵。
“原來顏大少主這般喜歡仰視我們家的菜盤子。”雲翎俨然恍然大悟的模樣。
“彼此彼此,原來雲師妹喜歡半圓形的桌子!”顏惜的聲音波瀾不驚。
兩人僵持在那裏,沉默的對峙。一個依舊優雅的微笑,一個不屑的抿唇。
“好了!”雲過盡沉沉的打斷。手在桌上一拂,晃動的桌子立馬穩下來,斷開的桌面重新合在一起,一絲裂縫都不見,仿佛從未受到任何襲擊。
“唉唉,你們倆還讓不讓我們老人家吃飯啊!這一路勞累奔波,我可是饑腸辘辘!”越潮島主打着哈哈,拿着空空的筷子手往頭上舉了舉,似乎要夾頭頂上那盤菜,盤子底下立馬一陣勁風一撞,而後,半空中的幾十個菜盤子齊刷刷落下來,規規矩矩地整齊擺在桌上之前的位置,仿佛從未出過什麽意外。
雲翎注視着着對面另半張桌子上的臉,道:“楚河漢界,半圓的桌子更适合我跟顏大少主,不必換了!”
“巧的很,先前我覺得菜有些燙,虧得到半空風中吹了吹,現在溫度适宜,可以下筷了!”顏惜不慌不忙的夾菜,極其風雅地嘗了一口。
一群人:“……”
……
月色如霜,夜風微涼。
晚宴早已在以雲翎和顏惜為主導的冷戰中草草結束,諸人散去後,邀月臺後的朱紅長廊上,藕荷衣裙的少女半倚在柱上,遙遙望着天上那輪月,手裏握着根白玉笛。
夜風陣陣,空中傳來清荷的氣息,碧衣的身影自廊中穿過。
身影停下來,道:“巧。”
雲翎擡擡眼皮瞅瞅顏惜,懶得答話。
“雲世妹。”顏惜笑道:“這些年了,你還是這般倔強。”
雲翎道:“我只是不知道要和你說些什麽。”
“雲世妹的态度真是讓人失落。”顏惜攔住她欲要離開的腳步,嘴裏說着失落,臉上卻笑盈盈,“你同雲舒在外隐居了七年,七年不見,你就真的沒什麽話同我講?”
一聽雲舒這個字眼,雲翎反應莫名強烈,“不要提他!你沒有資格提他!”
顏惜不解,“雲舒也算是我半個兄長,我如何不能提起他?”
“當年你做出這樣的事……”雲翎眸中浮現出苦痛,好半天,她将那些情緒都壓抑下去,低低喊了一聲:“顏惜。”
那一聲呼喚極低,讓人産生一種隐約的無助。那瞬顏惜從容微笑的臉微滞。
她有多久沒有像這樣,輕輕喚他的名字了?
“顏惜。”長廊中坐着的女子再次喊出他的